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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算你還是個男人(求收藏)

    ,最快更新你好,1983 !
    “三鳳兒,你醒醒,快醒醒啊,可別嚇唬俺呀!”
    劉青山的耳朵里聽到有人呼叫他的小名兒,感覺是那么熟悉和久遠(yuǎn)。自從爺爺奶奶和母親相繼去世之后,就基本上沒有人叫他“三鳳兒”了。
    三鳳這個名字很有講究,他上面有兩個姐姐:劉金鳳、劉銀鳳。
    到他這是家里第一個男娃兒,按照當(dāng)?shù)氐牧?xí)俗,擔(dān)心不好養(yǎng)活,所以就取了女娃的小名兒。
    劉青山想睜眼瞅瞅,可是兩片薄薄的眼皮兒卻仿佛墜著倆大秤砣,有點沉。
    “三鳳,你可千萬別有個三長兩短啊,別忘了你還欠俺一個五分錢大鋼镚涅!”
    啪,好像是巴掌聲。
    然后耳邊又響起另外一個聲音:“大頭,別嚎喪,俺瞅見三鳳兒眼皮子都動彈啦?!?br/>     “真噠,二彪子你可別糊弄俺!”
    “真的,三鳳眼睛睜開了,肯定沒事!”
    劉青山終于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草地上,陽光有點刺眼。
    適應(yīng)一下,才看清楚眼前晃悠著的兩個半大小子,身上光溜溜,曬得跟黑泥鰍似的。
    “大頭,二彪子,你們咋……”
    眼前是自己少年時候最好的兩個伙伴,可是,咋一下都變成小時候的樣子,這世上真有返老還童?
    那個腦袋瓜子比一般孩子都大一圈的小子,嘴里歡呼一聲撲下去。
    倆手摁在劉青山同樣光著的肚皮上,然后噗的一聲,一口水從劉青山嘴里噴出來,給大頭噴個滿臉花。
    這小子也不在乎,用手抹了一把,呲牙還樂呢:“三鳳兒,你剛才差點把俺魂兒都嚇丟嘍?!?br/>     使勁眨巴兩下眼睛,劉青山身子一顫。
    他忽然想起來,眼前的這一幕,不是發(fā)生在他初三畢業(yè)的那個暑假嗎,他和小伙伴去水庫游泳摸魚,因為腿抽筋差點淹死。
    那一年,他才十六歲。
    于是,他急火火地問了一句:“大頭,今年是哪年啊?”
    大頭那張很有喜感的臉一下子垮了:“完犢子嘍,三鳳淹成傻子啦,那你還記得欠俺五分錢的事兒不?”
    “一邊去!”
    另一個比較壯的少年把大頭扒拉到旁邊,“三鳳兒,今年是83年啊,咱們剛畢業(yè)?。 ?br/>     1983年?劉青山茫然地點點頭,抬起胳膊瞧了瞧,小細(xì)胳膊,小手跟雞爪子似的。再吃力地抬起頭往下瞅瞅。
    嗯,果然毛還沒長齊呢。
    回來啦,真的回來啦!
    中年油膩大叔,變回了半大小子,一切將重新開始!
    上一世,活得太累,對家人虧欠太多。
    這一次,他要把命運(yùn)牢牢攥在手中!
    攥緊拳頭,劉青山腦子也清醒多了,猛然間,一個念頭從腦子里劃過。
    他騰地一下,從草地上蹦起來:“大頭,二彪子,今天是幾號?”
    大頭抓抓自己濕漉漉的大腦袋:“放假了,誰還記得日期?”
    還是二彪子比較機(jī)靈:“7月20號,咋了?”
    果然是這一天!
    劉青山腦子里面轟隆一聲,嘴里怒吼一聲:“快,快跟我去找高文學(xué)這個狗日的!”
    吼完了,撒腿就跑。
    “三鳳兒,高文學(xué)不是跟你大姐處對象呢嗎?”
    大頭的聲音從身后傳過來。
    “先穿衣服??!”
    這個是二彪子的聲音。
    劉青山跑了幾步,感覺是有點涼颼颼的,又連忙跑回來。
    草地上扔著兩條破褲子和一只褲衩,他真不記得哪個是自己的。
    劉青山又吼了一嗓子:“快穿!”
    欸,二彪子抄起了那條膝蓋位置補(bǔ)著兩塊大補(bǔ)丁的綠布褲子。
    大頭則慢悠悠地拿起那個褲衩子。
    劉青山這才拿起那件藍(lán)褲子,褲子很舊,屁股蛋子的位置縫著兩塊一藍(lán)一綠的大補(bǔ)丁。
    心急火燎地套進(jìn)一條腿之后,劉青山發(fā)現(xiàn),自己不會穿了,真是越急越亂。
    “三鳳兒,你那褲子是旁開門的?!?br/>     二彪子在旁邊提醒了一句。
    想想家里的兩個姐姐,劉青山有點明白了。
    這時候家里窮,一件衣服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bǔ)補(bǔ)又三年,輪到他這兒,指不定揀哪個姐姐的呢,有條褲子穿就不錯了。
    好歹算是把褲子蹬進(jìn)去,系上褲腰帶,結(jié)果又有點整不明白了,你說這不是耽誤事嘛。
    這還是厚帆布編的腰帶,一頭是個鐵制的半圓小碗兒,另一頭是個鐵環(huán)兒,二者相扣,就嚴(yán)絲合縫了。
    看到地上還有個幾乎褪成白色的紅背心子,他拿起來套到上身。
    又提上千層底的布鞋,布鞋前面撐開一個小洞,大拇腳指頭光明正大地從窟窿里探頭出來。
    沒法子,小子多費蹄子,丫頭多費胰子,家家戶戶都這樣。
    穿完之后,劉青山就撒開蹄子,一溜煙向著不遠(yuǎn)處的村子里跑去。
    “吁,吁——”
    身后又傳來大頭的喊聲,小伙伴們相互間開玩笑,喊停的時候則喊吁,這是吆喝拉車的牛馬停下時喊的。
    劉青山也沒工夫搭理他,繼續(xù)跑。
    “魚,魚不拿啦!”
    還是二彪子能說明白話。
    火都要上房了,劉青山那還顧得上那幾條魚,繼續(xù)撒丫子跑。
    身后那兩個也急了,提著魚簍,在后面緊追。
    一口氣跑到村口,只見在村口的小石橋上,橫著一輛半新不舊的自行車。
    旁邊蹲著一個戴著近視鏡的年輕人,梳著三七分頭,刀條子臉顯得文質(zhì)彬彬,正望著河水發(fā)呆。
    高文學(xué)!
    正找你個混賬東西呢!
    劉青山一見對方,腦門子頓時噌噌冒火,拳頭攥得咔吧咔吧直響,猛沖上去,直接一個飛踹。
    半大小子,力氣可一點不小,對方被踹了一溜跟頭滾下橋頭,跌了個狗啃泥。
    劉青山跟著追了上去,又是一頓拳打腳踢,嘴里還聲嘶力竭地罵著。
    “你這個混賬玩意!”
    “你這個白眼狼!”
    “你就是陳世美!”
    ……
    從熟悉的聲音中,高文學(xué)終于搞明白是被誰給打了。
    他一邊掙扎一邊叫道:“青山,你小子發(fā)什么瘋呢,好端端的打俺干啥?”
    “打你都是輕的,信不信俺把你踹河里淹死得了?!?br/>     說罷,劉青山又重重踹了一腳,嘴里吼著:“高文學(xué),你是不是想撇下俺姐,一個人返城了!”
    啊?
    聽到劉青山的質(zhì)問,高文學(xué)愣了愣,兩眼直愣愣地望著劉青山,口中喃喃著:“俺不想走,可是……”
    “可是什么?俺姐懷了你的孩子,你知道嗎?”
    劉青山憤怒地吼道。
    這個消息也是當(dāng)年高文學(xué)走了之后,大姐才坦白的。
    “你要是跑了,俺姐以后就得一個人拉扯孩子,那會吃多少苦,遭多少罪,你這個混蛋想過嗎?”
    劉青山嘴里一聲聲地吼著,淚水也忍不住從他的眼中滾滾而落。
    那是他的親姐啊,今年剛剛二十歲,小時候的劉青山,有一半的記憶,都是在大姐后背上留下的,燒火做飯背著他,去生產(chǎn)隊上工也背著他……
    后來大姐懷上了高文學(xué)的孩子,原本想給對方一個驚喜,可沒想到這家伙竟然不辭而別返城了,然后就徹底杳無音訊。
    未婚生娃在村里頭那可是大忌,大姐又不肯把孩子打掉,堅持要養(yǎng)下來。
    如此一來,不知道遭了多少白眼,暗地里流了多少淚水,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大,搞得三十多歲就跟五十歲的人一樣蒼老!
    “啥?懷上了,金鳳懷上俺的孩子啦?”
    聽到這個消息,高文學(xué)似乎有點懵,過了半天才回過神來,站起身來拉著劉青山追問道。
    “廢話,不然我找你干嘛,你是不是想不認(rèn)賬啊!”
    劉青山憤憤地說道。
    “我……”
    高文學(xué)身子一顫,然后掄起滿是泥巴的手掌,朝自己臉上猛扇。
    “高文學(xué)啊高文學(xué),你讀了這么多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啦,怎么能干出這種無情無義的事呢!”
    “真走了,金鳳怎么辦,孩子怎么辦!”
    一陣自虐之后,高文學(xué)好像又想起什么,從兜里掏出來一張方方正正的硬紙。
    劉青山斜眼一瞅,就看到最上面那三個大字“介紹信”。
    這肯定是高文學(xué)剛從村里開出來的,正準(zhǔn)備去公社開信轉(zhuǎn)戶口,然后便永遠(yuǎn)地離開了這個小山村。
    這根本就不是一張普通的白紙,這是他大姐的催命符啊。
    只見高文學(xué)用顫抖的雙手抓著介紹信,刺啦一下,撕成兩半。
    然后又來來回回扯了幾把,猛的往空中一揚(yáng)。
    碎紙片便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飄落下來,落到高文學(xué)的頭上,身上……
    “青山,俺不走了,永遠(yuǎn)也不走啦,俺要跟你姐成親,過一輩子!”
    此時此刻,高文學(xué)終于重新做出決定,一個影響到他和劉金鳳兩個人一生的決定。
    就在剛剛,劉青山到來之前,他的內(nèi)心也正在進(jìn)行著劇烈的思想斗爭:到底是走還是留?
    回城就意味著優(yōu)越的生活和光明的前途。
    留在這個小山村,就意味著吃苦挨累。
    但是,這里有著和他真心相愛的姑娘。
    站在命運(yùn)的十字路口,不管是誰,都免不了彷徨和糾結(jié)。
    而現(xiàn)在,他終于給出了自己選擇。
    劉青山心中的憤怒和悲哀,也隨著碎紙,一起消散。
    大姐的命運(yùn),終于因為他的歸來而改變!
    在后來,高文學(xué)已經(jīng)成為一位小有名氣的作家,并且在一次訪談中,勇敢地剖析自己當(dāng)年犯下的罪孽。
    自己的無知懦弱和不負(fù)責(zé)任,害苦了一個好女孩子。
    那個節(jié)目組也挺牛的,挖出不少內(nèi)幕。
    主持人直接問了一句:您不知道,自己當(dāng)年還有一個女兒嗎?
    高文學(xué)當(dāng)場就痛哭流涕,使勁抽著自己的耳光,啪啪的,比剛才打得還狠呢。
    但是,一起坐在電視機(jī)前面的劉金鳳和劉青山還是關(guān)了電視,他們永遠(yuǎn)都不會原諒這個人。
    但是現(xiàn)在,這樣的悲劇,將不會發(fā)生。
    好半天,同樣內(nèi)心激蕩的兩個人,才漸漸平靜下來。
    劉青山從坭坑里撿起近視鏡,用背心擦干凈,遞給高文學(xué)道:“那啥,文學(xué)哥,剛才是俺太沖動了,你……你沒事吧?!?br/>     高文學(xué)重新戴上眼鏡,擺擺手道:“沒事,青山,你打得好,是你打醒了俺!要不然俺就成了陳世美了!”
    在這個名叫夾皮溝的小山村生活了三五年,他的口音也早就帶上了濃濃的當(dāng)?shù)靥厣?br/>     劉青山擦了下眼角,咧嘴笑道:“文學(xué)哥,看在你對我姐的態(tài)度上,算你還是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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