茍道人此時已經放手，而原本在傾斜的鏡面上絕對會倒下的雞蛋，此時則好端端的豎在那里。</br> 雞蛋的表面，此時出現了一些黑色的花紋，仿佛有什么東西鉆了進去，隱隱有一股黑氣。</br> 一旁的李凡不由眉毛一挑。</br> 茍道人有點東西。</br> 剛認識他的時候，穿著個破棉襖，完全就是個在村兒里坑蒙拐騙的老神棍的樣子。</br> 沒想到精神力提升之后，手段倒是不少，整個人看上去都精神了許多。</br> 光是外形就已經從退休村會計轉換成了市局機關退休老干部的模樣。</br> 倒是給了他一個驚喜。</br> 感受到主上不一樣的目光，茍道人羞澀一笑，說道：</br> “讓主上您見笑了，我這都是年輕時候跟師父學的，雜七雜八，有道法，有東北那邊的薩滿術，原本就是給人看風水做法事騙口飯吃，這輩子沒想到還能有真好使的一天……”</br> 你臉紅個屁啊！</br> 李凡淡淡地說道：</br> “問。”</br> 茍道人連忙點點頭，朝那正在黑氣四溢的雞蛋上貼了一張符箓，原本正在溢出的黑氣立刻被困在里面。</br> 躺在床上口中胡言亂語不停掙扎的少女也仿佛遭受了重擊一般，停止了掙扎和喊叫，恢復了平靜，眼神都變得清明了許多。</br> 仿佛在混沌之中醒來。</br> 只是這種眼神的清明并不是來自于身體原主人穆青青的清醒，而是附體的某人變得清醒！</br> 她的臉仍然是那張屬于老婦人的臉，轉過頭來惡狠狠地盯著李凡和茍道人，用帶著濃重口音的方言說道：</br> “這是……什么地方？敢對巫祝不敬，你們該死！”</br> 隨后睜大一雙眼睛向著房間的各處查看，口中喝道：</br> “穆孫氏那個賤人呢！？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她！放開我！你們這些凡人已經犯了死罪！穆氏巫祝是百濮最尊，你們，大不敬！”</br> 這中年婦女的臉上，現出只有上位者才有的那種高高在上的蔑視，看向李凡和茍道人，神情倨傲。</br> 茍道人冷哼一聲，猛地捏住那枚貼著符箓的雞蛋，輕輕用力，雞蛋上已經現出一道道裂痕。</br> 隨著裂痕的出現，眼前的中年婦女立刻露出痛苦的神情，似乎靈魂都受到了影響。</br> 說的直白點，這應該是一種來自精神體的痛苦。</br> 厭勝術？不過這應該是厭勝術的一種逆用……</br> 李凡不由看著這枚雞蛋在心中琢磨，這枚雞蛋到底是和那中年婦女的哪個部位相連接對應。</br> 心臟？大腦？應該還是精神體的相對應部位。</br> 茍道人迅速問道：</br> “什么穆孫氏，早就已經死了，你們百濮一系也早已消散融合，現在千年已過，大漢都滅了，你不過是一個孤魂野鬼罷了！老實回答我的問題，你是誰，從何而來！？”</br> 說著，指甲猛地一探，直接將那雞蛋的蛋殼挑了一塊下來，露出了里面的一層薄膜。</br> 透過這薄膜，隱約還能看到里面的蛋黃。</br> 不過那蛋黃已經完全變成了黑色，而且看起來好像是一張臉的形狀，十分詭異。</br> 隨著蛋殼的剝落，蛋黃上的那張臉，以及那個中年婦女的臉，全都露出了痛苦的神色。</br> 只是這痛苦僅僅持續了幾秒鐘，中年婦女突然張口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猛地噴出一口熱血，從半空中灑落，又星星點點落到了自己的臉上，帶著陰邪的笑容說道：</br> “我穆氏巫祝，從來貴人，哪怕是山崩地裂斗轉星移，一樣尊貴，怎么可能受到你的差遣？想要向我求教，可以，先給我獻上七對童男童女的生魂，我穆趙氏開心了，自然會有求必應……”</br> 她的身子明明是穆青青那個小姑娘的身體，卻頂著一張中年婦女的臉，表情陰毒而刻薄，簡直是讓人看了不寒而栗。</br> 茍道人雙目一瞪，怒斥道：</br> “被你附身的這個小姑娘也姓穆，是你的直系子孫！你這么損耗她的精血，就不怕她元氣大傷一命嗚呼嗎！而且被你這么長久附身，哪怕是以后醒來，說不定都要瘋了！快回答我的問題，我還能給你一個好的歸宿，不要自誤！”</br> 穆趙氏臉上現出怨毒的神情，說道：</br> “既然是子孫后代，那更應該為我這個老祖犧牲，區區一個女子的性命算得了什么……給我獻祭，我自會滿足你！”</br> 茍道人氣得破口大罵，又連續用了幾種手段，卻都沒能讓這個什么穆趙氏妥協。</br> 反正傷害過重了，穆趙氏就直接損耗這個小姑娘的健康和精神力，以彌補自身。</br> 茍道人雖然還有一些殺招，卻又不敢用力過猛，怕直接把被她附身的小姑娘給弄死，一時間竟然沒招了。</br> 而且這個穆趙氏一直以貴族自居，到了后來變本加厲，除了要求童男童女獻祭之外，還要求茍道人和李凡給她下跪磕頭才行。</br> 眼看茍道人暫時是沒有什么辦法了，而且也確定這個老道確實得到了歷練，李凡微微一笑，說道：</br> “茍處長，可以了，辛苦你了，接下來交給我吧。”</br> 茍道人慚愧地看向李凡，顫聲說道：</br> “主上……屬下無能，還要勞煩主上親自動手……”</br> 他可是知道這個魔王的厲害，自己第一次辦案就遇上這么個硬骨頭，眼看就要失利，也不知道以后會不會被認為沒用直接丟棄。</br> 李凡微笑著擺擺手表示不礙事，上前站到床邊，看著眼前那張中年婦女的臉，說道：</br> “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說還是不說？”</br> 穆趙氏冷哼一聲，說道：</br> “哪兒來的黃毛小子？你父親既然都拿我沒辦法，你又有什么能耐？穆氏巫祝從來都是貴人，你們這些貧賤出身，見了貴人，還不下跪！”</br> 一旁的茍道人大驚失色，連忙擺手喝道：</br> “可不敢胡言亂語！瞎說什么！？你不想活，我還想活呢！”</br> 李凡也不生氣，看著眼前的穆趙氏說道：</br> “嘖嘖，封建欲孽啊……貴族是吧？還是漢代貴族？既然如此，見朕為何不跪？欺君者，當誅全族！”</br> 說話間，李凡輕輕一招手，滇厲王已經從鎮獄之中被拽了出來，瞬間附體！</br> 一股狂暴的精神沖擊向著四面八方蔓延，卻又被精準的控制在這臥室之中。</br> 李凡的身上，瞬間升起了來自于君王的威嚴氣息，那是君臨天下的霸氣，讓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瞬間成了高高在上的君主！</br> 俾睨天下，執掌生死！</br> 李凡的身體表面，更是浮現出一件完全由精神體組成的龍袍，頭頂之上浮現了一頂屬于古滇王的帝冕，玉旒金冕！</br> 一旁的茍道人雙目瞪圓，再次看到了李凡身上的沖天紫氣，那就是他第一次見到李凡時所看到的那種帝王之氣。</br> 如果不是已經成了異常局的茍處長，他差點又要雙膝一軟跪下去。</br> 附身于穆青青的穆趙氏此時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那個帝王虛影，仿佛在瞬間回到了曾經面見君王的一幕。</br> 她們穆氏巫祝雖然是百濮人之中的貴人，卻無法和那位強大的滇王相比，而且更要奉對方為君主，甚至連正眼看一眼都不敢。</br> 當時僅僅因為穆氏一族進貢遲了一日，滇王連殺穆家一百二十七人！</br> 來自于記憶深處的恐懼和自卑瞬間涌上心頭，穆趙氏突然發現自己手上的繩索已經斷開，顧不得其他，立刻在床上爬起來，跪在李凡面前，深深叩拜：</br> “不知王上在此，穆趙氏罪該萬死，罪該萬死！求王上恕罪，求您恕罪！”</br> 什么貴人？在君王面前，不過是笑話！</br> 眼前的滇厲王神情漠然的看著她，用雷霆般的話語說道：</br>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當受炮烙！”</br> 話音剛落，一股股精神力旋渦在虛空中顯現，直接裹住眼前的少女身體，猛地從少女體內扯出一個慘叫的精神體，仿若一個靈魂！</br> 這精神體是一個身穿巫師的服裝，身上掛滿了各種珠玉的女性巫師的形象，正是那個穆趙氏！</br> 隨著穆趙氏被抽離出來，穆青青的臉也恢復了正常少女的模樣，直接倒在床上昏了過去。</br> 穆趙氏的精神體則被扯到半空中，被綁在一個銅柱的虛影之上。</br> 精神力之火燃起，瞬間開始燒灼她的全身！</br> 精神層面的凄厲叫聲響起，穆趙氏的精神體瘋狂扭動身體想要擺脫炮烙之刑，卻完全沒有任何辦法！</br> 直到她的精神體都變得稀薄了許多，仿佛隨時都能被風吹散，眼前的君王才輕輕揮手，那些狂暴的精神力散去，只剩下穆趙氏的精神體被綁在那銅柱虛影之上。</br> 原本自稱貴人極為囂張的穆趙氏，此時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個階下囚的模樣，口中哀求連連，向君上求饒。</br> 根本不用李凡開口詢問，她已經竹筒倒豆子一般開始講述起了自己的過往。</br> 她本身是漢代本地穆氏的一個巫祝。</br> 穆氏是世代傳承的巫師，漢代時更是本地方圓百里的巫主，掌管這片山川河湖的山川之靈。</br> 而巫主所信奉的，則是傳說中的祖巫，也就是穆氏的始祖，據說是三皇五帝時期的一名強大巫師，一身力量已經足以和神靈相當，早就已經羽化飛升了。</br> 穆趙氏就是那一代巫主的妾氏，是當地某個大族的女子，后來則是死于穆氏一族內部的權力斗爭，被巫主的另一個妾氏穆孫氏所毒殺。</br> 而在她死后，也一直在昏沉之中，早就已經死去多時，根本沒有什么思想，比石頭都不如。</br> 只是最近突然漸漸有了意識，好像醒過來了一樣，但一直在黑暗之中徘徊，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br> 然后昨日感受到血脈牽連，被人喚了出來，醒來就已經在這個少女身上，其他的也不清楚。</br> 當她在黑暗之中時曾經感受到，似乎還有和自己類似的存在……</br> 而且有很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