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杰的番外
那天我值班, 大概快午夜十二點左右, 護士喊我去給病人做急救。
“醫生求求你們,救救她。”我趕到急診處,一個女人又哭又喊的求著, 而急救床上躺著一個瘦弱的身體,她奄奄一息, 臉色蒼白毫無血色,但是她臉上很安詳, 像是一種解脫后的表情。
“先止血, 再量一下血壓多少。”我先替她止了血,又回頭問助理醫生:“知道什么血型嗎?”助理醫生把她的資料遞給了我,我翻看了一下, 說:“血型是a型, 趕緊去血漿庫拿血漿。”
凌晨一點多,給她做完急救送進了病房, 我們做醫生的, 對這種自殺事件得特別留意,所以我留在了病房里,第一觀察病人的情況,第二弄清自殺原因。
陪同一起來的那個女人一直在哭,看她的樣子跟病人的感情似乎很好, 于是我問她:“她為什么自殺?”
那個女人漸漸收了哭泣,惡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說:“還不是因為你們男人, 嗚~”她說著又哭了起來,片刻又說:“她可真傻,為什么要為了一個負心漢,傷害自己,折磨自己,不值得啊!”我胸口一緊,轉眸看向那張漸漸恢復血色的臉,忽然發現眼淚從她眼角滑落,還有她臉上那種哀傷的表情,不由地讓人覺得心疼,這時她慢慢醒了過來,身旁的那個女人撲上去,喜極而泣。
然而病床上的她,就像是沒有了靈魂的空殼,不管身旁的人如何哭泣,她都沒有絲毫動容,我突然覺得很生氣,說:“算是老天眷顧她父母,真弄不懂,好端端的一個女孩子什么路不好走,偏要走絕路。”
她沒有做出任何回應,只是轉頭望向窗外。
我看了一下她的血壓表,說:“能醒過來就沒事了,不過她身體很虛,可能還得在醫院觀察幾臁!?
“謝謝醫生,謝謝醫生!”同行的女生連聲道謝,我收拾了一下資料,又說:“不用客氣,救人是我們醫生的義務,只是沒事找事叫人覺得困擾。”
之后我沒再去注意她,因為我最討厭那種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女人。
過了兩天,是我當上主任第一次巡視病房,同事們拿著資料跟著我一間一間病房察看病人的狀況。
“李主任,她是前天半夜進來的病人,是您給她動的手術,送來時左手主動脈斷裂,目前已無大礙,明日就能辦出院了。”
我翻看了一下資料,又是她趙雅美,我瞄了她一眼,她兩眼空洞,就像行尸走肉般,彷佛已與這個世界隔絕。
見她那副模樣,我又來了氣,很不爽地說:“好好的一個人不愛惜生命,真是無法理解腦袋里都裝了些什么。”
“李主任,你這……”
助理在一旁勸阻,這時趙雅美轉頭毫無表情的看了我一眼,我更不爽,把病例表往助理手里一扔,沒好氣地說:“看什么看!”我頓了頓,又毫不留情地說:“怎么樣,我說錯了嗎?看了你那張怨婦臉就知道你被男人拋棄了,也難怪那個男人會拋棄你,像你這種動不動就尋死覓活的女人,哪個男人見了不會怕得想逃啊?所以你想死就死了算了。消失了可能更好,也省得連累別人,而且你死了那個拋棄你的男人會更逍遙,更快活。只是可憐了生你養你的父母,白養了你這么大。”
“李醫生你又來了,你可別在病人面前說的太過火了。”護士在一旁勸阻了幾句。
我看到她眼睛里有了亮光,彷佛剛從絕望邊緣掙扎著醒來,還有好些病房要巡視,我也沒功夫跟她多扯,說了幾句就跟同事紛紛出病房,突然我聽一個沙啞地聲音說:“如果血液流盡了,那生命還有意義嗎?”我回頭看她,她已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不知為何,我會心地笑了。
然而那句話從那時到現在,一直圍繞在我耳邊始終無法忘懷,她到底受過什么樣的傷害,為何讓她絕望?那些問題我一直都想知道。
“醫生電話。”剛想要休息,護士把電話遞了過來沒多久。
是趙芳瑜,我大學時的同學,因為進同一個醫院,所以我們走的比較近,我接起電話,她的聲音馬上傳了過來:“上次讓你為難了,真對不起,可是我還要請你幫忙。”我糗她說:“不會又是為了你老公的事吧?”電話里頭沈默了片刻,她才楠楠道:“剛我打電話去那家川菜館了,他們說我老公今晚有定位置。”
我就知道她無事不登三寶店,找我也準是為了她老公,而且跟她老公照過幾次面后,總感覺她老公很在乎她,而且感覺他們兩人是相愛的,我想這應該是男人的直覺吧!
趙芳瑜約我一起去川菜館,我也不好拒絕,畢竟以前她也幫過我很多忙,所以下班后,我去停車場開了車,載她去川菜館。她一上車,就拿出手機要打電話,我瞄了眼,問:“那手機好像不是你的。”
“嗯,是我老公的,我看了一下他的通話記錄,很多都是那個女人的,我想那個女人就是我們之間現在的第三者。”她撥通了電話,作了個叫我別出聲的姿勢,接著她就對著電話罵:“你這賤女人,不要臉的東西,你怎么就這么不值錢,人家的老公就這么好?”
罵完,她就及著掛了電話。
趙芳瑜這個人就是那種表面冷淡,內心火熱的人,別看她面無表情說出那番話,其實心里是波濤洶涌,巨浪翻滾,畢竟跟她相處了很多年,多多少少對她有些了解,而我比較喜歡性格開朗,把什麼話都說出來的女人,所以長久以來都不曾跟趙芳瑜產生火花。
到了川菜館,沒有位置,等了一會兒,她老公還是沒來,于是她說別等了,重新找個地方吃飯吧!
我們走出川菜館,一個女人叫住了趙芳瑜,我覺得那個女人很面熟,但一時想不起來,沒多久趙芳瑜的老公來了,看樣子他們是一起的,我看那個女人一副尷尬模樣,低著頭不敢看趙芳瑜,我就知道剛才趙芳瑜打電話罵的人就是她。
女人之間的紛爭有時也挺可怕,我暗自悶笑了聲,沒說上幾句話,趙芳瑜就說要走,他老公狠狠地瞪著我,一副仇恨深似海的表情,我紳士地向他笑了笑,卻又遭他白眼,我啊真是有苦說不出。
跟趙芳瑜她老公分開后,趙芳瑜的心情很低落,她飯也沒吃就回去了。而我總覺得跟趙芳瑜老公在一起的女人很面熟,有次我們又在我家附近的賓館門口見了一面,她跟另一個男人在一起,所以她給我的映象就是那種很隨便的女人,后來在醫院又遇上了,她一直像我解釋那天在賓館門口的事,我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但是我認為,會解釋就是想掩飾,所以我更討厭這個女人。
然而直到她帶朋友來看診,我才想起她就是我半年前的病人,那個自殺住院的趙雅美,如果是她,我更在意她跟楊玉凡的事。
我開玩笑地告訴她,我就是那時候的醫生,她似乎也才想到,張著嘴半天說不上來:“是……是你,那個醫生就是你?”我盯著她觀察了一會兒,又說:“怎么樣,你要如何報答我?”
“呵呵,報答?”她笑得有些尷尬,說:“以身相許?那也太老套了。”
她說的話跟她給我的感覺一樣,我不禁嘲笑了幾聲,說::“以身相許倒是不至于,我只需要你這個禮拜天空出來。”
她跟我想的一樣,是個很隨便的女人,她很快就答應了我的請求。
到了禮拜天,我打電話給她約在了動物園門口見。
我故意讓她多等了會兒,等我到時,她滿頭大汗地站在那里很有耐心地等著,見到我跟小志,她像個小孩似的,奔過來抱起小志又親又吻。
進了動物園,我發現她是個很細心的人,也很有愛心,對小志的好并不是裝出來的,她的笑容很燦爛,眼睛很明亮,偶而臉上會浮現一抹傷感,但跟她住院的那時候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
中途她接了電話,看起來心情有些沈重,之后又有人打電話給她,她沒有接,我有些好奇的問她,她說是她老公打來的。
我本來以為她還沒結婚,現在知道她結了婚,還在外面亂玩感情,而且她老公打來的電話來她還不接,我對她產生一絲好感,又在此時散得無影無蹤,也不想再跟她繼續玩下去。
小志似乎很喜歡她,一直拉著她不放。我送她回家,一路上她就像個賢慧的母親,很認真的教著小志書本上的東西,在那瞬間我想起了小志的媽媽,她是個好強的女人,為了自己的夢想,拋下了我跟小志,一個人出了國,每次想起都覺得有些心痛。
還記得,我跟小志的媽媽是一次跟登山隊登山途中認識的,她健康又有活力,說話很幽默,笑容非常燦爛,我很喜歡她的笑容,不知不覺我們走到了一起,后來我向她求婚,她放棄了夢想來到了我身邊,可是等結婚生下小志后不久,她就說她不適應這種婚姻生活,她要去追求她的夢想,沒多久她就一個人離開了我們,她甚至連反對的機會都沒給我。
聽著趙雅美的指示,我把車子停在了路邊,一下車,還沒說上幾句話,就有一輛車頂著我的車子屁股停了下來。
仔細看是楊玉凡,他一副氣沖沖地樣子下了車,二話不說拉著趙雅美就走,我看著他們把車子開走,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如果可以,我真想追上去狠狠地罵她一頓。
那次之后,不知道為什么,我總是會想起她的臉,還有那雙時而憂郁、時而含笑的眼睛,更是映在了我心里。
“醫生,那個女人又來了。”護士氣惱地說著。
我無奈地笑笑,看著門口沖進來的身影,她是趙雅美的朋友,一見我就說:“好啦,你就跟我去吧!僅此一次,下不為例,怎么樣?”我隨手拿起電話撥了分機號碼,說:“洪小玲小姐的診今天已經看完,請不要再給她掛號了。”
洪小玲被護士趕了出去,我就接著看診,護士叫了下一個看診號跟名字,等了很久都不見有人進來,出去看看,原本排隊的病人全被洪小玲擋在了門外,我是頭一次遇見像她這樣的女人,為了維護醫院的次序,我毅然決然答應了她。
等我們到了目的地,出來開門的是趙雅美家,我有些意外。
大家都在客廳喝著酒,女人們聊著瑣碎的妻夫事,我跟一個外貿公司的老板,站在房門口聊著有關醫療方面的事,這時我看到趙雅美一個人悄悄地躲到了陽臺上,接著就有人吵著說:“趙雅美人呢?剛說到她,她就跑了?”
趙雅美的朋友忙上前給她擋:“她上洗手間了,你們先聊。”
這里的男人不多,除了我在聊天的這個,還有我跟另外一個,那個人我曾在賓館前見過,因為時間隔得不久,所以我還記得,見他跟另一個女孩很要好,很恩愛的黏在一起,我才覺得趙雅美上次說的是真話,而不是為了掩飾自己越軌。
跟外貿公司老板談了一會兒,我發現這人不是趙雅美的老公,今天是她生日,為什么她老公不在呢?
屋里有點悶,我走到陽臺,趙雅美正對著酒杯傻笑著,看她的樣子似乎有些醉了,我走過去糗她說:“在想什么,想得這么如癡如醉?”她不經意地一笑,轉頭看了我一眼,我走到她身旁,又不客氣的說:“不會是在想那個有婦之夫吧?”
她啞然失笑,放下酒杯,背靠陽臺,望著一處,說:“是你對我的誤會太深了,我并不是如你所想的那種會破壞別人家庭的女人,相反的,我很排斥那種戀情,而我現在最想做的是挽回自己的家庭。至于楊玉凡,他是我先生的朋友皆以前同事,這半年來,他幫了我不少忙,我一直把他當成朋友,不知不覺與他走的太近,結果讓他誤會了我們之間的關系。”
我不由地蹙起眉頭問:“今晚怎么沒見你先生?”
她雙眼睛黯然失色,帶著幾分傷感低下頭,忽而她傻傻地笑了幾聲,說:“你看不出來我是為誰自殺的?呵呵~”我癡癡地笑著又說:“當初我自殺都是因為那個負心漢,你不知道我自殺的那個晚上做了什么。”她用笑掩飾著自己悲傷,無處發泄地痛苦與絲絲淚光,滿滿的全盛在她的那雙失去光澤的眸中。
之后她又告訴了我有關她自殺的過程與原因,她把她跟她老公之間的愛情,她的父母,她的出身,她的痛苦全部說了出來,等她說完,她早已淚流滿面。
我深深地看著她,那顆心緊緊地揪在一起,很痛,也很難受,而且我還有種想擁她入懷的沖動,可我猶豫著,忍耐著,但是那份沖動擋也擋不住,我找了藉口,說:“想哭就哭吧!我的肩膀借你。”她抬頭看我,我快速伸手過去扶著我的后腦,把她的頭按在我肩膀上,另一手很自然的圍了上去。
在那瞬間,我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那是心靈的鼓動,是某種東西萌生地預兆,這種感覺青春時期的我也有過,已經有很多年不曾體會。
我抱著她,越抱越緊,她似乎有些顧慮,推開我,裝出一副笑臉,說:“不,不用了,要哭,也哭夠了。”
此刻的自己有些陌生,因為我從不喜歡去強迫別人,可是現在,就算是用強迫的,我也不想放手。
那晚回到家整夜無法入眠,滿腦子反反覆覆都是她的身影,半夜我起來沖了冷水澡,讓自己冷靜了一些。畢竟我們都是有家庭的人,不管婚姻是否出現狀況,但早晚都會讓它完整,因為我跟她都在努力挽回自己的婚姻,而且她看起來很愛她老公,所以無論如何,我們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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