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隨便敞著外衫,從大開的中衣領口可以看到脖頸連接胸膛的一大片光滑的肌理,好似瓷白的大理石。衣料吸了水汽后緊貼在身,半邊的紅果若隱若現。
春夏之交,躁動的時節。
食色,性也。
圣人言猶在耳,季默大大方方地用眼睛吃冰激凌。
玉穗則是羞紅了臉,暗啐一口,背轉過身子叱責道:“衣服也不穿好,好不知羞!”
“你家爺的衣服太窄,不合我身。”
凌大爺毫無愧意地說,然后敏銳地察覺到季默過長地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那目光像兩把小鉤子,而且是帶著絨毛的,勾人的同時還叫人癢嗖嗖的。
凌大爺是不會慫的,既然對方看他,他斷沒有回避的道理,當下忍著那怪異的感覺看了回去。
下一瞬,季默已然渾若無事地移開視線,改為盯著紙上半干的墨跡。那種怪異的曖昧也隨之消失了。
凌大爺說不清楚道不明地泛起了一絲絲失落。他不自然地清了下嗓子,說道:“難得字寫得還成,做的文章卻怎地臭不可聞。”
由于某一世練過書法的緣故,寫毛筆字還難不倒季默,不過詩詞歌賦可就難為他了。雖然唐詩宋詞還記得那么幾首,想要驚艷一下世人也未嘗不可,但他一不愿剽竊,二不想高調惹人注意,便不曾拿來用過。
季默隨口道:“因為我是理科生。”
“大梁科舉只分進士和明經,理科是什么?”
“……就是數理化。”
凌大爺想了想:“你是指數術?”
“嗯,算是吧。”
“數術雖也是君子六藝之一,不過甚少人專精此道的,你還是專心多讀幾本書吧。”
季默笑而不語。
“我給你做幾篇賦,你背熟后遇到相似的題目往上搬便是,但帖經、墨義這兩項討巧不得,只能靠你自己。”
“多謝凌兄,我定不負所望背得滾瓜爛熟。”
“嗯,若要謝我,就讓你侍女備合身的衣物給我,你這件勒得很。”
說這話之前,凌大爺終于裹好了中衣和外衫,確實和他說的一樣,勒得緊。他比季默高了稍許,卻健壯許多,兩個人的肌肉含量不是一個等級的。
“玉穗,你去我二哥那拿套新的衣物。”季默吩咐完,對凌大爺補充道,“我二哥跟你的身量差不多。”
玉穗蹙起秀眉,有點踟躕。她只是季默的丫鬟,二爺那里自然有其他下人打理,她忽然上去問人家拿主人的衣物,雖說是由三爺吩咐的,可也不免叫人奇怪。
季默很快也意識到自己考慮不周了,擺手道:“罷了,還是我親自去吧。”
黎修成的院子和他離的不遠,穿過一道回廊就見到了。主子長年累月待在書院,屋子里的下人遣散了大半,此時只有一個負責灑掃的小丫頭正靠著柱子打瞌睡,季默一個大活人從她眼皮底下經過,她才驚醒似的手忙腳亂地行禮。季默擺擺手,徑自到柜子里取了套嶄新的衣物,順便也瞥見了藏在里面的一卷畫軸。
畫軸好端端地不掛墻上不擺書案上,卻藏在這么個隱秘的地方,不禁讓人生疑。查探別人的秘密好像有些不太妥當,不過黎修成是他二哥,待他一向親厚,想來不會跟他計較吧?季默的念頭就這么一轉,實則根本沒作猶豫,便心安理得地打開了畫軸,而畫中女子的真容也隨之展露在了眼前。
這是一名陌生的年輕女子,年約十七八,容顏端莊,眉眼間暗藏倔強鋒銳。季默一點不驚訝,一個大男人沒事偷偷藏一幅畫,還能是什么?不是心儀姑娘的畫像,就是春宮圖。聯系黎修成的為人,顯然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季默憶起上元節時,黎修成逛完燈會回來,有好幾日神思不屬,極有可能是在燈會上結識了這姑娘,由此害起了相思。想那黎修成平日里大大咧咧,竟然也會有這種少男心思,季默忍俊不禁。上元節離現在過去了兩個多月,也不知他二哥與那姑娘是否有什么進展了。
季默取完東西回來,凌大爺當場脫下外衫換上,里頭的中衣卻不換。
“中衣我也拿來了。”季默提醒,并劃重點道,“全新的。”
“不換了,麻煩。”
半月后便是府試,考試的場次、內容和縣試差不多,但是季默需多找一名稟生作保,而且他也不想再去拜托白蒼梧,這個忙少不得還是要他二哥來幫。
如果沒有發現那副畫像,季默肯定是等待黎修成休沐回來時再提此事,現在卻是有點迫不及待要主動找他去,而且還有另一個好處,就是可以讓他暫時遠離凌大爺這尊大佛。
和兩人說了一聲,沒帶下人,就一個人叫了馬車夫送他去青山書院。
這還是季默第一次去書院,到了地方,只見書院白墻灰瓦,院內院外載種著不少碧綠的修竹,大門口蹲著兩個大大的石獅子,門額牌匾上書寫四個筆力遒勁的大字:青山書院。
門童將季默引到偏廳等候,一路走來依稀聽聞喧鬧之聲,應是學生們在上體育課。
以前就從黎修成那里聽說過,青山書院的課程設置挺豐富的,除了必要的文化課,還設有體育課,內容一般是蹴鞠、弓箭或騎馬;音樂課,主要彈奏古琴;另有數術課、農耕課、書畫課。除了體育課一般要求必上,其他幾門課可由學生自行選擇。
季默覺得這和現代的大學相似,有專業課,有選修課。有意思的是上農耕課的學生們需要親自下地種菜,書院外圍特意開辟出來給一圈田地,專用來給他們耕種,據說產出還不錯,不僅做到了自給自足,還有漸漸往外部傾銷的趨勢。
黎修成選修的就是這農耕課,原本一個公子哥兒,因為經常下地種菜,曬得臉龐手臂成了古銅色,脫了衣服那臉手跟身體其他部位完全兩個色,要是換上粗布短打再挽個褲腿兒,活脫脫就是個農夫。
不消一會,黎修成就趕來了,顯然是翹掉了體育課。
聽季默說明來意之后,黎修成拍拍胸脯保證今日之內就替他解決。兩兄弟不需要言謝,既然弟弟第一次來書院,黎修成有意他到處逛一逛。
青山書院是官學,門檻高,只招收生員,因此學生數量不多,校舍也不大,半個時辰不到就逛完了,黎修成便要再帶他去瞧一瞧他種的菜。
半路上遇到了白蒼梧,后者盯著季默看了好幾眼,似乎期盼能與他說些什么。然而季默只對他微微頷首,馬上就被一旁的黎修成老母雞似的攬住肩膀拖走了。
“這就是你二哥我的心血結晶,怎么樣?”黎修成不無得意地說。
展現在季默視線中的是一片綠油油的菜地,他五谷不分,約莫只辨認出豌豆和萵苣。
“很好。”季默由衷說道,緊接著毫不停頓地問,“你偷藏起來的畫像上的姑娘是誰?”
這句話問得直截了當,完全沒有鋪墊,直撞得黎修成眼冒金星,臉膛瞬間漲成了豬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