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也好。
    夏嶼真心覺得，最近跟江川見面過于頻繁了。
    她就算能抵擋住他的人，也抵擋不了他的臉。他的這張臉和這一身氣質(zhì)，就跟照著她的審美標(biāo)準(zhǔn)長出來的一樣。當(dāng)然這話邏輯有問題，準(zhǔn)確說，是她的審美就源自他。
    至于他對異性的審美，是否跟她有關(guān)？還是跟她反著來的？也許看見那位現(xiàn)任女友就知道了，雖然她其實(shí)有點(diǎn)懷疑到底有沒有這個人。憑著女性直覺，以及她對他的了解，她沒能在江川身上看到異性留下的蛛絲馬跡，反而還帶一點(diǎn)單身狗的氣息。
    江川中午的航班，夏嶼這次吸取教訓(xùn)，打了足夠的提前量。一路基本暢通，提前到了將近一小時。還好她帶了電腦，就在酒店大堂臨時辦公，到了時間再給他電話。
    上次在樓下就注意到江川的車，這次見了全貌。
    原來是寶馬7系。
    她發(fā)出“挖藕”的贊嘆，江川對她的恭維毫無反應(yīng)，他把行李箱放進(jìn)后備箱，拉開后車門坐了進(jìn)去。
    夏嶼也坐進(jìn)駕駛位，鄭重其事道：“江總，您真的信任我嗎？”
    “說實(shí)話，我有陣子沒碰方向盤了。”
    江川挑眉：“公司沒給你配車？”
    “有的。但如果你出門走十分鐘就有地鐵站，還有直達(dá)的公交，差不多從始發(fā)站到終點(diǎn)站，可以睡覺或聽點(diǎn)東西，不比開車在路上焦躁要好很多？”
    江川沒什么共鳴感地說：“如果是我，就讓司機(jī)開車。”
    果然不是一個層次的人。
    夏嶼眨一眨眼，“我的意思是，您現(xiàn)在要改主意嗎？”
    江川在后視鏡里與她對視兩秒：“開車。”
    夏嶼覺得，他那停頓的一兩秒，其實(shí)是有過猶豫的。
    但估計為了面子，硬撐了。呵呵。
    小小報復(fù)了一下。讓你把我當(dāng)司機(jī)。
    她熟悉了下操作，把車子開出地下車庫，上了路倒是還挺穩(wěn)。江川也拿出平板，她把車開得穩(wěn)穩(wěn)的可不是為了方便他移動辦公啊！
    夏嶼隨便找了個話題：“很多人都不愿別人碰自己的愛車。”
    江川頭也沒抬地回：“我沒那么多講究。比起一個代步工具，我更看重自己的時間。”
    不愧是做投資的。
    想一想，確實(shí)是這么回事。
    她也覺得有些男同胞對車的愛有點(diǎn)夸張了。還有人把車比作老婆，甚至比對老婆還體貼，老婆摔一跤都不如車被劃一下更緊張，笑話，車能跟你度過余生？能給你生個小車？
    要知道車越用越貶值，愛人卻是……大概在某些渣男心里，也是越來越褪色？
    她忍不住瞥了眼后視鏡，那個男人中的一員。
    后面的人有感應(yīng)般，抬眼看過來。
    “……”
    “……”
    夏嶼腦補(bǔ)了如下對話。
    “你瞅啥？”
    “瞅你咋地？”
    “再瞅一下試試？”
    “就瞅你了咋地吧……”
    然后乒乒乓乓，鼻青臉腫。她腦補(bǔ)得很歡樂，一時忘形笑出聲。
    后面的人低沉說句：“專心點(diǎn)。”
    夏嶼心里翻個白眼！小瞧誰呢？
    她可是個老司機(jī)了。當(dāng)初在非洲討生活，每逢聽說哪里爆發(fā)武裝沖突，她嚇得膽顫之余，開始琢磨各種求生技能，開車就是其中一項(xiàng)。在那邊開慣了快車，回來后真的不太適應(yīng)。
    現(xiàn)在她看路況不錯，就提了速，冷不防地。
    后視鏡里，某人抬手揉了下眉心。
    不是有事要談嗎？
    不過，夏嶼很快就沒再跟后面的人打眼神官司了。
    因?yàn)樗l(fā)現(xiàn)有輛車很不對勁。剛才好像在后面就不大規(guī)矩，現(xiàn)在跟她并行，她直覺車上的人在偷窺自己。
    她沒好氣地看過去，對上一張臉。
    那都不能叫偷窺了。
    車窗完全搖下來，大大方方看她，還擺了下手。看著很是年輕，甚至還有點(diǎn)帥，再看這車，騷包的可以。活脫脫一幅“紈绔子弟光天化日下調(diào)戲良家婦女”的畫面！
    夏嶼心里正不痛快，揚(yáng)起左手，中指問候。
    她沒看對方反應(yīng)，下一秒意識到什么，看向后視鏡。
    果然，對上后座人的視線。
    他倒是面無表情。
    但內(nèi)心肯定不是。
    夏嶼心里一涼，這個動作有點(diǎn)low了。
    她把左手改成攏頭發(fā)的動作，但為時已晚，木已成舟，索性扯了下嘴角，帶了些輕佻道：“還挺帥。”
    這下，江川臉上有表情了。明顯的不屑。
    就跟那次在樓下，還有在泳池邊諷刺她時一樣。
    她加一把火：“車也挺好。”
    他平靜地接：“阿斯頓馬丁。”
    夏嶼：“……”
    原來你也不是那么心無旁騖。
    不過夏嶼還是擋不住的郁悶。她只是讓前男友別對她產(chǎn)生興趣，哪怕是“逗貓”的興趣也別……但沒想讓他嫌棄，覺得她是個沒素質(zhì)的女人啊。
    過了會兒，江川問：“書看完幾本了？”
    書？什么書？夏嶼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
    “一本。”
    她單手握方向盤，抓了下頭發(fā)，“……的一半。”
    破罐子破摔，也懶得去觀察他什么表情了。
    江川卻說：“看得挺細(xì)致。”
    “不是，看不懂，太深了。”
    “能看出深來也不容易，最怕的是看著都懂，看完就忘。”
    “……”
    江總你這是有日行一善的kpi么？其實(shí)我也沒那么脆弱的。
    只是有點(diǎn)“人設(shè)翻車”的郁悶罷了。
    他又問：“你對付費(fèi)課程挺了解？”
    “還行吧。”
    “有什么想法？覺得目前做得怎么樣？”
    夏嶼坐直了身體，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這就是他要跟她路上談的？
    上次在酒店，他就是釋放出這種談一談的信號，但她考慮到立場，對他也不夠信任。昨天他帶她出席宴會，已經(jīng)展示出足夠的誠意。
    以他的身份，確實(shí)需要一個蝸窩網(wǎng)內(nèi)部中層以上的人提供一些意見吧。
    她就正好合適。
    這一認(rèn)知，解釋了為何他對她有所偏愛，她本該釋然，卻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人家還在等著，夏嶼清了下嗓，“知識付費(fèi)是近幾年的風(fēng)口，蝸窩網(wǎng)是內(nèi)容型社區(qū)，在這方面是最有優(yōu)勢的，但是目前看，我個人覺得還是有點(diǎn)保守。這一行最核心的就是kol，各領(lǐng)域的意見領(lǐng)袖，別人都在重金搶大v，我們自己就出過很多網(wǎng)紅……”
    “課程也可以多開發(fā)一些……”
    她說的同時抬眼看后視鏡，江川的表情顯示有在聽。
    他跟她對視了一眼，說：“你對這些確實(shí)挺了解。”
    呃，是在內(nèi)涵她本職工作都沒做好，就去惦記別人的嗎？
    “我也只是對感興趣的多了解一下。”
    她又說：“其實(shí)不管哪一塊，都一個目標(biāo)，就是讓用戶變得有價值。”
    江川點(diǎn)頭，陸澤明說得對，她跟蝸窩網(wǎng)其他人思維方式確實(shí)不同。
    又問：“你也報過那些課程了？”
    “嗯。”
    “什么課？”
    “攝影，還有電影賞析。”
    “我還以為是烹飪課。”
    夏嶼覺得奇怪，你以為……你很了解我么。“做菜不用教程，我更喜歡自己摸索和嘗試。”
    他隨口接：“做出把人吃到急診室的黑暗料理么？”
    話音一落，車廂陡然安靜。
    看吧，這就是為什么前任不適合一起工作，一不留神就把天給聊死了。
    夏嶼小心地瞥了眼后視鏡，對上了江川的目光。
    他那眼神像是恍然大悟，又涌起怒氣，還有別的什么。
    他側(cè)了臉看向窗外，問：“你這些年廚藝提高了？”
    夏嶼謙虛道：“還行吧。”
    “糖醋魚，宮保雞丁，菠蘿咕咾肉，都會做？”
    夏嶼：“……”
    有點(diǎn)搞不清他的點(diǎn)，但這些確實(shí)都是她會做的，于是點(diǎn)頭。
    江川忽然嗤笑了一聲。
    “你還給多少個男人做過飯？”
    夏嶼呆住。
    原來是為了這個。她竟有些不知如何回答，索性反問：“你真的想知道嗎？”
    江川卻道：“算了，不用說了。”
    語氣明顯的不耐。
    車廂里氣氛忽然就變了。
    夏嶼想說，你有什么立場介意這個？你這些年有沒有吃過別的女人做的飯……可她什么都沒說，忽然有點(diǎn)累。
    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這次不用他提醒，她都知道要專心了。
    所以，哪怕有記憶要冒頭，也被她按了回去。
    這種安靜之中又透著些詭異的氣氛，一直持續(xù)到了機(jī)場的停車場。
    江川沒再看文件，雖然很安靜，但情緒并不平靜。
    同在一輛車?yán)铮膸Z能感受得到。
    車停下后，他收拾東西，推門下了車，從后備箱取了行李，動靜都挺大，可以說是一反常態(tài)了。夏嶼坐在駕駛位，一動沒動。
    她有點(diǎn)看不懂他了。
    這是吃的哪門子天外飛醋？
    還是穿越時空的陳年老醋！
    不過，他也沒想到會演變成這樣吧？說到底，他們都高估自己了。
    想到兩人工作上還要打交道……就算只是普通朋友或同事，也不能讓他帶著情緒上路，而且還是上飛機(jī)……夏嶼迅速調(diào)整了心情，推開車門下來。
    與此同時，拖著拉桿箱走了十來米的人也立定，轉(zhuǎn)了身。
    四目相對。
    眼里都有些復(fù)雜，都有些欲言又止，欲說還休。
    夏嶼忽然覺得，這才是久別重逢時應(yīng)有的樣子吧。
    但是也不對，此刻的復(fù)雜情緒，都是自重逢后積累的，上一次分開太久了，久到連情感都沒了，至少對她來說，只有對“前男友”這個身份的介意。
    比起心，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的面子。
    兩人幾乎同時開了口。
    “江……”
    “你……”
    又都同時停下，江川神色緩和了些，“你先說。”
    夏嶼誠懇道：“一路平安。”
    他明顯一頓，點(diǎn)頭：“你也小心開車。”
    又補(bǔ)充：“專心一點(diǎn)。”
    夏嶼給了他一個微笑。
    放心吧，讓我無法專心的就是你啊。
    江川皺眉說：“你以前就總愛胡思亂想，精神不集中。”
    夏嶼：“……”
    你還說我可能是多動癥，建議我去看病。
    他似乎還想說什么，低頭看了眼手表。時間不多了，而他要說的，似乎又不是一句兩句。甚至不知從何說起。
    夏嶼提醒：“快進(jìn)去吧，航班不等人。”
    他點(diǎn)下頭，“我走了。”
    轉(zhuǎn)過身去，拖著箱子大步前行，一直到身影不見。
    夏嶼心里想，他還是那個理性而果決的人。一旦決定了，就不再猶豫，不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