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br> 保持平靜，這位可是衡暝君，白禾還在他手上，為了白禾，她必須忍著。</br> 大不了，臉不要了。</br> 強行露出一個微笑，白秋捏著嗓子，撒嬌道：“方才是我不對，我不該撒謊的，其實我是太震驚了，不小心關掉的。”</br> 其實，她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br> 王座之上，主宰魔域的衡暝君淡淡“唔”了一聲，懶散地把腿撂到一邊的桌子上，姿勢非常隨意，那玉簡松松地放在他胸口，里面小姑娘的嗓音顯得非常假。</br> 一邊的玄猙，不由得悄悄瞥了一眼主人的表情。</br> 冷白的面龐隱在黑暗中，像是從棺材里爬出來的鬼，顯得死氣沉沉，幾縷鬢發垂落在頰側，側臉俊美卻冷漠，不顯山露水，看不出喜怒。</br> 這一番話聊下來，破綻多處，他不信主人沒有注意。</br> 感覺更像是這老家伙故意在溜她？</br> 十五歲的小姑娘，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br> 對面的白秋只聽到他那聲含糊的應答，心跳如擂鼓。</br> 字數太少，她一時摸不準對方的意思。</br> “青燁。”她脆生生地叫著他的名字，小心翼翼，“你生氣了嗎？”</br> 青燁淡淡道：“沒有。”</br> 嗓音仍舊清冽，他與她說話，無論何種心情，永遠拿捏著腔調，不是陰惻惻的大魔頭。</br> 白秋這回卻不聽語氣了，有時候小哥哥賊別扭，要結合語境具體分析。</br> 說沒有生氣，那就是生氣的意思了。</br> 太難哄了，還好白秋不是第一次哄，她腆著臉皮，小聲道：“方才你說的很有道理，如果我真能變強，也能更加坦然地站在你身邊。”</br> 她甜甜地加了一句：“你身子一向不好，我修為更高的話，也能更好地為你治病呀。”</br> 青燁：“那便立刻來我身邊。”</br> 白秋自動無視這句話，繼續說：“你每晚都睡不好，最近頭疼又嚴重了沒有？你可要好好照顧自己。”</br> 青燁：“來我身邊，你來照顧。”</br> 白秋：“還有，青燁你還是要多活動活動，雖然你修為很高了，可是適量的運動才能讓身體更好！”</br> 青燁：“你教我如何活動。”</br> 白秋：“……”她每說一句，他都要重復讓她去找他，這天真的聊不下去了。</br> 白秋決定換個話題。</br> 后來，青燁便聽見玉簡對面的小姑娘，開始瞎扯一通。</br> 他的小白，天生嗓音甜美，聽她甜甜地叫他的名字，著實是個享受，青燁打從當年名震修真界時，這世上叫他本名之人便幾乎絕跡，所有人都尊稱他一聲“衡暝君”，化形于千衡山之巔，遮天蔽日，天地皆暝，昭示著他令人畏懼的實力。</br> 久違的“青燁”二字，被她叫出口，僅僅就因為聽起來萬分舒服，他不計較她任何放肆的舉動。</br> 聽著小白繼續嗶嗶。</br> 她開始瞎扯了。</br> 先表達一下對他的崇拜和敬愛，又說想要重新和他建立愛情，還花言巧語說什么“真正的愛情，便是不斷地轉換花樣，才能對彼此保持新鮮感”，一副自己好像談過很多場戀愛的老成語氣。</br> 然后又繼續說：“所以為了情趣，我們還是不要這么快見面，小哥哥如果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我，那才浪漫呀。”</br> “距離產生美，對彼此保持神秘感，才會格外刺激，不是嗎？”</br> 都是花言巧語。</br> 女人的嘴，騙人的鬼。</br> 這一回，青燁謹慎了許多，他是無聊了才想著撩小妹妹，這十五歲的小丫頭，還想反過來玩弄他？</br> 不過聽她說話，倒是極為有趣，兩人一直通話了足足兩個時辰，青燁被勾走了注意力，倒也懶得再管下面那幾個女子，直接讓玄猙解決掉她們。</br> 偏偏此時，小白又開始求情。</br> 順著她的話應允了，說將這五人皆放回去，等到關掉玉簡，青燁的眼神倏然涼了下來，眸中深沉，臉上掛著陰沉的笑意。</br> “聽到了么？”青燁雙眸漆黑，支著額角，嗓音冰冷地擲在地上，“她不是魔修，此刻還能與我通話，定是剩下的那些女人中的一個。”</br> 玄猙面色一凜，低下頭去，認真聽從主人吩咐。</br> “既然求情，便說明這五人中，有人與她認識。”</br> 青燁把玩著玉簡，語氣一轉。</br> “帶幾個女魔修過去，凡是有嫌疑者，一個個搜查玉簡。”</br> “現在，去把她抓來。”</br> -</br> 玄猙沒想到這么快，主人的洞察力果然十分驚人。</br> 他立刻領命，出去叫了幾位下屬，很快便往梵海城趕去。</br> 獨自留在宮殿中的青燁，繼續百無聊賴地坐在王座上，身子往后慢慢一靠，手虛虛搭在一邊，指節漫不經心地輕點著扶手。</br> 雙眸微闔，睫毛輕顫。</br> 神識如海潮一般，迅速往四周蔓延開去。</br> 正常人的神識，距離一般不會太遠，若修到了元嬰，便縱橫三百里地，算是極好的，化神期覆蓋千里，但像青燁這種，本身為點化的妖修，已達大圓滿之境，而后又兼修劍修丹修體修，最后轉為魔修，幾乎無一不精，光體內的靈府容量，便如汪洋大海般十分廣袤。</br> 神識距離，更是以萬為單位的。</br> 想要捕捉蛛絲馬跡，簡直輕而易舉。</br> 他其實甚少放出神識，原因其實很簡單，那就是“嫌吵”。</br> 捕捉天地萬物的吐納生息，一舉一動雖清楚，但真的太吵了，所有聲音混在一起，簡直是個大合奏，他本就極易頭疼，聽一聽就恨不得殺人。</br> 青燁平日極缺耐心，讓他聽玄猙說話，他都嫌玄猙啰嗦。</br> 今日興致頗好，說來，自從千年前扎根此處，他連魔域都未曾走遍，也不知魔域如今是何模樣。</br> 青燁任由神識舒展，從禁地離淵壇向四周延伸，路過幾座主城，看到來往的魔修，魔域獨有的毒蝎子，以及有毒的花海，一望無際的溟海。</br> 再遠一點，是梵海城，玄猙正帶著一群人剛剛抵達此處，再右拐，是魔域最大的主城天照城，玄猙執掌魔域，宮殿便修在此處，看起來……勉強稱之為氣派。</br> 風聲混著所有魔的聲音，嘈雜刺耳，青燁蹙眉。</br> 神識繼續往前延伸，再往前，還未穿過那座宮殿，便忽然聽到了一絲奇怪的聲音。</br> 嗯？</br> 似乎是……磨牙聲？</br> 神識倏然往下，穿透地底的密室，到達最隱蔽的隔間，里面蜷縮著一個綠衣小姑娘，五官稚嫩，已經靠著墻壁睡著了。</br> 磨牙聲就是她傳出來的。</br> 青燁記得，小白睡覺也是磨牙的。</br> 從前最親密的那段時日，她非纏著他夜里也開著玉簡，就聽著彼此的呼吸聲，美其名曰“連麥睡覺”，是情侶之間恩愛的一種的方式。</br> 雖然不懂，但他姑且答應了。</br> 然后那段時間，他都是伴著奇奇怪怪的聲音入眠的。</br> 她會磨牙，偶爾會說夢話，偶爾還會從床上滾下去，摔出一聲巨響，醒來也不知道自己磨牙了，還傻乎乎地對他笑，問有沒有嚇著他。</br> 用神識探了一下她的修為，確定是煉氣期，丹修。</br> 青燁倏然睜眼，黑眸沉沉，身形已在王座上消失，整個人徑直掠向那里。</br> 一路無人敢攔，衡暝君的氣息令所有魔修俯首臣服，他慢悠悠地走進了玄猙的宮殿，非常輕車熟路地，往地下室走去。</br> 來到密室外邊，面前的門自動化為齏粉。</br> 青燁停在了白秋面前，微微俯下身子，湊到她臉頰邊。</br> 黑眸漆黑，閃著探究的流光，冰冷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近距離地打量了一下這張漂亮至極的臉蛋。</br> 下頜尖尖，紅唇飽滿，膚色白皙，透著淡淡的粉，近看還有一層淡淡的絨毛，有些稚氣未脫。</br> 似乎……在哪兒見過。</br> 青燁又湊得更近些，好奇地聽著她的磨牙聲，第一次發現，人睡覺磨牙時，居然表情這么有趣。</br> 他挨得太近，肩后的長發微微滑落，落在她的頸間，癢癢的。</br> 白秋好不容易睡著了，正在做一個可怕的夢。</br> 她夢見自己被魔頭識破了身份，然后被抓了起來，關在一個陰森恐怖的小黑屋里，那魔頭拿藤蔓勒著她的脖子，她拼命掙扎著，還是感覺到了窒息……</br> 然后這個夢越來越恐怖，藤蔓勒緊脖子的感覺簡直是太真實了，她甚至能感覺到骨頭被勒痛的感覺，還癢癢的，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會癢，但是卻……越來越癢。</br> 好癢啊好癢啊，好想撓一撓。</br> 白秋下意識伸手抓向脖子，卻意外抓到了一把頭發，冰涼絲滑，手感極好。</br> 她一個激靈，驟然驚醒。</br> 一睜開眼，正好對上了面前一雙放大的黑眸，和夢中魔頭的那雙眼睛一模一樣。</br> 噩、夢、重、現。</br> 她瞪大眼睛，整個人一個哆嗦，魂都要嚇飛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