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赫暗戳戳的, 又在心里記了路池非一筆黑賬。
謝星辰的手是真的傷著了。
雖然不算很重, 卻也不輕。附近的醫(yī)院不專門處理這個, 只幫忙開了一些具有鎮(zhèn)痛鎮(zhèn)靜作用的藥, 后續(xù)需要做假肢的機構(gòu)專門派人過來弄。
手指被一圈一圈纏上,謝星辰說沒事,但眼角微紅。
張赫看著,心疼不已。
回酒店的路上, 少年因為吃了藥整個人明顯困得很。張赫攬著他,往自己大腿上壓:“乖,困了就睡一會兒?!?br/>
謝星辰卻硬撐:“不?!?br/>
張赫好笑又無奈,摁著親了他頭頂一口:“睡一會兒吧,也不看看都困成啥樣了, 那什么……約好的事情, 咳,來日方長。”
謝星辰依舊不甘心、倔強掙扎。
但再死撐,也實在抵不過藥物侵襲,一會兒還是睡著了。
下車,張赫抱狗上樓。
真的太重。死沉死沉死沉!張總快扛不動了!
好在有電梯。
氣喘吁吁扛回房間、放到床上, 幫狗解領(lǐng)帶、脫衣服時,謝星辰又勉強醒了那么幾秒鐘。
“斐哥……”
“嗯。”
“我吃醋了?!彼谕簧跚迕? “路池非……你不要再見他,好不好?”
“嗯,好號, 知道?!?br/>
“也不要再想著他了,好不好……他現(xiàn)在……是比我高、比我?guī)?,可我會努力,以后……什么都比他好,我會比他好得多……?br/>
“乖。你本來就比他好?!?br/>
襯衫終于脫掉了。謝星辰撐著最后一絲力氣,伸手要抱抱。
嗷。好嬌啊……
張赫抱住他,蹭了幾下,突然笑了起來,心里莫名想起來網(wǎng)上那個什么“可憐弱小又無助,但能吃”。
他的男孩子,離近看越長越俊了。
越發(fā)棱角分明、俊朗逼人,似乎也長高了一點點點吧……好像最近是比小韭菜要高一些了。張赫胡思亂想這,抱著溫暖的身體發(fā)了一會兒呆。
屋子里很溫暖,很安靜,很治愈人心。
他的男孩子……有在好好長大。真的。
養(yǎng)成系的幸福,不足為外人道也。那也是真幸福。
抱了好一會兒,張赫才不情不愿去刷牙洗澡。泡浴缸里最容易胡思亂想,他瞇著眼睛,腦子又回憶起之前摩天輪下,遇到路池非時的場景——
“你那時候,不是說你對男的沒興趣嗎!現(xiàn)在又算什么?”
冰冷而幽怨的指責(zé),令張總頭禿。
也真怪不得辰辰會吃醋、反應(yīng)那么大跟路池非干架。可問題是,這樣的指責(zé),根本就沒有道理啊?
張赫當(dāng)時就覺得這句話很不對勁了。
如今細品,果然怪得很。
因為他明明記得,他跟路池非之間的故事,是這樣的——
五年前,張赫二十一歲。像他這樣的富家少爺很多在大學(xué)里都有自己的資產(chǎn)和業(yè)務(wù),張赫也不例外、一應(yīng)俱全,房地產(chǎn)開礦度假村娛樂城樣樣經(jīng)營。
經(jīng)營得都還不錯,但總覺得人生不充實,還想搞點別的。
……搞什么呢?
就是在那個思考人生的節(jié)骨眼上,他遇到了路池非。
那時候的路池非,還只是個在三十六線掙扎的小演員,又窮又沒背景,只能在小制作劇里混沒人在意的小配角。
偏偏有場哭戲,被張赫手機刷劇的時候看到了。
就幾個鏡頭而已,但很驚艷,從此記下了這個叫路池非的小演員。剛好張赫那段時間在某影視城旁邊搞房地產(chǎn),就找人介紹他倆認識了。
從此,經(jīng)常沒事就去找路池非玩。
那個時候路池非很窮,為了追求做演員的夢想,和室友一起合租小黑屋。小黑屋的逼仄狹窄、上下鋪、轉(zhuǎn)不過身,以至于張赫后來遇到沈灼華的時候……全程很有既視感。
五年前的張赫,還不是娛樂公司老板,沒有“星圖”。
起初,就只是單純地喜歡跟路池非一起玩而已,覺得他懷揣堅定的夢想樣子很美好,喜歡聽他說演戲時候的各種事情。
后來聽著聽著,突然靈機一動——咦等等,他剛好有錢,圈子里又有點關(guān)系,于是就興沖沖一頭熱地表示,“不然我投資你呀?”
從此就真的開始“投資”路池非。
日常沒事接送人家去各種培訓(xùn)、各種試鏡,生活上也全方位關(guān)心,買衣服買鞋、沒事帶去吃好吃的。事業(yè)上也是努力找人牽線幫忙。
雖然拿到的資源不多,可全砸到一個人身上,就是海量了。而且當(dāng)時張赫也沒有“不求急、但求穩(wěn)妥、好好養(yǎng)、慢慢養(yǎng)”的想法,只要路池非要,只要他有,什么資源都給路池非。
那段日子,兩人關(guān)系特別近。
既是工作伙伴、私下又是知己好友,日常一起規(guī)劃美好未來,肩并肩躺在屋頂星空下聊天、每天都特別開心。
路池非是真的有才華。
張赫從來沒有懷疑過他能不能紅。
在張赫看來,以路池非的自身條件,一飛沖天是肯定的,只要有人愿意在后面做資本支持,路池非就一定能一步一步、走上榮耀的階梯。
他愿意做他的身后的資本。
而這樣的感情,究竟從什么時候開始有微妙的變化,張赫也記不得了。
只知道在遇到路池非之前,他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是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這個問題。
因為,并沒有喜歡過誰——他這個人很矛盾,長了一張花心反派臉,卻暗地里抱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執(zhí)念,再加上眼光高,以及在外人眼里難以親近,真的很難、很難找對象。
也是遇到路池非之后,張赫才漸漸有了具體的“喜好”。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喜歡高嶺之花的大美人。喜歡清冷氣質(zhì)、有才華、性格謙遜堅定,并有著好看的大長腿的人。
那時候的路池非,在張赫眼里真的什么都好。
從外表到性格,沒有缺點。
當(dāng)然,世俗眼光里,路池非還是有缺點的,畢竟窮、又沒有地位。這已經(jīng)很致命了,窮且?guī)浀哪腥?,在這個現(xiàn)實的社會是完完全全打不過有錢男的。
但這些在張赫眼里,都不是問題。
……
張赫那個時候,并沒有奢望過路池非能喜歡他。
這是老張家的慣性思維——長成這副德行,不把人嚇哭就謝天謝地,真的不期待外人能無條件地喜歡他。不止張赫、就連美若天仙的瑤瑤都是這套思路。
張赫覺得,這并不能算是一種“自卑”。
畢竟不管是他還是瑤瑤,都是真心覺得自己美若天仙、帥到掉渣。
但無奈,老張家獨自美麗,這個社會的審美能力卻跟不上。導(dǎo)致習(xí)慣了十幾二十年來跟人相處,都是試探性的、不敢抱太高希望。
那個時候,張赫對路池非也是這樣。
雖然喜歡,但并沒有“勢在必得”。
即使如此,張赫卻一度覺得他喜歡路池非這件事,路池非說不定是清楚的——畢竟他從來并沒有刻意隱藏對他欣賞的目光,笑意和雀躍。
而從路池非溫柔的微笑、積極反饋來看,張赫有時甚至覺得,可能路池非也喜歡他。
但那些都只是他的錯覺。
后來有一天,張赫從業(yè)內(nèi)聽到路池非入圍金天鵝獎的內(nèi)部消息,高興得不得了,開車去找他,卻不巧聽到他在角落跟人打電話吵架。
原話張赫不記得了。
畢竟時隔久遠,他又特別、特別不愿意回憶這段。但大致就是路池非跟家人吵架,在電話里,一向溫和的青年情緒激動、咬牙切齒,指責(zé)家人吸血、逼他“賣身金主”,而他堅貞不屈不愿意賣。
而那個貌似逼良為娼、被他稱作“金主”的人,就是張赫。
當(dāng)時張赫聽得都傻了。
至今記得那種被浸入冰水一般的感覺,這輩子都覺得自己那么可悲——
他還以為他們感情很好,甚至可能是兩情相悅。
就算發(fā)展不成兩情相悅,起碼友情應(yīng)該是真的??蓻]想到他錯了,那一切都不過是路池非是對金主的逢迎,他以為開開心心的每一天,對方都在拼命忍耐。
不愧是影帝,演技真的好。
每天都在演。
……張赫那時唯一的慶幸,就是幸好他還沒有表白。
既然沒有表白,那么一切“對你好”都可以是誤會、都可以概不承認。
所以,嘲諷路池非,說路池非自作多情、說自己對男的根本沒興趣的那些話,就是那個時候、為了挽尊而出現(xiàn)的。
他能怎么辦?他也很無奈——都被當(dāng)成逼良為娼的惡霸了,還不準一個惡霸臉、其實內(nèi)心純情無比的倒霉“金主”努力挽個尊???
為了強勢挽尊,他還連夜把路池非從公寓丟了出去。讓他滾,不含糊。他那時年輕沖動,特意做的認真裝修、也都給砸了。
從那以后,一刀兩斷,再無聯(lián)系。
路池非后來真的得了金天鵝獎,他也不再替他開心。本能屏蔽關(guān)于這人的一切廣告、真人秀、電視劇,“眼不見心不煩”。后來再有人提到路池非,一概秉承三字原則。
——不如鴨。
確實不如鴨。真的鴨只要敬業(yè),給他花錢都會有回報、有享受。更別說張赫后來把小野狗帶回家養(yǎng),更是得到了成倍又成倍的享受。
而路池非干過什么?
路池非可沒給張赫做過飯、整理過家,沒給他種過小樹苗、制過微觀盆景。路池非帶給他的只有不好的回憶,是他這輩子最莫名其妙、最不想承認和回憶起的一項投資。
不過張赫后來安慰自己,這事兒自己雖然虧了,路池非虧得更厲害。
因為他一定、一定能找到比路池非好的男演員,而路池非這輩子,怕是再也找不到張總這么好的“金主”了。
后來的事實也證明,路池非是再沒有找到比他好的。
而張赫這邊,也注冊了一家叫做“星圖”的新公司,力求找到比路池非厲害的男演員。
路池非二十二歲拿到金天鵝,沈灼華今年才十九。張赫算的是,沈灼華如果今年能拿到青云獎,那就證明沈灼華和張總都比路池非牛逼?。?!
就算這屆不行,沈灼華還有年底的《少年犯》,還有明年、后年。
張赫相信沈灼華天賦和努力絕對不比路池非差,這兩年肯定拿獎。只要沈灼華能證明演技碾壓路池非,張總挽尊就更加成功了!
……以上,就是他跟路池非的全部過往。
當(dāng)然,其間還有一些小插曲,比如室友為了爬床挑撥離間、給路池非灌輸“你別天真了他給你錢就是為了包你睡你”云云。
但張赫覺得吧,室友是小賤精沒錯,但這鍋主要還得路池非本人背。
他能理解路池非鋼鐵直男,但不能接受他在背后那樣說他。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強求,喜歡一個人又沒有錯。
憑什么那樣說他。
……
張赫本來想的是,洗完就睡了的。
當(dāng)年的事情再鬧心,出來看到辰辰的睡臉,心情就被治愈了。
……所以說,堅持始終沒有錯。他遇到一個路池非,雖然有心理陰影但是沒有慫,“星圖”開了三年,又遇到唐泊州、林甜兒那幾個一點蠅頭小利就跑了的,還是沒有慫。
后來才能找到小桃花,又因為小桃花而撿到辰辰。
嗨呀,同樣都是室友。
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
張赫身上沐浴乳香香的,俯身輕輕親了一下謝星辰的鼻尖,就打算睡了。睡前看一眼手機,我去,一堆來自秘書的未接來電是什么情況??
……
張赫怕吵著謝星辰,披了件襯衫,出門到走廊里回電話。
回到一半而已,已經(jīng)氣炸了。
直接登登下樓,兩邊酒店就是隔壁而已,過個馬路就到了。然而進到酒店大廳居然遇到了問題——張總雖然很紅了,然而明顯國民度依舊不夠高,前臺居然不讓他進!
“我找路池非!我跟他一個劇組的!咳,不然,你幫我打電話找他下來?”
前臺:“但已經(jīng)那么晚了,演員恐怕都休息了……”
張赫:“大哥,我真的不是粉絲!”
是真憂傷。這要是卓一青來,刷臉保證能進去。然而張總的反派臉,居然刷不動?!悲催。
隨即,張赫靈光一閃,想到他也有人在這棟樓里。
大半夜的,張赫果斷轟炸弟弟顏處韭。
“韭菜,下來!接你哥上樓!??!”
……
顏處韭深深記得。
曾幾何時,那個時候他才十四歲,去找他哥玩,結(jié)果不幸撞上他哥和一個氣質(zhì)清冷的、不認識的哥哥大撕一天,時隔久遠,顏處韭如今已經(jīng)并不確定自己當(dāng)年究竟看到了啥。
直到今天,他哥氣勢洶洶去踹路池非的門。
他突然想起來了,臥槽,當(dāng)年和他哥撕的,不就是影帝嗎?
張赫:“行了,用完你了,韭菜你給我回房間去!”
“回!房!間!去!”
“還站著看啥?”
“哦……”
二哥兇起來是真嚇人,親弟弟都覺得可怕,顏處韭趕緊掩門躲進去了。
張赫也是暗暗顏面無存。
當(dāng)年和路池非撕逼,好像被小韭菜看了全程,唉……這人生真是日了狗。
夜深人靜。
為了不擾民,張赫踹開路池非的門后不由分說把人拖出賓館,拖到附近的小樹林。
“我說,你到底想怎么樣?”
這一晚,月色明亮,亮得很刺眼。
張赫在月下半張臉全是陰影,反派boss的陰沉效果開到最大。
“這五年,我是不是沒有理過你?不止是我,我公司的人都盡量避著你。夠了吧?仁至義盡了好嗎,你到底還想怎么樣?你是真的覺得我不能把你徹底趕出這個圈子?你是不是想死?”
紹唯剛才打電話過來,說是有人跟八卦周刊爆了謝星辰的料。
周刊本來打算連夜出新聞的。
好在自從張赫聽過謝星辰酒后的那些話、又訪問過孤兒院以后,媒體方面一直都找人死盯著。不僅紹唯,還有他哥顏天晴的人,那邊一動,他立刻就有消息,立刻就能壓住。
壓住歸壓住。
他是能保護自己家孩子不受輿論傷害,卻不能原諒試圖傷害他的人。而這個人竟然會是路池非,張赫真的沒有想到——
在他心里,路池非過去再怎么惹他生氣,至少應(yīng)該是個正直、清高的男人。
不該會干這種下三濫的勾當(dāng)。
所以此刻忍著怒火,還愿意聽路池非最后一句解釋。
“我沒有?!?br/>
月色下,路池非的臉色有些發(fā)白,他當(dāng)著張赫的面打電話質(zhì)問自己聯(lián)系的那個記者。
“我不是說,讓你查到什么、給我一個人就好了?你怎么能……”
記著:“對不起路哥,我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好像是前幾天您讓我第一次查他的時候,我在狗崽朋友家喝多了,都我那個狗崽朋友跟風(fēng)挖的料,是他非要爆料給八卦雜志賺錢的!”
路池非:“那你也不跟我說一聲啊?!現(xiàn)在這個爆料要多少錢?我買回來!”
張赫:“行了?!?br/>
你還買回來?等你買回來,黃花菜都涼了。這個事,張赫早已經(jīng)讓大哥和其他朋友從上面處理了。
“但是,你查星辰干什么?”
路池非愣了愣:“我擔(dān)心你?!?br/>
張赫:“哈?”
“半年而已,赫哥,你能多了解一個人?我擔(dān)心你被他騙了,所以才去查一下,”路池非一雙清冷的眼睛,定定盯著張赫,“而事實上,他的一些故事確實并不簡單?!?br/>
張赫那一刻,真的想破口大罵關(guān)你屁事,但為了自己僅存的一點形象,還是忍了:
“他的過去我都清楚,不用勞煩你操心。很多真相也不是你查到的那樣?!?br/>
他頓了頓。
“我是不知道,你為什么要針對星辰?!?br/>
“但再有下一次,路池非,我真的會讓你直接在這個圈子里人間蒸發(fā)。你不信就來試試。”
“……”
“試試就試試,你就讓我消失啊?!?br/>
張赫那一刻臉上沒有變化,心里卻著實吃了一驚——頭那么鐵的嗎?這個路池非,現(xiàn)在是瘋了不成?
“干脆讓我消失,好過像現(xiàn)在這也得意洋洋,一直折磨我吧?!?br/>
“……”
“赫哥,當(dāng)年的事情是我的錯,可我沒認嗎?從那以后就不見我、不聽我解釋,折磨了我五年,還要怎樣???現(xiàn)在又帶著新歡到我面前炫耀,他算什么?不過是個長得好看的寄生蟲而已,你是最看不起那種人的,何必裝模作樣護著他?!”
張赫深感荒謬。
這整整一段話,一字一句,他都不明白路池非是個什么邏輯。
折磨?新歡?炫耀?
誒等一下,怎么聽起來你好像是在嫉妒謝星辰,你不是個鋼鐵直男嗎?
張赫好氣又好笑。怎么反被路池非黑白一顛倒,他倒變成渣男負心漢了?</br>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當(dāng)年的真相,你已經(jīng)get了嗎?(很明顯了,明天就徹底講清楚了)
然鵝,倆吵著吵著,辰辰蹲墻角了qaq
可還能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