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么說,青燁一怔,下意識(shí)抽動(dòng)了一下右手,指尖卻更緊地握住了她溫暖的小手,一抬眼,小白坐在他身邊,濕漉漉的眸子望著他。</br> 她見他不答,還以為他是生氣了,搖了搖他的手指。</br> 青燁垂目,低低“嗯”了一聲,“不丟下你。”他說著,把白秋的手往懷里攏了攏,淡淡道“過來抱一會(huì)兒。”</br> 白秋登時(shí)喜笑顏開,欣喜地爬到他身上去,跨坐在他雙腿上,和他面對(duì)面地坐著,興奮道“我就知道,我什么要求,你都會(huì)答應(yīng)我的。”</br> 他瞥了她一眼,冷笑反問道“你倒是將我拿捏得緊。”</br> 她嘿嘿傻笑,望著坐在床頭的他,晨光溫柔和煦,金波蕩漾,而他的臉即使隱在寒冷的暗處,也噙著春光般的溫柔。</br> 青燁抬起另一只手,在她后頸處摩挲了一下,低聲問“頭暈么?”</br> “……有點(diǎn)兒。”白秋順著他手?jǐn)埖姆较颍p輕朝他懷里靠去,顧忌他被她捆了這么久,此刻不舒服,也不敢真的壓在他身上,大多數(shù)力量是靠自己的雙腿支撐著,只是頭是放心地靠著的。</br> 漆黑的發(fā)絲帶著夜的涼意,如他這個(gè)人,從黑暗中跋涉而來。</br> 長(zhǎng)發(fā)順著他精美的鎖骨滑落,落在她臉頰上,白秋輕輕吹走那一縷發(fā),依戀地在他胸口蹭了蹭,“但是我已經(jīng)睡完了,所以輪到你睡了。”</br> “既然暈,就再靠著我休息一會(huì),一炷香后我再叫你,也無妨。”青燁修長(zhǎng)的手指按著她的后頸,淡淡道。</br> 白秋突然感覺自己好像更暈了,也的確有點(diǎn)困,大概這就是飲酒之后的后遺癥,老是迷迷糊糊的……</br> 她小小地打了個(gè)哈欠,困倦地耷拉下腦袋,“那我先睡一小會(huì)兒,青燁你要不也躺著吧,坐著好累的。”</br> “我沒事。”</br> “你瞎說,你明明方才還說胳膊酸……”她的眼皮越來越重,長(zhǎng)長(zhǎng)的睫毛抖了抖,終究沉沉蓋了下去,還未說完的話,化成了一句迷糊的夢(mèng)囈,“就睡一小會(huì)兒……”</br> 話音一落,便傳來她均勻的呼吸聲。</br> 她睡著了。</br> 青燁收回按在她后頸上的手,在她綿軟的右頰上捏了捏,然后將她放回了身邊的床上,指</br> 尖溢出幾縷魔氣,包裹著少女的軀體,讓她不那么容易醒來。</br> 做完這一切,他才艱難地?fù)沃郑鄙碜印?lt;/br> 他慢慢抬手解開腰帶,再拂開衣襟,露出蒼白的肌膚,胸前一道猙獰恐怖的傷痕,像是被匕首狠狠刺入胸膛一樣,皮開肉綻,深可見骨,稍稍一動(dòng),泛著黑氣的血便染紅了大片肌膚。</br> 那是心臟的地方。</br> 他本是重傷瀕死之人,是混元玉強(qiáng)行逆轉(zhuǎn)了他的命格,讓他不死不滅,強(qiáng)大如斯,但本質(zhì)上,混元玉如同冰封尸體的冷窖,冷窖可讓死者尸身不腐,混元玉也可以暫停他的時(shí)間,讓他的身體一直停留在瀕死的那一刻。</br> 這便是不死不滅的原因所在,所以千年來,他的痛苦無法痊愈。</br> 那時(shí)小白天真,屢次讓他療傷,其實(shí)小傷能治,但最深的痛苦來自混元玉,不是療傷可以解決的。</br> 執(zhí)念被消解,嵌入他體內(nèi)的混元玉便會(huì)逐漸從心口脫離,隨著他的執(zhí)念逐漸消失,他開始慢慢地恢復(fù)如常,冷窖解封,身體開始變化,自能治愈一切痛苦。</br> 但到最后,他的歸宿只有消失。</br> 沒有轉(zhuǎn)世。</br> 魔靈就是這樣的,沒有任何退路可言,這是他從前自己選的路。</br> 這世上沒有那么多天降的好事,所有的好事都是要付出代價(jià)的,能讓人瞬間變強(qiáng),不死不滅,手刃仇人,并尋回所愛,完成自己的執(zhí)念,自是要拿最珍貴的東西來?yè)Q。</br> 這代價(jià),常人承受不起。</br> 但他不想接受。</br> 青燁臉色蒼白,低頭看著自己染血的胸膛,又驀地以手成刃,狠狠刺向胸口的傷口。</br> 指節(jié)沒入猙獰的傷口剎那,指尖幾乎刺破心臟,滔天的劇痛順著心口滿眼,血一滴滴地沿著手臂滴落,他渾身上下控制不住地冒著黑氣,身體劇烈地抽搐著。</br> “啊——”</br> 他仰著脖子,唇紅得滴血,眼睛里血色彌漫,插在胸口的手指卻刺得更深,恨不得將活生生剜掉自己的心。</br> 他快好了,那他便親自摧毀自己的身體。</br> 逼著混元玉更深地嵌入體內(nèi)。</br> 他眼睛里的血光紅得完全蓋住了黑色的眼珠子,膚色蒼白灰敗,不似活人,整個(gè)人如厲鬼般猙獰駭人,整個(gè)人都在床上扭曲地忍受著痛苦。</br> ……而身邊,那一方被隔絕氣味和聲音的小小天地中,他在乎的人還在安然午睡。</br> 不能吵醒她。</br> 青燁試圖平復(fù)自己的呼吸,不讓自己掙扎的動(dòng)作太大,他拼命地張大嘴喘著氣,額頭的冷汗?jié)L滾而下,宛若一只快要干涸而死的魚。</br> 不知過了多久,四溢的魔氣逐漸收攏回他的體內(nèi),他抽出手指,皮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生長(zhǎng),直至那傷口不再顯得如此可怕,卻又無法徹底愈合。</br> 青燁閉目,長(zhǎng)發(fā)順著鬢角垂落,極致的黑映著慘烈的白,透著股驚心動(dòng)魄的懾人美感。m.</br> 他慢慢攏好衣襟,系衣帶的手都在輕微地抖。</br> 直到徹底穿好衣裳,恢復(fù)之前的模樣,臉色也逐漸恢復(fù)如常。</br> 這幾日他殺了人,也狠狠地傷了自己,身上的血分不清是誰(shuí)的,不想讓她知道他在自虐,只能盡可能地避開她,不見她,只在晚上回來一次,留下些許痕跡,告訴她他仍在她身邊。</br> 昨日好險(xiǎn)。</br> 被她捆得勒緊了胸口,還差點(diǎn)被她扒了衣裳,險(xiǎn)些暴露……</br> 青燁抿了抿唇,眼底透著的陰森冷意,在觸碰到她恬靜的睡顏時(shí),又重新變得澄澈溫柔。</br> “小白。”他叫了一下她。</br> 小白能猜到,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br> 雙修導(dǎo)致骨血交融,心意相通,有了無法切斷的聯(lián)系,他如此痛苦,她想必也有了感覺,平日如此乖巧聽話的她,冷落幾日都不至于和他鬧的,如今才三天,就鬧得如此厲害,又哭又笑的,讓他差點(diǎn)招架不住。</br> 他抿起唇,站起身來,抬手召喚了一個(gè)魔修。</br> 那魔修匍匐在地,惶恐道“屬下叩見衡暝君,衡暝君有何吩咐?”</br> 青燁負(fù)手而立,縱使一身是血,周身氣勢(shì)仍舊凜冽而高不可攀。</br> 他垂目,嗓音陰沉而森冷,“審問李鋮的結(jié)果如何了?”</br> 那魔修低頭道“今日一早,便審問出來了,那李鋮終于招了,他說,江文景藏身于……”</br> 那魔修說到此,遲疑了一下,像是有什么可怕的地方不好說,直到青燁冰冷的視線掃了過來,他才低頭道“藏身于魔域禁地的深淵之下,正是您之前所居住的地方。”</br> 真是膽子大,不躲著便罷了,居然敢藏身于</br> 衡暝君的老巢,那魔修說著,自己都覺得聞所未聞。</br> 青燁瞇起眼,許久,扯了扯唇角,陰惻惻一笑,“好得很呢。”</br> “他是打了小白前世尸骨的主意,看來他是嫌就這么死,有點(diǎn)太痛快了,需要我狠狠地將他魂魄撕碎。”</br> 那魔修低頭不語(yǔ),青燁拂了拂漆黑的廣袖,那魔修便立刻安靜退下。</br> 他站在原地,眉眼陰郁,許久之后才回過神來,用魔氣洗去身上的血?dú)猓钡交謴?fù)如常,才重新坐了回去,拾起地上的繩子,慢慢握緊熟睡的白秋的手,重新系好。</br> 再將她抱回了懷里,恢復(fù)了她睡著前的姿勢(shì)。</br> 胸口的傷被扯動(dòng),疼到麻木,他已經(jīng)感覺到了,但他的動(dòng)作全程都沒有停,直到耐心地理好她鬢邊的碎發(fā),將她的裙裾一絲不茍地捋好。</br> 他垂眼,凝視著她,指尖一抬,她身上縈繞的魔氣緩緩消失。</br>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她慢慢從他懷里醒來。</br> “嗯……”她嚶嚀一聲,慢悠悠地張開雙臂,撐了一個(gè)漫長(zhǎng)的懶腰,直到徹底舒服了,才仰起頭,笑盈盈地瞧著他,“青燁,我睡了多久?”</br> “一炷香的功夫。”他回答道。</br> “我睡夠啦。”她揉了揉眼睛,從他懷里爬起來,拉著他的手用力往一邊拖,“來來來,到你啦,該你睡了。”</br> “你幾天幾夜沒睡覺,昨夜被我綁了,今日又抱了我這么久,還不睡怎么行?別累壞啦,累壞了我會(huì)心疼的。”</br> 白秋不由分說地拉著他,掀開被子,按著他的肩讓他躺下,青燁原本不愿意,在她手底下輕微地掙扎了一下,白秋又很快地蒙住他的眼睛,故意兇巴巴地威脅到“你要是不珍惜自己的身體,我就又把你捆起來!”</br> 說得好像是她真的捆得住他似的。</br> 但她這樣認(rèn)真,青燁真的不再掙扎,她溫暖的掌心蓋著他的雙眼,帶著一股熾熱的力量。</br> 他在這近在咫尺的安撫下,將頭枕在了她的腿上,白秋又幫他蓋好被子,輕輕哼著歌,用另一只柔軟的手,攏了攏他散亂的發(fā)。</br> 就像他先前那般照顧她一樣。</br> 這樣的溫柔鄉(xiāng),他怎能不貪戀。</br> 青燁緩緩閉上了眼睛。</br> 白秋安安靜靜地坐著,時(shí)不時(shí)摸摸青燁的臉頰,直到他徹底在她的安撫下平靜下來,徹底不動(dòng)了,她又試探了一番,終于確認(rèn)他睡著之后,這才松了口氣。</br> 他需要好好休息。</br> 不管他做什么,這人沒有她在身邊陪著,一定是不會(huì)照顧自己的,他總是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就是仗著自己是魔靈,怎么折騰都不會(huì)死,像個(gè)小孩子般不懂事。</br> 白秋慢慢使了個(gè)法術(shù),隔絕了一切聲音,這才掏出了懷里的玉簡(jiǎn),直接聯(lián)絡(luò)遠(yuǎn)在魔域的白禾。</br> 作者有話要說夫妻倆互相瞞,然后湊到一起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wàn)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dòng)不動(dòng),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dòng),它就會(huì)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huì)。</p>
良久之后,機(jī)會(huì)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