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味 !
隔日醒來,舒漁不免為自己昨晚做的夢而有些羞恥。在男友家的客房做春夢這種事,實在是有點讓她無語望天。
她下意識摸了摸唇,好像還殘留著夢中那被人親吻后的感覺。
在床上懊惱地打了個滾,她爬起來穿好衣服出門,看過去又是漂亮知性的女孩。
因著是在別人家做客,她起來得比平日早一些。
一樓客廳此時只有忙碌的阿姨和祁老爺子。
她走過去同老爺子打招呼:“爺爺,早啊!”
祁老爺子笑瞇瞇點頭:“早!”
一老一少寒暄了幾句,樓上的人也陸續(xù)下來。
舒漁看了看屋子里的祁家一大家子,還是昨天那些人,唯獨沒見著晚上遇到的那位表哥。她忍了忍沒有去好奇多問。
吃早餐的時候,那位表哥也沒出現(xiàn),舒漁心里嘀咕,難道一早就出了門。還是老爺子隨口提了一下解了她的疑惑:“今年年夜飯預(yù)訂比往年都火,暮云去巡店,恐怕晚上吃年飯才能趕回來。”
果不其然,這位暮云表哥一直道夜幕降下來,還是沒出現(xiàn)。
而到了傍晚時分,祁伊尹和祁梵正帶著兩個助手進(jìn)了廚房。
坐在舒漁旁邊的祁子瞻見她好奇,給她解釋:“今年年飯是我哥和堂哥掌勺,待會兒讓你見識我們祁家菜的四十八宴。”
他口中的祁家菜的四十八宴,舒漁有聽說過,是祁家菜四十八道核心菜式,也是最頂級的宴席餐。祁家菜本就是主打高端酒宴,這四十八宴又是高端中的高端,普通人只能是望塵莫及。
舒漁不得不好奇這兩位祁家菜的準(zhǔn)傳人,做出來的四十八宴,到底是何種水準(zhǔn)。
富麗堂皇的餐廳,巨大的紅木餐桌。
眾人圍桌而坐,當(dāng)然除了那兩位掌勺公子。
雖然舒漁是想一飽口福,但也看出來,這家宴并不那么單純,顯然是祁老爺子在考驗兩位準(zhǔn)繼承人。
前菜冷盤上來時,管家走過來在老爺子身邊道:“暮云回來了!”
本來還有些嚴(yán)肅的祁老爺子,眉開眼笑,高聲喚:“暮云,快過來坐!”
有腳步聲傳來,踏入餐廳內(nèi)。
舒漁好奇地轉(zhuǎn)頭,但下一秒,人就已經(jīng)僵住。
走進(jìn)來的男人,身材頎長,長著一張十分俊朗的臉,尤其是那雙眼睛,黑得像是幽深的泉。他表情淡淡,只嘴角勾著一絲笑意,目光越過眾人,落在祁老爺子身上。
“爺爺,本來是打算早點回來的,東明路那間店子出了點小狀況,讓你久等了。”
他的聲音帶著點沉沉的磁性,跟昨晚舒漁聽到的那個一模一樣。
舒漁幾乎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目光一直隨著這個人,直到他在祁老爺子右手邊的位子坐下。
暮云暮云,真的是她認(rèn)識的那個暮云。
衛(wèi)暮云沒有看她,只淡淡掃了一眼桌上的人,點點頭算是給大家打招呼。
舒漁腦子里一片混亂,完全想不通當(dāng)年那個海島男孩,怎么搖身一變成了祁家的人。
她低下頭,不敢再看他,怕被人察覺她的異狀。
祁子瞻的母親鄭清妍最先笑嘻嘻道:“歲末是酒樓最忙的時候,這段日子,真是辛苦暮云了。”
祁老爺子笑道:“可不是么?多虧了暮云,今年的年夜飯預(yù)訂才會這么火熱。我聽阿城說,不僅江城的幾家酒樓,外地各市的預(yù)訂也都很火,全都爆滿了。”
他話音落,二兒子祁粟附和夸道:“要是妹妹還活著,看到暮云這么有出息,不知道該有多高興。”
衛(wèi)暮云本來帶著淺笑的臉,微微一凜,那笑容便多了幾分譏誚之色。
祁粟這話立刻勾起了老爺子的傷心處,抓起外孫的手,幽幽嘆了口氣。
衛(wèi)暮云安撫一般在老人枯萎的手上輕拍了拍。
祁粟的老婆章茹啐了口丈夫:“大過年的,你是要惹咱爸不高興么?”
祁粟訕訕笑了笑,神色莫辨地看向老爺子。
祁宴之?dāng)[擺手:“罷了,讓伊尹和梵怔上菜。”
冷盤之后,是三十六道主菜。
祁家菜脫胎于宮廷菜,主打山珍海味,食材都很珍貴,從海里的鮑魚魚翅海參,到山上的燕窩熊掌松茸。
舒漁雖然是個在吃上面舍得下血本的吃貨,也從來沒見過這么多山珍海味。而且每道菜做法考究,從刀工到烹飪的手法再到擺盤,都像是藝術(shù)創(chuàng)造,看得她都不忍心下手。
因為菜式太豐富,每道菜也只是讓眾人略作品嘗,就撤下了去,換上新出爐的菜。
舒漁本來是秉著大干一場的豪情壯志,但因為衛(wèi)暮云的出現(xiàn),讓她忽然有些食不甘味。
不過她也不得承認(rèn),這四十八宴確實非同一般。
等到最后幾道菜上來,掌勺的祁伊尹和祁梵正才回到餐桌。
祁老爺子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揮揮手:“你們兩個也吃。”
兩人從善如流開動。
舒漁不由得有點同情這兩位祁家少爺。本應(yīng)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富家公子,卻因著大富之家又是庖丁之家,還得學(xué)會這身手藝。
想到這里,她默默看了眼身旁的祁子瞻,此時的他正吃得開心,似乎對桌上的暗涌渾然不覺。
當(dāng)舒漁收回視線時,感覺有一道目光似乎落在自己臉上,抬頭看去,卻見是斜對面的衛(wèi)暮云,正淡淡朝自己掃了一眼。
他目光冷淡疏離,在對上她的視線后,立刻輕描淡寫挪開。
舒漁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心慌地低下頭。
一頓年飯終于在詭異的氣氛下結(jié)束。
但是大家都沒有離席。
祁老爺子淡淡地看向兩個掌勺孫子,開口:“伊尹,技法固然重要,但廚藝是靈活變通的東西,你做菜太流于形式,像是在做功課一般,絲毫看不到你對烹飪的情感。”
祁伊尹虛心地點頭。
舒漁暗嘆,她吃菜向來只用好吃不好吃來分別,在她看來祁伊尹的手藝已經(jīng)登峰造極,光那玫瑰糕雕花就足為一絕。可是在祁老爺子眼里,卻只是流于形式。
她好奇地繼續(xù)聽下去。
祁老爺子又道:“梵正,你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祁家菜也需要不斷推陳出新,但是傳統(tǒng)的精髓不能拋棄。”頓了頓,又道,“你們都好好想想,到底有什么不足。”
說完,他讓管家扶著自己起身離席。
祁梵正不以為然地拿起筷子在手中轉(zhuǎn)了轉(zhuǎn),嘴唇勾了勾,朝正要起身的衛(wèi)暮云似笑非笑道:“表弟,你覺得爺爺說得對不對?”
衛(wèi)暮云淡淡一笑:“爺爺說得我不太懂,不過我覺得大哥二哥的手藝,都非常了得。”
他說完,目光從舒漁身上輕描淡寫掃過,面無表情離開了餐廳。
舒漁忽然覺得這個人好像并不是自己認(rèn)識的那個暮云。
祁子瞻笑嘻嘻跟眾人插科打諢了幾句,拉著舒漁上樓鉆進(jìn)了他的房間。
進(jìn)了屋房間,他有點懊惱地抓了抓頭:“真是不好意思,本來是帶你回來吃年飯,沒想到會這樣。”
舒漁笑:“我覺得挺好啊!四十八宴果然名不虛傳。”
祁子瞻想了想問:“那你覺得我哥和堂哥哪個造詣更好?”
舒漁看著他問:“你要聽真話?”
祁子瞻點頭:“你哥的技法更勝一籌,但跟你爺爺說得一樣,形式大約內(nèi)容。你堂哥做的菜味道上確實要好一點。”
祁子瞻點頭:“其實十幾歲的時候,我也被我爸媽逼過練廚藝,但是在我連續(xù)被刀削了幾次后,他們就徹底放棄了,將所有的希望都傾注在我哥身上。我哥是個很勤奮的人,說得夸張一點,真是夏練三伏冬練三九。可廚藝真的很講究天賦,我哥那么勤奮,卻跟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堂哥差不多。”
舒漁對此深以為然,她自己也是這樣,雖然是個吃貨,但嘗試多次,始終是個廚房小白,索性安安靜靜專心做個吃貨。
不過她對這些沒什么興趣,自衛(wèi)暮云出現(xiàn)之后,她腦子里就都是他。
想到昨晚餐廳的夜遇,那橫在自己胸口的手臂,彌漫在鼻息間的氣息,她就有些心煩意亂。
世界上最荒謬離奇的事,大概也就是如此。
她想了想,忍不住問:“你表哥他……”
卻又好像不知道問什么。
好在她后面的話還沒說,已經(jīng)有人推門而入。是祁子瞻的母親鄭清妍。
“伯母!”舒漁起身打招呼。
鄭清妍笑著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坐在祁子瞻的另一邊,拉著他的手:“子瞻,你剛剛在飯桌上也看到了,你大哥很危險啊!”
“媽——”祁子瞻不愿意母親在舒漁面前說這些,實際上他自己都想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鄭清妍不以為意地?fù)]揮手:“你都說了小舒是自己人,遲早是咱們祁家的媳婦,這些事沒什么不能讓她知道的。”
祁子瞻無奈地朝舒漁癟癟嘴,舒漁回以他一個無所謂的聳肩。
鄭清妍繼續(xù)道:“你爺爺年紀(jì)越來越大,雖然看起來矍鑠,但這個年紀(jì)指不定什么時候就出事。他自己也知道這點,選定繼承人的事肯定在這一年半載里。他向來是看重你堂哥的天賦和你哥哥沉穩(wěn)的性子,所以一直決定不下來。公司高層的意見也會影響他的看法,你聽媽媽的話,趕緊回公司幫你哥哥一把,等你哥哥拿到繼承權(quán),多分你一點股份,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祁子瞻無奈:“媽,爺爺給我的信托基金,就能衣食無憂過一輩子。我不稀罕什么股份。”
鄭清妍在他額頭戳了一把:“你說你怎么就這么沒出息?行,不說這些。但你忘了這么多年你哥哥練習(xí)廚藝受過的苦?要是他拿不到繼承權(quán),這些苦不都白受了?”
祁子瞻想起自己哥哥大熱天揮汗如雨練習(xí)刀法的場景,不免又有些心軟。他想了想點頭:“行,過完年我就去公司上班。”
鄭清妍笑了,過了片刻,又道:“我跟你說,現(xiàn)在你表哥是你爺爺面前的大紅人,他的意見,老爺子肯定能聽進(jìn)三分。而且他是真的有本事,前兩年你在國外是不知道,這幾年國內(nèi)反腐很厲害,高端酒樓最受影響,祁家菜前兩年差點虧損。但是你表哥才來一年多,營業(yè)額就上了十幾個百分點。就是那人城府很深,不太近人情,做事手段太狠,也不知你阿城叔怎么那么聽他的話,一年內(nèi)配合著他裁了你爸手下好幾個元老,好在你叔那邊也差不多,反正他是哪邊都沒站。”她頓了頓,繼續(xù)道,“你這回去公司上班,一定要跟你表哥搞好關(guān)系,把他拉攏過來幫你大哥。”
她說的阿城,是祁家菜的總裁,跟著祁老爺子二十多年的元老。祁子瞻也聽說過阿城叔和衛(wèi)暮云關(guān)系十分親近。
聽了母親的話,他笑得更無奈:“你都說了表哥城府深不近人情,我能有什么本事跟他搞好關(guān)系?”
鄭清妍道:“你們怎么說都是表兄弟,而且你性格好,從小大家都喜歡你,只管嘴巴甜點,你表哥肯定也會喜歡你。”
祁子瞻欲哭無淚。
鄭清妍看小兒子一臉崩潰的樣子,拍拍他:“我就說這么多了,你媽我年紀(jì)大了熬不住,你和小舒慢慢守歲,我先去睡了。”
祁子瞻像是送走大佛一般送走了她,站在門口無奈地朝舒漁攤手。
舒漁起身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開玩笑:“小伙子任重道遠(yuǎn)啊!”
祁子瞻哭笑不得,兩人打鬧了一會兒,舒漁有些犯困,懶得守歲,跟他告別下樓回客房休息。
祁子瞻也不勉強,體貼地送她下樓。
此時不過十一點,客廳里已經(jīng)沒了人。
到了客房門口,祁子瞻拉著她不讓她進(jìn)門,雙手抵在門上將她整個人圈住,含情脈脈看著她。
舒漁對上他的眼睛,忍不住笑:“門咚?”
祁子瞻佯裝輕喝:“嚴(yán)肅點!別破壞氣氛!”
舒漁抿嘴用力忍住笑。
祁子瞻干脆不看她,閉上眼睛湊上前吻她。
只是她的吻還沒落下,忽然喵的一聲,兩人都被嚇了一跳,朝腳邊看去,原來是一只不知何時冒出來的小花貓。
舒漁咦了一聲,蹲下身把貓抱起來:“我怎么之前沒看到你家有貓?”
她對貓貓狗狗向來很喜愛,祁子瞻看著她抱著貓玩兒,默默嘆了口氣,好好的氣氛全給這小玩意兒給攪和了。
“爺爺養(yǎng)了幾只貓在后院,不知道怎么跑進(jìn)來了。”他說完揉了揉舒漁的腦袋,“早點休息吧!”
舒漁逗貓逗得開心,心不在焉嗯了一聲。
祁子瞻不甘心,干脆憤憤地俯下身,在她臉頰偷了個香。
舒漁笑著推了他一把,看過去就像是打情罵俏。
祁子瞻上了樓,客廳里只剩下一人一貓。
舒漁放開貓,正要回房,才發(fā)覺客廳的沙發(fā)原來一直坐著一個人。剛剛她和祁子瞻說說笑笑下樓,因著客廳太安靜,兩人都沒注意到。
她猶豫了片刻,慢慢走過去,站在他身后。
原來他在抽煙,煙灰缸里已經(jīng)落了幾個煙頭。
“好巧啊!好久不見。”舒漁故作輕松開口。
衛(wèi)暮云沒有回應(yīng),許久才轉(zhuǎn)頭,神色淡漠地看著她,表情疏離冷淡,像是不認(rèn)識她一般。舒漁鬼又使神差地補了一句:“我是舒漁,你還記得嗎?”
衛(wèi)暮云哂笑一聲,冷冷道:“你覺得我記性差到,會不記得一個曾經(jīng)跟我睡過半年的女人?”
舒漁微微一怔,他是自己認(rèn)識的那個衛(wèi)暮云沒錯,但又好像跟自己認(rèn)識的那個人截然不同。
她記憶里的衛(wèi)暮云,陽光溫和幽默風(fēng)趣,絕不會面前這個看起來陰冷的男人。
舒漁面露尷尬,下意識問:“你還好嗎?”
“你覺得呢?”衛(wèi)暮云轉(zhuǎn)頭不再看她。
舒漁愈發(fā)尷尬,但想著他應(yīng)該是過得很好的,從海島普通的男孩成為大富之家的外孫,還在家族企業(yè)擔(dān)任著舉足輕重的職位。
她支支吾吾了片刻:“嗯……那個新年快樂!那我回房休息了。”
衛(wèi)暮云沒有做聲,舒漁看了看他的側(cè)臉,咬唇轉(zhuǎn)身離去。
客房的門關(guān)上,偌大的客廳,靜得像是針掉下來都聽得到。
小貓叫了一聲,躥上沙發(fā)窩在衛(wèi)暮云的腿上。
他將煙摁在煙灰缸里滅掉,伸手摸了摸貓,低低道:“你也覺得很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