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兩人在沙發上還有點擦槍走火, 回到床上，就關燈睡下了。
    江川的紅酒不錯，夏嶼感覺到睡意如潮水般蔓延, 她又往他懷里拱了拱，入睡前的最后一個念頭是, 七年前的初戀像純凈水，重逢后的感情像紅酒, 香醇而醉人。
    天亮后起床，夏嶼參觀了“男人的衣柜”, 玩了一下挑領帶、打領帶的小游戲, 然后像一對偷情男女一樣, 謹慎地先后出門……
    一個去上班, 一個去機場。
    江川此次回去, 要開個內部討論會, 探討在蝸窩網的電商平臺加一個非遺頻道。他之所以改變主意, 主要還是看中它的公益性和社會影響。
    此外, 他還有個大膽想法，打算讓蝸窩網赴港上市, 原來計劃是赴美上市。這一提議就足夠讓人震驚，更別說還要做一系列的調整。江川的解釋是, 基于對政策的解讀, 網站自身特性，還有他的直覺。
    忙碌大半天, 傍晚回到家。
    這里比云水更早迎來冬天, 院子里花草凋零，蕭瑟了許多。江遠山近日出去參加活動，陶慧獨自在家, 見兒子回來，準備一壺養生茶，給他暖胃驅寒。
    江川衣服都沒換，坐下后說：“媽，上次您問我，在云水有沒有遇到熟人。有什么您不希望我遇到的人嗎？”
    陶慧怔了一下，“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江川不想跟母親兜圈子，單刀直入道：“是夏嶼嗎？”
    母親眼里有什么一閃即逝，表明她對這個名字有印象。
    江川說：“我遇到她了。還提到了當年的一些事。”
    陶慧問：“她還是單身？”
    江川輕笑一下，“這不重要，我只是對當年自己不知情的部分有些好奇，從小到大，您和我爸都讓我自己處理自己的事，我也一直對此堅信不疑。”
    陶慧也笑：“川川，自由都是有限度的。”
    “我們給你自由的前提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能掌握好分寸，包括那個寒假你獨自回老家，我們也知道你是為了什么……直到有一天，有個在醫院工作的朋友給我打電話。”
    江川眉心一跳，“醫院？”
    “對，她在急診室工作，有一對小情侶來看急診，癥狀是嘔吐，醫生就說未必是吃壞東西，那個男孩子還跟醫生嗆聲。她認出你，就給我提了個醒。”
    “我就抽空回去了一趟，在你的抽屜里看到一盒拆了封的……”
    江川臉色僵了僵，有點尷尬。
    “哪怕有心理準備，還是很震驚，兒子長大了。但我還是尊重你的**，沒打擾你們。直到聽說你放棄出國，有個叫李雪霏的女孩主動聯系到我。”
    江川擰眉，怎么哪都有她？
    “從她口中，我知道了那個夏嶼是怎么一步步接近你的，這才決定去找她的父母談一談。”
    江川：“您應該先和我說，這才是對我的尊重。”
    “如果我先跟你說了，你會聽話出國嗎？”
    “我會跟她商量再做決定。”
    陶慧不屑道：“對她來說，比起你的前途，把你套牢才是最重要的。這種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孩子，最會為自己打算。兩人各方面都相差甚遠，這種交往本質上就是一種利用。”
    江川皺眉，“她沒有利用我。”
    “那是因為及時止損了。”
    江川笑了笑，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了。
    他起身：“您剛才不是問我，她是不是單身么？她已經有男朋友了，對方比我當年還優秀。”
    陶慧了然道：“我就說吧，這種女孩很務實的。”
    江川覺得好笑：“自始至終，您都沒見過她，也不了解她是個什么樣的人。”
    “不需要，她都不如李雪霏。”
    江川錯愕了一下，從母親的語氣看，李雪霏她也沒看進眼里。
    他較了下真：“那陳曉呢？她有什么特別？”
    “至少有個好家庭，能為你的事業助力。”
    他忽然覺得，自己其實并不了解父母。他以還有事為由，抬腳走出家門，這個別墅小區面積不小，車子還沒開出大門，他就停下來。
    手握著方向盤，指骨發白。
    他給夏嶼發了一條語音。
    ——寶貝兒，讓你受委屈了。
    他對母親的做派還是有些了解的，職場女強人，深諳人性，對待棘手問題肯定用快很準的方法，對自己兒子都用了心機和手段，何況對外人，夏嶼那天，應該還是有所保留的。
    ***
    夏嶼直接打過來，“我們是心有靈犀嗎？正想找你呢。”
    江川帶著情緒嗯了一聲。
    夏嶼問：“你回家了？”
    “嗯。”
    “我也在家。”
    她怎么可能讓他直接上門，必須先探一探媽媽的態度。她說上次提到那個，其實就是江川。因工作而重逢，對彼此還有些感覺，想要嘗試著重新開始。
    王蘭比她預想的要平靜許多，反問道：“你覺得媽媽能和當年羞辱過我和你爸的人做親家、在一張桌子吃飯嗎？”
    “如果你爸還在，怎么都好說，但他不在了。因為那女人來找過我們后，你爸覺得自己沒本事才讓女兒被人看輕，本來戒了煙又撿起來……”
    “你想管那女人叫媽，可以，別認我這個媽就行了。”
    那套瓷碗，王蘭的確聽女兒的，回家就開始用了。
    此刻桌上擺的就是。
    夏嶼還想再開口，王蘭把手中小碗摔到了地上。
    “出去。”
    所以，夏嶼是被趕出來的，現在樓下一個背風處。
    她聽出江川那邊也像是在外面，問：“你在哪？”
    “路上，車里。”
    “你跟你媽媽談過了？”
    江川說是，嘆了口氣。
    夏嶼說：“別跟父母鬧得太僵。我們的事不急于一時。也許有一天自己做了父母，就能理解他們的做法。”
    江川問：“錯了的也要理解嗎？”
    夏嶼回：“所以要努力做得更好。江川，我失去過親人，所以比你有更多的感觸。”
    “現在的情形，跟當年還挺像的。那時是在學業的關口，現在是事業的緊要，不同的是我們都長大了，成熟了，可以有更穩妥的處理方法。”
    “我知道你的能力，但工作上的手法是不能用到家人身上的。”
    江川沉默地聽完：“我想抱抱你。”
    夏嶼心里一陣柔軟，“還是先親一下吧，你把手機貼耳邊。”
    她沖著手機“啵”了一聲。
    “感受到了嗎？”
    江川：“能視頻嗎？”
    夏嶼：“不太方便唉，忍一忍嘛，嗯？”
    她用了兩人親密時的語氣，江川的心倒是踏實一點。他其實是想看看她的臉，是否像她語氣這樣輕松。
    他鄭重道：“夏嶼，我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
    “嗯。”這句話讓她紅了眼圈。
    “你還沒親我呢。”
    江川：“……”
    他對著手機，也像剛才她那樣“啵”了一下。
    剛巧有一輛車經過……
    他就又親了一下，更用力，更響亮。
    夏嶼：“感受到了。”
    “兩下。”
    她輕笑，“我賺了。”
    掛了電話，江川心說，真是個傻姑娘。
    他心里煩躁躁，扯松了衣領，想要抽煙，很久沒抽了，手邊都沒有。最終還是按捺住去買煙的沖動，因為她不喜歡他抽。
    現在他的胃，他的肺，都不只是一個人的了。
    他又坐了片刻，掉轉車頭回家。
    進門時，陶慧正坐在桌前發呆。聽到腳步聲，擦了下眼，回頭，“怎么又回來了？”
    江川還有些不自在，“也沒那么急，我先上樓了。”
    陶慧沖著他的背影說：“川川，等你有了孩子就能理解媽媽了。”
    江川腳步頓了下，或許吧。
    ***
    這一邊，夏嶼收起手機也回去。
    剛用鑰匙開門，門被推開。
    她的包被送了出來。她接住，門關上。
    她隔著門說：“媽，沒有您的同意，我是不會和他在一起的。”
    說完等了片刻，沒有回應，但她知道，媽媽聽到了。
    她就轉身下樓了。
    江川的人生還是太順了，不像她，早就摔打出來了。
    回去的路上，天漸漸黑下來。
    她開了車燈，自如地轉動方向盤。
    年少時，受電影影響，以為遇到愛情，就該為它拋開一切，與全世界作對。現在知道，為了愛，更要努力和這個世界達成和解。
    就像那次參加初中同學婚禮的所見所感，兩個家庭可以不親密，但決不能水火不容，因為那樣的話矛盾還是會投射到婚姻里。
    回到家，她做飯、喂貓，給江小笨洗了個澡，給它吹毛的時候，想起江川給自己吹頭發，不由會心一笑。
    想他。
    上次他穿過的睡衣，她洗了，已經干了，她仔仔細細疊起來，然后躺下睡覺。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手機振動。
    夏嶼沒看清就接了，聽到熟悉聲音：“開門。”
    “嗯？”
    嗯？她睜大眼，“你在哪呢？”
    “門口。”
    夏嶼扔了手機，下了床，光著腳跑到門口。
    隔著門試探叫一聲，“江川？”
    “我在。”
    他許是怕驚擾鄰居，聲音不大，但是聽著格外讓人心安。
    夏嶼開了門，他穿著深灰色大衣，拎一只輕便的旅行包，像是剛從飛機下來，裹挾著一身來自萬米高空的涼意。
    兩人不知是誰先動，同時抱住彼此。
    她身上還是熱的，忽然遇冷，被激得微微發顫。他回手關了門，放下包的同時，發現她光著腳。順勢托住她的臀，她嫻熟配合，來了個考拉抱。
    她還是難以置信：“你怎么這么快……”
    “想你了。”
    夏嶼內心一陣悸動，同時也想起一句老話，娶了媳婦忘了娘……
    “你應該在家陪媽媽。”
    江川穩穩托著她：“我爸今天就回來，我要陪自己老婆。”
    說完吻住她，走向臥室。
    夏嶼被放倒在床上時，兩條腿還盤著他的腰，兩手還勾著他的脖子。她還是恍如夢中，后知后覺地問：“你剛才叫我什么？”
    江川也問：“什么？”
    他被迫彎著腰，看下手表，“還能睡一會，寶貝兒，先讓我把衣服脫了。”
    夏嶼這才意識到自己這姿態未免太那個了些，放開八爪魚一樣的手腳，嗖地鉆進被窩。
    江川脫了外衣，襯衣，看見另一只枕頭上放著的一套睡衣。
    拿過來就穿上。
    “你知道我回來？”
    夏嶼背對著他，咧咧嘴。她明明是要放進衣柜，不知怎么就放到床上。這問題怎么答都顯得很那個，干脆假裝沒聽見。
    江川換好睡衣，掀被子進來，從后抱住她。
    夏嶼心里想的是，這樣算是“在一起”嗎？她可是剛跟媽媽承諾過了呀？可是這個男人，披星戴月來找她，她要是太冷淡，那還是個人嗎？
    回想著他剛才脫口而出的話，還有眼下形勢，有必要跟他打個預防針。
    “江川，即使你家和我家都同意，我也不會太早結婚。”
    “……為什么？你不是要在二十八歲結婚？”
    夏嶼怔了下，那是好久以前的想法了。
    “還要享受戀愛，還要搞事業啊。”
    當年就那么短，現在才剛剛開始，還處于感情里最美好的階段……男人婚后可是會“大變活人”的。
    江川說：“行，那就晚點再說。”
    夏嶼：“……”
    “等把這六十七個套套用完。”
    夏嶼扳手指數了數，還真是六十七個，這男人整天都記些什么啊，好使的腦袋是這么用的嗎。又想，只要不用套套，就不算是“在一起”。
    就這么決定了。
    江川跟她顯然不在一個頻道上，他問：“你媽現在見了我，是不是不會給好臉色？”
    嗯，會賞你一只碗。
    “她喜歡寵物嗎？更喜歡貓還是狗？要不把江小笨送過去？”
    夏嶼：“喂！”
    江川：“還是算了，小笨是我們自己的。”
    他左手繞到她身前，單手包住她的兩只手。
    夏嶼覺得他像是要說什么，但又忍住了，就一直捏她的手……不是說“江總無情”嗎，原來你的表情都在手上。
    夏嶼抽出一只手，拍拍他手背，“江總。”
    “嗯？”
    “你條件這么好，不用擔心娶不到老婆。”
    農村小伙要是有你這張臉都能省幾萬彩禮。
    “咱們現在應該以事業為重。”
    江川“嗯”一聲。
    攻略岳母大人也是一項事業。比把一個公司運作上市還要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