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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七十九章

    蕭荊山在走進梅子的房間前, 還是自己簡單地處理了傷口的。
    可是即使如此,梅子睜開疲憊的雙眼, 看到他蒼白的臉色的時候,依然吃了一驚。
    她慌忙站起, 關切地問:“你怎么了,不過片刻的功夫,臉色這么難看。”
    蕭荊山卻伸出左手扶住她的肩膀,臉上浮出一個蒼白的笑來:“我們終于可以回去了,今天就走。”
    梅子忽然意識到他左手扶著自己的姿勢有點怪怪的,眼睛禁不住掃過去,這才猛然注意到他用白布包纏著的右手。
    她不知道這是怎么了, 心疼地抬起他的右手:“你受傷了?發(fā)生了什么事?”
    她說完這話后, 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右手根本是無力地垂下去,仿佛夏日那被太陽曬得沒有了精神的麥苗兒。
    她再看看那幾乎又要滲透出來的血跡,心里一下子明白了什么,眼淚頓時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你這是怎么了, 你的手……發(fā)生了什么事……”大滴的淚珠吊在他纏著傷口的白布上, 迅速滲入其中。
    她心疼地捧著他的右手:“疼不疼……這是怎么了……”梅子已經(jīng)有些語無倫次了。
    蕭荊山卻并不在乎地搖了搖頭:“不用難過,我用一只右手換來咱們往后平穩(wěn)的日子,也算是值得了。”
    梅子不知道什么值不值,她只心疼眼前這個男人,她心疼地哭了起來,嗚嗚咽咽地哭。
    蕭荊山見她哭得厲害,慌忙用左手輕拍了拍她的后背, 安慰道:“別哭,你如今有了身子,這樣對身子不好。”
    梅子一聽,又是一驚,眨著紅通通的眼睛問:“你說什么?”
    蕭荊山這才想到自己還沒有告訴過梅子,抬起左手,輕輕撫了下她的小腹:“這里已經(jīng)有了我們的孩子。”
    梅子撫著自己的腹部半響,那里很平靜,沒有任何跡象,以至于她并不知道原來自己的肚子里已經(jīng)有了一個小東西。
    她想起這些日子以來自己又是割草又是騎驢,免不了緊張起來:“孩子還好嗎,我沒有傷到他吧?”
    蕭荊山握著她的手,安撫地道:“孩子還好,只是你需要好好養(yǎng)身子安胎,不要想太多就是了。”
    梅子連忙點了點頭,使勁地擦了擦眼淚:“好的,那我不哭了。”說著她低頭看了看他猶自包扎著的右手,還是忍不住心疼地說:“可是你的手,都成這樣子了。”
    蕭荊山卻并不在意,笑了下說:“這一只手,是報答皇上當年對我的一飯之恩,從此之后我們橋歸橋路歸路,我再也不欠別人什么了。”
    梅子透過朦朧的淚光,看著這個男人堅毅的面容,終于點頭說:“好,那咱們就走吧,回到咱們山里。”
    蕭荊山卻搖頭說:“我們今天先離開上京城,等出城找到一處安靜的地方給你養(yǎng)胎,養(yǎng)一些日子再走。”
    梅子想想也是,淚光中帶著笑道:“也是,都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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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日蕭荊山便命人找來一輛寬敞舒適的馬車,用左手小心地把梅子抱到馬車上。梅子擔心他的手,被他這樣抱著總是不安,誰知道蕭荊山卻說:“我只是沒了右手,可沒成了廢人。”
    梅子見他面不改色的樣子,也便只能任憑他這樣抱了。
    到了馬車上,蕭荊山將她放下,又拿了一個靠墊讓她斜倚在那里。好不容易一切妥當了,誰知道梅子卻忽然想起了驢子,提醒道:“別把它給丟在這里。”
    蕭荊山無奈地低笑了下:“知道,忘了誰也不能忘了它。”
    蕭荊山已經(jīng)命人將驢子牽來了,他親手接過來,將驢韁繩拴在馬車后的轅子上。
    這時候魯景安和呼延依然在,這兩個人分別上了馬,說是要陪蕭荊山走一路。
    蕭荊山一切收拾妥當,自己矯情地躍上座駕,拿著韁繩就要出發(fā),這時候府里的丫鬟仆人,甚至包括之前跟隨的副將都跑出來了,有的丫鬟看著這番情景忍不住低聲哭了起來,那個萍兒更是哭著說:“我原本是你們帶到這里的,如今你們要走,卻怎么不帶著我呢?”
    梅子聽到萍兒的聲音,掀開簾子歉意地說:“萍兒,我們不過是山里普通的人家罷了,用不起侍衛(wèi)的,你若真跟著我們走,不過是粗糧野菜吃苦罷了。”
    魯景安見此,安慰說:“這倒不怕,這府里許多人都是從我那里弄來的。回頭愿意留在我那里的就跟我走,不愿意的我自會拿了銀兩打發(fā),至于萍兒嘛,以后就去我那里。”
    萍兒忐忑地看了眼魯景安,其實她才不愿意去那個大胡子那里呢,不過此時她也知道不是自己說話的時候,只能垂眸閉嘴不言。
    蕭荊山雖然沒有了右手,但是左手依然穩(wěn)健,他的左手握著韁繩趕車。看起來他趕馬車也很在行,馬車走得很慢,以至于梅子并沒有感到什么顛簸。
    梅子透過車簾看著外面繁華的街市,她知道自己和蕭荊山一輩子都不會回到這里了。
    車子漸漸駛出了街市,來到城門口,看守城門的將士見是這三位將軍,連忙過來見禮,恭敬地送他們出城。
    依蕭荊山的心思,原本是要帶著梅子在城外找處宅院安胎的,可是等出了城,魯景安和呼延將軍卻上前提議說:“如今皇上因你斷腕之舉,心生愧疚,所以才答應放你離開。我們只怕時日一久,夜長夢多,還不如早些離去。”
    梅子在馬車里聽到這話,心里也急,連忙翹出頭說:“兩位將軍說的是,我們還是早些離開吧。我不怕路途勞累的,你這馬車很平穩(wěn),一點都不顛簸!”
    蕭荊山自然也知道其中利害,猶豫了下便湊到車前摸起梅子的手把了把脈絡。梅子其實心里也是擔心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的,是以看著蕭荊山把脈,面上開始忐忑起來。
    許久之后,蕭荊山終于說:“好,我們現(xiàn)在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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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繼續(xù)往前,出城十幾里地后,眼看就要到了官道上,蕭荊山便不讓兩位將軍再送了。
    “我離開后,皇上也沒有什么需要擔心的了,你們兩個也可以安心地為國效力了。”
    這兩位將軍心里一嘆,他們何嘗不知道,蕭荊山斷腕一舉,為的不只是自己,更不但但是報昔日一飯之恩,更多的是為了讓皇上放心。
    從此之后,再也沒有一個如芒如刺的人物威望大過皇上從而威脅到皇上的天下了。
    魯景安嘆息一番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從身上背著的小包里取出一包沉甸甸的東西遞給蕭荊山:“我這幾年來也搜刮了他不少東西,這些你就當是我送給未來侄子侄女的見面禮。你拿著回去和嫂夫人好生過日子,記得把我小侄子養(yǎng)得白白胖胖的。”
    蕭荊山倒沒拒絕,含笑接過:“若是我一個人,自然不需要這些身外之財,如今倒是要多謝景安了。”
    呼延將軍見此,忽然道:“等哪一天我也要卸甲歸田,記得也給我準備一份。”
    這幾個人正如此說著,忽然聽到遠處馬蹄陣陣,顯然是有大批人馬趕來。
    梅子心里一驚,蕭荊山和魯景安等人也都是眉頭一皺。
    魯景安忍不住道:“難不成他還是不想放過你?”
    呼延將軍和蕭荊山都沒有說話,他們只是看著從遠處而來逐漸清晰的大批人馬。
    人馬的最前面,是一個穿了黃袍的皇上。
    那一人一馬終于近到眼前,皇上勒住韁繩,翻身下馬,身后終人也趕緊翻身下馬。
    梅子緊張地看著這一群人,卻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皇上后面的那群人馬中,竟然有一些熟悉的面孔,赫然正是昔日的響馬們!如今他們也穿著鎧甲當官了,一個個變威風了,再也不是當年綠水村落魄響馬的樣子。
    蕭荊山單手一拜:“皇上。”
    皇上目光掃過他無力下垂的右手,嘆息說:“荊山,我是來送你一程。”
    他這話一出,梅子心里多少松了口氣,她小心地看了看魯景安等人臉色,發(fā)現(xiàn)他們面上依然有戒備之色。
    皇上大手一揮,自然有人送上酒水。
    皇上親自將一杯酒端到蕭荊山面前,滿懷感慨地說:“荊山,此去一別,怕是再見無期,今日朕這一杯濁酒,權當餞行。”
    魯景安和蕭荊山的目光都落到了那杯酒上。
    酒顯然不是濁酒,那是清澈見底的酒。
    可是清澈見底的酒里面就沒有什么東西嗎?
    皇上凝視著良久沒有動作的蕭荊山,淡淡地問:“怎么,荊山不喝?”
    蕭荊山抬眸看了眼皇上,忽然笑了:“皇上賜的酒,荊山怎么會不喝?”
    說完,他斷然拿起那杯酒,仰頭豪邁地一飲而盡。
    皇上看著他這番動作,忽然笑了起來,笑聲中帶了點凄涼:“很好,喝下這杯酒的荊山,還是我昔日的好兄弟!”
    蕭荊山喝完這杯酒,將酒杯重新放會托盤,面無表情地說:“皇上,荊山此生再也不會踏入上京城一步,皇上請多保重龍體,荊山就此別過。”
    說完這話,他并沒有等皇上再說什么,徑自跳上自己的馬車,握起韁繩趕馬而去。
    馬車行駛得依然緩慢而平穩(wěn)。
    魯景安和呼延將軍佇立在路邊的身影,忽然有一絲蕭瑟和落寞。
    皇上站在那里許久,一直看著那輛馬車漸漸走遠,遠到連車后揚起的灰塵都再也看不到了。
    他終于嘆了口氣,閉上雙眸,輕輕地說:“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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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女人,冷諷而艷麗地笑:“你真得放他走了?”
    一個男人的聲音這么說:“我不放他走,又能如何?”他的聲音里有一絲疲憊。
    女人忽然站起,冷聲道:“得天下者不拘小節(jié),他留著一天,早晚是個禍害!”
    男人卻忽然笑了:“你總是說讓我殺他,可是若我真殺他,難道你不會怨我?”
    女人一下子不吭聲了。
    男人嘆息道:“你心里總歸是一直有他,即使我為你做到這般,你還是放不下他。”
    女人蹙眉道:“我原本就是他的人,你當日既然要我,今日何必如此抱怨!”
    男人語氣中滿是無奈:“我沒有抱怨,我只是有些累了,于是說說實話。”
    女人再次沉默了,她的確也沒什么好說的。
    男人也沉默了,于是這里沒有了聲音。
    很久之后,男人忽然站起來,仿佛自言自語,仿佛對那個女人說:“我可以為你得天下,可是我不能為你殺他,無論如何他都是我的兄弟。”
    “他心里,應該也還是把我當兄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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