,[源氏物語]光源氏重生 !
正四位朝臣右大弁,年近四十,以博學名滿京都。尤其值得稱道的是精通漢學,寫書信全用漢字(真名),不夾雜一個假名,學問出眾,無可指摘,為世人敬仰。
唯有一點,身為臭棋簍子偏偏愛好尋人對弈。
自從發現光君在棋藝一道“穎悟過人”,右大弁喜出望外,每天都興高采烈地纏著光君,時不時要求手談一局。甚至強烈要求在光君的課程里增加一門棋藝。
桐壺帝聞知很高興,特意開了內庫,御賜下一副年代久遠,材質珍稀的蛤碁石棋具。
……
右大弁思索了半晌,直將下巴上的山羊胡捻得細細,終于鄭重其事落下一子,面上露出自以為得計的微笑。
對面,光君端端正正坐著,貌似“凝神思索”片刻,“艱難”的走了一步,在心中嘆了口氣,感慨道:如何有保留的漸漸展現棋力,不著痕跡地輸給老師,保證他同時收獲調`教弟子和戰勝高手的快感,真是一門高深的學問。
不遠處,蒼假裝不在意,在矮幾上認真臨摹字帖,卻忍不住時常偷偷瞥向棋盤那邊,迷茫地看了又看,很是關注的樣子。
一局收官,正待數子,恰逢有客來訪,右大弁外出相迎。
蒼急忙回轉頭,做出專注習字的架勢。卻格外敏感地發見,一片熟悉的香氛慢慢行至近前。
光君半露出袖外的手,執著一把半開合的蝙蝠扇,輕輕擊在蒼的近旁,淡淡道:“待得老師回來,今日的課程就要結束了。只是——”
纖長白皙的手指提起蒼面前的字帖,光君仔細打量了片刻,默默嘆了口氣。
他從旁取了一疊唐紙,落定在蒼側對面,伸手拆下一半字帖,頭也不抬奮筆疾書:“以你的進度,怕是要寫到明日深夜了?!?br/>
蒼又羞又窘,正待發難,卻見光君如行云流水寫下一串字符,竟與自己的字跡如出一轍,心下莫名暗喜,立即提筆共同努力起來。
少頃,光君突然起身,左手握著半本字帖,將右大弁攔在矮幾前,右手拿著蝙蝠扇,將寫好的厚厚一疊臨摹稿,偷偷推給蒼。
光君一本正經地請教道:“適才,光見這字帖上的字跡清秀流暢,玲瓏可愛,一時心癢,見蒼哥哥已寫得差不多,就強行奪過來觀摩了。只是這不像老師本人手筆,卻不知老師府上竟藏了一位不世出的書法大家不成?”
右大弁捻著花白的山羊胡,矜持含蓄地笑笑,仍掩飾不住自得,道:“這是老夫獨女阿椿兩年前所寫,結構清晰,筆畫簡單,正適合發蒙之用。說起來,她還算是你們師姐?!?br/>
這時,他似乎聯想起什么不快,斂起了笑意,形似喃喃自語:“阿椿向來乖巧聽話,單單除了一件事……唉,大概是姻緣天定,強求不得?!币凰查g表情灰敗,幾乎老了十歲不止。
光君和蒼識趣,提出告辭。右大弁檢查了課業后,頹喪地擺了擺手,未曾挽留。
一邊向外走去,光君將順出來的后半本字帖,拍到蒼手中。
蒼:“……?”
光君認真道:“回家后,別忘了將我替你代寫的部分補回來?!?br/>
蒼:“!”
……
左大臣家的葵姬覺得,同胞哥哥蒼這幾天行為簡直反常。
比如說:搜羅了大量棋譜和棋藝入門書籍;央求父親找了一副棋具放在房里;除卻上殿和求學就是整日籠閉一室,左手持黑,右手持白,自行推演打譜,等等。
不用說,此類舉動驚掉了一群人的下巴,畢竟這可是曾將三個棋藝老師,捉弄到自請離去的蒼少爺,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治療妥了拿起棋子就犯困的惡疾。
某日,在右大弁老師和光君數子收官后,蒼毅然上前,伸手進竹制的棋簍,抓出一把那智黑石打磨而成的黑子捏在手里,啪的一聲按到香榧木棋盤上道:“也與我來一局?!?br/>
放棄吧,你上輩子苦練二十多年都沒跟我平手過。光君在心中默默說。
但見他面目緊繃,眼神堅定,光君無法不尊重這樣的對手,只能無奈地笑了一笑,拈了兩個天然蛤貝磨制的“雪印”白子,整齊排在一側的兩個星位上,猜了一個雙字。
蒼松開拳,黑子數目十三,為單。遂蒼執黑先行。
……
光君小飛一步,將最后一枚無氣的黑子提出局外,凝望著蒼,默然不語。
蒼漲紅了臉,粗聲道:“再來!”
這么過了三年。
某日,剛散了朝會,光君與蒼自紫宸殿內相攜而出,正待與等在庭右橘樹下的惟光匯合。卻見一群衣著鮮艷華麗的陌生侍女,簇擁著一位身著壺裝束、氣質高雅、身段窈窕的高貴女性,像一群毛色鮮亮的造物,正從月華門入后宮去。
那背影實在美麗。蒼情不自禁在心內感慨了幾句,立即心虛地望向光君。
卻見光君異常失態,急急向那方向搶了幾步,向來珍愛的蝙蝠扇自前襟中跳了出來,撞到地上。他深深地望過去,面上流水般傾瀉過思念和眷戀,直到最后一片華麗的裳角消失在轉彎處,最終歸于隱忍克制。
這一幕,不光讓在場兩位皺起了眉,也同樣落入默默從身后趕上來的太子朱雀眼中。
直到晚上,朱雀才從母親弘徽殿女御憤怒的咒罵聲中,提取拼湊出了基本信息。
原來是宮中來了位新的藤壺女御,居然被安排居住在整修一新的飛香舍。此人來頭極大,出身高貴,甚至是弘徽殿女御都不敢輕易擢其纓。
最重要的是,這年輕的新人,與從前寵冠后宮的桐壺更衣長相酷肖。對此,弘徽殿女御結論是:陰魂不散。
次日將是太子朱雀的元服成人禮。但是朱雀對今天光君難得的失態實在掛心,郁結于內,輾轉難眠。
當夜,趁著弘徽殿上下皆已入眠,朱雀熟練地翻窗戶出來,借著朦朦朧朧的月光,飛快地跑到淑景舍。
剛想偷入光君房間,卻被一把唐刀突兀擋住去路。
只見惟光從房間門口的陰影里慢慢踱步出來,手握帶鞘唐刀,面無表情橫在朱雀面前。
朱雀定睛一看,登時大怒,父皇賜下的唐刀竟然到了這種人手中,光君未免太過看重這個家臣了。他不耐煩的揮揮手,像驅趕一條惡犬,轉身就想進去。
惟光毫不退讓,雖然唐刀尚未出鞘,但仍舊紋絲不動,沉默不語。
房前兩人僵持了片刻。
屋內傳來動靜,只聽光君翻了個身,聲音低沉,帶著軟軟的鼻音,道:“……惟光?因何喧嘩?”
惟光默不作聲。
朱雀帶著怒氣道:“是我。快喚回你的狗,如此不聽人話,留著何用!”
惟光猛地攥緊了唐刀刀柄。
光君晃了晃腦袋,清醒了一下,立時答道:“惟光是我身邊重要的人。”
頓了頓,又道:“惟光,請太子進來。”
朱雀冷漠的注視著膽敢攔在自己身前的侍從。
惟光艱難地吞咽了一下,慢慢收回了唐刀,緩緩走到一邊。
他從窗戶里看著兩個身影依偎在一處喁喁私語,握緊了刀鞘。
第二天天光尚熹微,一夜未曾合眼的惟光就見高高在上的東宮朱雀驚惶不安,神色迷茫,踉踉蹌蹌奪路離去。
惟光告誡自己:“我只是擔心公子,進房看一眼情況就出來,別無他想?!?br/>
他情不自禁偷進房內,見光君安然無恙、毫無防備的酣睡著,心下一片柔軟,為他掖了掖被角。
惟光半跪在床邊,專注地看了心愛的公子一會,忍不住摸了摸他白皙柔嫩的臉,低聲道:“惟光只聽從公子一人,其他人一概不理。能呆在公子身邊,惟光滿心歡喜,做狗亦是情愿的?!彪y得這一句又長又流利,顯見平時沒少在心內咀嚼。
直到見光君薄薄的眼皮微顫,知道他快醒了,惟光才依依不舍重新回到門口守衛。
光君臨起床時總有些情緒低落。
他一邊半閉著眼,任憑惟光像打扮玩偶一樣,為自己一層一層穿整齊衣衫,一邊漫不經心問道:“太子走了么?”
惟光點點頭。
光君道:“走很久了么?”
惟光猶豫了一會道:“……嗯?!?br/>
想來朱雀要趕在弘徽殿諸人醒來之前偷偷回房去,光君并沒在意。
一會卻傳來消息,東宮朱雀身體欠安,高燒不退,昏迷不醒,元服禮延期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