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屯,應到五十人,實到五十人!”</br> “第二屯,應到五……”</br> 十屯的值日屯長依次報數,等到最后一屯也報完數,老蒙武滿意頷首,朗聲道:“今日早操科目,武裝十里急行軍,至醴(li)泉宮折返回此。”</br> “要求,每屯為一隊,途中保持基本行軍隊列,不得有人員掉隊。”</br> “最先完成折返的屯隊,早食與吾等同食。”</br> “若有在兩刻鐘內,未完成折返的屯隊,全部加練,繞校場再跑十周。”</br> “全體都有,向右轉……跑步走!”</br> 隨著老蒙武一聲令下,十支屯隊頓時如同脫韁野馬,排著不甚規整的隊列,跑步離開校場,向武學館門口沖去。</br> 秦墨和老蒙武等人,也隨之下了點將臺。</br> 秦墨騎上自己的汗血白馬,而老蒙武等人,則是每人駕駛一輛,安裝了減震板的觀光式馬車,沿途監督武學生的行軍隊伍。</br> “第三屯隊,保持基本行軍隊列,人員之間的距離,莫要拉太長……”</br> “讓你們急行軍,不是讓你們撒丫子逃命……”</br> “莫要有人員掉隊,若不然全隊鞭笞三記,值日屯長鞭笞五記……”</br> 老將們的一聲聲呼喝,宛如灌腦魔音,響徹在蒙蒙亮的天色中,讓武學生們僅有的一絲困意,也從身體中消失。</br> 現階段被挑選過來輪訓的武學生們,皆是自底層士卒爬上來的將官,知識水平或許不高,但各個皆是勇健之輩,武裝十里急行軍,對于他們來說,大抵不是甚么難事。</br> 嗯,不是甚么難事,但也真心不好受!</br> “呼……呼……”</br> 路程不到一半時,許多武學生已是喘的像破風箱,只覺身上甲胄越發沉重。</br> 鯤是第九屯的值日屯長,眼見扶蘇和幾個袍澤越來越落后,只得落后幾步與他們同行,用生硬的雅言道:“太子殿下……諸君……再堅持片刻,前頭便到醴泉宮啦!”</br> 扶蘇連呼帶喘,唯有咬牙堅持。</br> 但也有與扶蘇一同落后的武學生,見鯤面不紅氣不喘,便艷羨問道:“呼……你怎這般游刃有余?”</br> 鯤憨厚一笑:“我自幼在山間追逐獵物,習慣了。”</br> 扶蘇聞言,也接話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道:“諸君有所不知……呼,越兵翻山越嶺,敏捷如猿,便是禁軍也比不得……日后諸君若練步卒,不妨多招募些山林出身之輩……”</br> 眾武學生苦笑:“還想日后作甚,先堅持過眼前這一關再說吧……呼呼呼……”</br> 分散注意力是有效的,第九屯很快便抵達了醴泉宮。</br> 而在醴泉宮宮門百步外,早有騎馬先至的秦墨,備下了涼白開,招呼趕至的武學生們飲用。</br> 禮記有云,天降膏露,地出醴泉。</br> 這醴泉宮,顧名思義乃是有一處好泉水,嬴政平時飲用之水,便是自此取得,運抵咸陽宮。</br> 武學生們今天也算是享受了一把始皇帝的待遇……</br> “趁著有機會,諸君多喝幾口,以后便沒機會啦。”</br> 秦墨將一杯自帶甘醇之味的涼白開,遞給氣喘吁吁的武學生,笑著說道。</br> 那武學生接過之后,一口氣飲盡放下杯子,擦嘴問道:“仆射的意思是,以后不再行進武裝急行軍訓練了嗎?”</br> 此話一出,周圍喝水的武學生,立即也紛紛豎起耳朵。</br> 相比搞這些基礎訓練,他們其實更想要呆在營房里,學習那些以前可望而不可得的兵法知識。</br> 而且,該說不說的,搞大量基礎訓練,也實在太累人,更沒有必要。</br> 他們都是軍官,回到軍中以后,將很少有機會,親自操刀子砍人了,最多是親臨一線,指揮麾下將士作戰。</br> 所以,每天早晨簡單操練一番,保持現有勇力便足以,大量的基礎訓練,對他們這些軍官來說,反倒是浪費時間!</br> ……</br> 秦墨大抵能猜出武學生們的心思,搖頭解釋道:“武裝急行軍訓練,以后非但不會取消,反而將會成為常態,五日一小練,十日一大練。”</br> “你們將要學到的練兵打仗本領,統統都要身體力行,自己下場實踐一遍,以期學以致用加深體會。”</br> “畢竟,紙上得來終覺淺嘛!”</br> 武學生們恍然頷首,尤其秦墨這最后一句,更讓他們豁然開朗。</br> 既然搞大量基礎訓練,是為學習兵法知識做輔助,那么咬牙忍忍也就是了!</br> “既然武裝急行軍訓練不會取消,仆射為何說以后沒機會飲用醴泉宮之水呢?”</br> 那武學生奇怪問道。</br> 秦墨咧嘴以笑:“練兵,講究個徐徐漸進,你們如今便是在模擬受訓兵卒。”</br> “所以,你們往后的訓練量,將會逐步加大,飲水要自己攜帶……”</br> “當然,也不止是飲水,還需帶弩、挾矢、持戟、挎劍、負三日口糧……”</br> 武學生們都聽傻了,一個個瞠目結舌。</br> 這簡直是把人往死里練啊!</br> 秦墨笑瞇瞇看了懵逼的扶蘇一眼,最后道:“簡而言之,以后的基礎訓練,將盡可能的模擬實戰狀態!”</br> 扶蘇:“……”</br> 老范增你出的甚么餿主意?</br> 我這是把自己送進大坑了啊!</br> 如今后悔也已晚,若臨時退出,莫說是培植羽翼,眾武學生恐怕心里還要鄙夷他這太子!</br> “第九屯,莫要耽擱啦,速速整隊,往回折返。”</br> 鯤的呼喝聲,將扶蘇從懵逼喚醒,喝過水的武學生們,迅速集結簡單整隊,撒丫子往武學館急奔。</br> 兩刻鐘內完不成折返,便要全隊加練,繞著武學館的校場再跑十圈。</br> 那武學館是中尉軍的軍營改建而成,校場就是以前的練兵校場,不說大的離譜,也是大的離譜了。</br> 若跑完十里地,再繞校場跑十圈,那是真會累傻人的!</br> ……</br> 刻鐘后,第九屯壓著時間點,返回武學館校場。</br> 比他們早回來的屯隊,有三隊。</br> 而第九屯之后,足足還有六隊,差了時間才回返。</br> 這些軍官武學生們,勇健是勇健的,但終究還不習慣,這等強度的基礎訓練!</br> 待他們陸續回返,老蒙武毫不猶豫道:“誤了時間的,全部加練。”</br> “喏……”</br> 六個還沒喘口氣的屯隊,有氣無力應喝一聲,在其他屯隊的憐憫眼神中,再次拖著沉重的步伐,開始繞校場跑圈。</br> 老蒙武看的暗暗皺眉,喝道:“都沒吃飯嗎?”</br> 六個屯隊齊聲應答:“沒有!”</br> 老蒙武:“……”</br> 好吧,確實都還沒吃飯呢。</br> 老蒙武虎目一瞪,極其不講理的罵道:“那便餓著,甚么時候給乃翁跑完十圈,甚么時候再去吃早食。”</br> “另外,給乃翁把軍歌唱起來,那個屯隊若是唱的沒有精氣神,便再加練三圈!”</br> “喏!!!”</br> 六個屯隊的精氣神,頓時便起來了,稍后更有嘹亮的軍歌聲響起:“萬眾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與義兮,氣沖斗牛……”</br> 老蒙武滿意頷首,轉而看向點將臺下肅立的剩余四支屯隊,朗聲道:“今晨早操,第二屯隊最優,全隊與吾等同食。”</br> “喏!”</br> 第二屯隊的武學生們,頓時精神大震高聲應喝。</br> 但這卻惹得其他三個屯隊,投去艷羨又不屑的目光:【神氣個甚么勁兒,日子還長著呢!】</br> 老蒙武看著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三支屯隊,卻是花白胡須一翹,如同趕蒼蠅一般,揮手道:“余者屯隊,立刻去食堂用餐。”</br> “用餐時間半個時辰,休息半個時辰,而后學習軍法思想課程。”</br> “值日屯長,帶隊去用餐!”</br> 老蒙武說完之后,立即會同秦墨和馮毋擇等人,下了點將臺,領著趾高氣昂的第二屯隊,往教職工食堂而去。</br> 剩下三支屯隊的武學生們,看著尾巴翹上天的第二屯隊,心中之憤憤自不用多提。</br> 大家都是真刀真槍殺出來的軍功將官,誰比誰差啊!</br> 老蒙武走了一段距離,發覺身后沒有動靜,便皺眉回頭喝道:“解散……莫耽擱時間,課程安排緊著呢,。”</br> “喏!!!”</br> 三支屯隊的武學生們,趕忙扯著嗓子轟然應喝,生怕不夠大聲,惹得老蒙武再讓加練。</br> 然后,不用老蒙武吩咐,便又主動唱著軍歌,往學生食堂而去!</br> 老蒙武滿意頷首,扭回頭看向秦墨,笑問道:“秦相,今日這早操如何?”</br> 秦墨自然揖手:“老前輩練兵得法,甚為妥當。”</br> 這老蒙武參與編撰《大秦兵事基本書》時,是負責最最基礎的練兵篇,所以現階段的兵事教學,將會以老蒙武為主。</br> 等武學生們吃完早食稍作歇息,完成軍法思想教育課后,下午老蒙武還會繼續操練他們。</br> 到晚上時,老蒙武則會結合《大秦兵事基本書》的練兵篇,復盤一整天的操練,為武學生們詳細講解其中道理,包括練兵心理學。</br> 如此,堪稱是手把手的教武學生們練兵,練出好兵,練出精兵!</br> 而以后《大秦兵事基本書》里的其他篇章,大抵也是同樣的教學手法,先讓武學生們身體力行的去實踐,再由編撰此篇章的老將,掰開揉碎了復盤講解……</br> 唯一不變的,則是每天一上午的軍法思想教育課!</br> 這是重中之重,兵事課程再急,也不能擠占軍法思想課的時間。</br> 有紀律、有思想、有榮譽的軍官,才是秦墨想要的軍官。</br> 否則教出一幫反骨仔,一幫殘民害民的禽獸,秦墨寧愿把這武學館炸上天算逑!</br> “對了,蒙老前輩啊,昨日工部官員來送《大秦兵事基本書》教材,順便還送來了一封令郎蒙恬的書信。”</br> 秦墨突然一拍腦門,從懷中掏出一封紙張寫就的書信,遞給老蒙武。</br> 同時,嘴里解釋道:“這封信本是給我的,但我覺得,有必要給蒙老前輩看一看。”</br> 老蒙武遲疑接過:“既然是給秦相的信,我怎好觀看?”</br> 秦墨笑道:“因為信中內容是關于蒙老前輩的……他囑托我勸一勸老前輩您,讓您回家安穩養老,把武學館兵事舍人的職位,讓給他來做。”</br> 老蒙武恍然頷首,倒也理解兒子的所思所想,便道:“秦相可以給他回信了。”</br> “怎么回?”</br> “回一個字就行。”</br> “甚么字?”</br> “滾!!!”</br> “……”</br> ……</br> ……</br> 武學館正在慢慢走向秦墨規劃的前景,而在武學館之外,許多事情也在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也在向著秦墨勾畫的藍圖變形。</br> 比如,百越寶貨拍賣會和征南儺戲公演之后。</br> 大大小小的商賈,便如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般,烏泱泱成群結隊往百越之地奔赴。</br> 便連已經趨于停滯的移民填充百越,也再次煥發出新活力,自愿移民者猛然為之暴增。</br> 尤其人煙稠密的關中,許多前番不愿移民塞外的關中百姓,卻開始主動報名往百越移民。</br> 因為越地乃寶地,已然成了大秦上下的共識!</br> 那個先去,那個便能為子孫開拓一份家業!</br> ……</br> 又比如,選官任吏法推行后,大秦各個郡縣,皆在如火如荼的舉行公考。</br> 那些心懷志向,卻又心高氣傲,不愿擔任小官小吏的鄉野遺才,得知參加過郡縣考,取得好成績后,便可參加中樞大考,得到嬴政親自召見,終于是放下了傲氣,參與到一場場郡縣考試中。</br> 至于,會不會考不過別人,丟了往日吹噓出來的臉面?</br> 那只能說,看清自己的水平,認清現實,也未嘗不是一種幸運。</br> 總歸是讀書識字的人,往后踏實做個基層官吏,憑著功勞苦勞慢慢往上爬,大抵心里也踏實,不會再有懷才不遇的郁悶,或憤世嫉俗了!</br> 另外,還有那些原六國之官吏……</br> 嬴政在詔書中言明,準許他們也參加官吏選拔考試,這就讓原本便熱鬧非凡的郡縣考,變得更加門庭若市。</br> 各個郡縣不得不向咸陽奏報,一而再再而三的增加考試場次!</br> ……</br> 再比如,開拓百越和郡縣考拔,如火如荼之際,嬴政突然又以個人的名義,頒布了一條詔令。</br> 命大秦各郡縣管理戶籍之官吏,統計治下因戰事致殘,而無軍功爵傍身者。</br> 或因戰事而死,妻未改嫁兒女年幼無軍功爵傍身者,以及家中父母無人贍養者。</br> 不論是秦兵,還是六國之兵,皆要做統計,少府要做安排!</br> 這詔令,言辭含糊不詳,有些莫名其妙……</br> 甚至有被統計的六國殘兵,懷疑嬴政想算老賬,拿他們開刀,給那些同樣淪為殘廢的秦兵報仇。</br> 當然,這腦洞太大,而且始皇帝近兩年的賢名擺在那兒,懷疑之后也就拋到腦后了。</br> 各郡縣管理戶籍的官吏們,同樣也狐疑,但眼看中樞朝臣們沒有封駁,或勸諫始皇帝,便也只得照做。</br> 過了半個月后,眼看統計的差不多了,嬴政才又以個人的名義,頒發了一道新詔令。</br> 凡大秦治下之殘疾者,或死者未改嫁之妻、未成年之兒女、無人贍養之父母。</br> 若有衣食難顧者,皆可入皇家少府工坊做事,凍餓不住……</br> 這詔令,卻是不局限于,殘疾老兵或戰死者家屬了,鰥寡孤獨殘皆可。</br> 與秦墨最初的設想,以及嬴政最初的應允,是有很大差別的,也沒有優厚的薪酬,只有凍餓不住的保證。</br> 但秦墨在上林苑武學館中,得知這道詔令內容后,卻沒有多說甚么。</br> 甚至,給嬴政上了一道奏疏,狂吹彩虹屁。</br> 到底是始皇帝,不但格局大了,而且在某種程度上,避免了養一堆蛀蟲,形成無功而濫賞的結果,只讓真正活不下去者得到救助,很符合法家要義!</br> 嬴政接到秦墨的奏疏后,看著里面肉麻吹捧的內容,老臉都紅了。</br> 他其實根本沒想那么多,只是朝臣們多管閑事,得知他要救濟天下殘疾老兵,以及戰死老兵家屬后,便死皮賴臉的勸諫,讓他把救濟范圍,擴大到所有百姓。</br> 簡直是逮著他這皇帝的羊毛使勁薅!</br> 而嬴政呢,心疼錢……</br> 他之所以在第一道詔書中,不明說要聘請殘疾老兵和戰死老兵家屬為工,便是怕某些不需要救濟者,卻仍要進入工坊,拿那份優厚薪酬,薅他這皇帝的羊毛。</br> 所以,他被朝臣煩的沒辦法之后,干脆取消了優厚薪酬,改成鰥寡孤獨殘,若愿進少府工坊做事,只能保證凍餓不住。</br> 相當于,他給提供了工作,卻不給工錢。</br> 但,就是這么掛路燈的操作,嬴政卻得到了秦墨的吹捧!</br> 而隨著詔書傳遍天下,嬴政更得到了天下有識之士的贊頌!</br> ……</br> 三川郡,陽武縣!</br> 戶牖鄉的小村莊里,一位長相高大俊美的青年,正在幫不識字的里長,宣讀嬴政的詔書。</br> 不過,他讀的抑揚頓挫搖頭晃腦,圍坐聽詔的百姓,卻聽得眼睛直冒蚊香圈。</br> 包括里長在內,也是滿臉茫然!</br> 青年似乎也看出了大家聽不懂詔書內容,干脆把寫滿文字紙張詔書一合不讀了。</br> “陳家后生,你咋不讀了,俺看那上面字挺多哩。”里長奇怪問道。</br> 陳家后生強忍著翻白眼的沖動,揖手道:“諸位鄉梓,始皇帝陛下這詔書,內容并不復雜。”</br> “始皇帝陛下就是想告訴大家,前番統計六國殘兵,以及那些戰死者家屬,是擔心他們難以維持生計,想聘請他們入少府工坊做事。”</br> “但后來,始皇帝陛下又想了想,覺得既然要救濟百姓,那便全給救濟了,凡是鰥寡孤獨殘……”</br> “咳,簡而言之,就是沒辦法養活自己的,都可以去皇帝的工坊做事,保證餓不著凍不著!”</br> 這么一說,圍坐聽詔的百姓,便全聽明白了。</br> 繼而,所有人都看向一位領著仨娃娃的獨臂中年男子!</br> 那獨臂的中年男子,說是中年人,但或許是由于常年勞苦,須發已是花白,黝黑干瘦的臉上,也透著營養不良的蠟黃。</br> 而他身邊的仨娃娃,則也是骨瘦如柴,頭發亂蓬蓬沒個樣子,幾如小乞丐一般!</br> 陳家后生順著村民們的目光,看向那獨臂男子和仨娃娃,稍微愣神之后,便也恍然了。</br> 這位,其實也就三十歲左右,比他大不了幾歲。</br> 而且當年乃是魏武卒來著,可后來秦滅魏,他在戰場上丟了一條胳膊,僥幸從戰場上逃回。</br> 殘廢之人回到家里,縱然放下過去,想要務農為生,卻多有不便。</br> 開始時親族鄰里,還愿意幫他一二,但時間長了,親族鄰里沒了耐心,而他又是個極要強的,也不愿求人,日子一天不如一天。</br> 妻子不甘貧苦,趁著一次趕集便跑了,也沒回娘家,不知去了那里……留下仨娃娃于他相依為命。</br> 一個殘廢的大男人,帶著仨娃娃過活,艱辛之處可想而知!</br> “走,咱回家。”</br> 獨臂男子極有自尊心,見諸人都在看自己,便起身招呼三娃娃,悶頭往自家而去。</br> 周圍村民們暗暗搖頭,也沒人多說甚么。</br> 陳家后生則眉頭微皺,快走幾步追上他,揖手道:“兄長應去咸陽,進皇帝的工坊做事。”</br> 獨臂男子下意識搖頭:“不用……”</br> 陳家后生收了禮數,俊美的臉龐卻是變得冰冷:“男兒大丈夫,若不能養育家小,尊嚴便是個屁。”</br> “你有尊嚴,卻是莫要害了三個娃子!”</br> 獨臂男子被罵的臉色漲紅,怒瞪陳家后生反唇相譏道:“陳平,你是沒尊嚴,我比不得你……”</br> “你偌大年紀,尚且一事無成,整天不事勞作,賴在兄嫂家里白吃白喝,被自家嫂子嫌棄,有何臉面來教訓我?”</br> 這下輪到陳平臉紅了,悻悻然咬牙道:“所以,我這便要去參加郡縣考,來日便做官做吏。”</br> “我敢走出這一步,你敢嗎?”</br> 獨臂男子不讓道:“我怎不敢,我明日便把田租借出去,帶娃子們去關中!”</br> “我也不進那始皇帝的工坊,我有一條胳膊,便能殺你十個,我去給商隊做護衛,給朝臣們做家臣,不必當個小官小吏強百倍乎?!”</br> 陳平臉上冷色一斂,揖手道:“兄長能想開便好,始皇帝闊達仁德,古今未有,吾等有才之人,當出世矣!”</br> 1秒記住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