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王府的馬車,以喬開始設想可能遇到的各種阻礙。
不曾想,行到宮門,守衛(wèi)們見慣了恒安王妃的車駕,隨便問了一下便讓她們過了。
以喬看著皇宮離自己越來越遠,激動到手心冒汗,卻仍死死按捺住。
好不容易到了五祖寺,以喬找個理由撇開眾人,逮著一個小沙彌便讓他帶自己去見慧恩禪師。
小沙彌咋一看以喬,愣了,結結巴巴道,“皇……皇……”
以喬心里琢磨著這個和尚的記性還挺好,連忙阻止他,“麻煩帶我去見一下慧恩禪師。”
“師叔祖正在后山坐禪,容我先去稟報。”小沙彌恭敬道。
以喬看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小沙彌就是小沙彌,眼里還有高下尊卑之分,修行不夠呀。
不久之后小沙彌回來,行了一禮,道,“娘娘請隨我來。”
一路蜿蜒而去,寒風冷冽,萬物凋零,梧桐樹光禿禿的枝椏直指青天。
以喬忍不住咳了幾聲,緊了緊衣服,心里揶揄地想,這些所謂的高人就是怪,凈愛往旮旯里鉆。
好不容易走到一處破敗蕭索的木屋前,小沙彌止步,再行一禮,“師叔祖就在這里。”
以喬站著遲疑了一會,道一聲“打擾大師了”便推門進去。
屋里十分陰暗,以喬感覺不出有絲毫人氣,好半天,適應了里面的黑暗,才看到一尊斑駁不堪的佛像,慧恩禪師便低眉順目地坐在佛像下。
他抬頭,微笑道,“等候施主多時了。”
以喬琢磨著這句話頗有深意,便問道,“大師知道我是誰?”
慧恩禪師淡然微笑,“大千世界,無為無往,無本無塵,知是不知,不知是知,又有何妨?”
以喬最怕聽這種話,頓時頭大如斗,趕忙拿出玉佩,直奔主題,“大師可還記得這個玉觀音?”末了又提醒道,“大師小時候送給我護身的。”
慧恩只淡淡看了一眼,也不接,只笑道,“施主是有緣人。”
“有緣人?是與佛有緣,還是與斯世有緣?”以喬真受不了他那語氣和態(tài)度,干脆自己挑明。
“業(yè)報輪回,因果相生,施主大可醒悟。”
什么東西啊?以喬把眉頭緊皺,不耐煩地道,“大師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從另外一個世界來,現(xiàn)在正占著別人的身體?你把玉佩送給寧敏兒,絕不是偶然。”
“一切命數(shù)皆由天定,施主大可順其自然。”
以喬開始咬牙切齒,低吼道,“什么順其自然,一個破東西讓我離鄉(xiāng)背井來到這里,我必須回去!”
“一切命數(shù)皆由天定。”慧恩依舊氣定神閑微笑自若。
定定定,定你的頭啊!以喬此刻真的很想像《大話西游》里的自尊寶一樣,狠狠地在這個臭和尚的光頭上拍幾下。“你做事太不負責任了,莫名其妙把我弄到這里,一句天注定就想把我打發(fā)了嗎?”
“平僧言盡于此,施主請回。”慧恩開始下逐客令。
“喂,你還什么都沒說呢!”這就叫“言盡于此”,太不負責任了吧?
“施主請回。”慧恩依舊笑答。
以喬怒目看著他。
他卻已經(jīng)閉上眼睛開始禪定。
以喬真恨不得一腳踹過去,可是對方的淡定態(tài)度讓以喬動不了粗,氣悶悶地看了半晌,以喬終于妥協(xié),收起玉佩,一邊發(fā)誓此生再不和和尚打交道,一邊大動干戈地往外走,連門都懶得替他關。
走了半晌,以喬越想越不服氣,就這么窩囊地回去嗎?這么容易放棄的不應該是我蘇以喬啊?想起剛才慧恩和尚可恨的樣子,以喬銀牙一咬,我煩也要煩死你!想到此處,她立刻回頭,大踏步邁了回去。
慧恩禪師依舊保持剛才的樣子,閉目微笑,神色祥和。
以喬很不客氣地喊,“喂,我又回來了,別想那么容易就打發(fā)我。”
慧恩沒有回話,好像并不曾聽到她的話。
“喂,說話啊。”以喬又叫了一聲。
還是沒有回答,以喬氣呼呼地走到他跟前,這才看見他脖子上一條細細的紅線。
這是什么?以喬低下臉,疑惑地盯著細線看。
四周很靜,只有風聲呼嘯,如同怨靈的呼號,剝落不堪的佛像在黑暗里稍稍有些可怖。
慢慢地,有紅色的液體從細線里沁出來,又慢慢匯成一大滴,然后沿著他的脖子滑落。接著是兩滴三滴,更多的液體流出來。
淡淡的血腥味彌漫。
以喬心針扎似地猛地收縮,一個詞在她舌尖徘徊,卻始終不能呼出。她提醒自己偏過臉,不要看,卻無法作出任何動作,只是呆了一般盯著那些紅色液體噴薄而出,濺了些許到自己臉上身上。
聲音終于沖破阻礙,“啊”的一聲驚叫,以喬蹌踉著后退,腳下被什么絆到,跌坐在地上,仍狼狽地往后蹭。
一個人突然從房梁上降下,一襲黑衣像來自地獄的顏色,與此相對的,是他蒼白如鬼的臉色,那張臉上還有一條長長的、可怖的傷疤。他站在以喬面前,如同死神看著自己審判的魂靈。冷漠,無動于衷。
那是一種讓人情不自禁要害怕的冷。
他揚起了手。
以喬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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