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黛在醫院度過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又做了個腦部和胸腹部的肺CT，檢查結果確認了她身體沒有大礙，就是后腦勺腫了個大包，據說是頭皮血腫，醫生給她開了點活血化淤的藥后，就宣布她可以出院了。</br> 畢竟是小傷，阮黛也不好意思繼續霸占病床，在夏瑩西的陪同下繳費離開，兩人打車回家。</br> “這次的事多謝了，找個時間請你吃飯。”阮黛沖夏瑩西笑了下，然后對司機報出夏瑩西家的地址，打算先送她回去。</br> “都認識多少年了，和我客氣什么。”夏瑩西白了她一眼，“你真的不用我陪你回去嗎？你一夜未歸，你姨父絕對會發很大的火。”</br> “不用，”阮黛懶懶搖頭，“遲早要面對的。”</br> 倒不如說她正好可以借著這個機會搬出去。</br> 把夏瑩西送回家后，阮黛才讓司機拐彎回阮家。</br> 車子停在別墅區門口，未登記車牌的車禁止入內，阮黛走回家，輸入密碼開門進去，看到門口多了幾雙陌生的運動鞋，顏色鮮艷，款式新潮，一看就是年輕人穿的。</br> 阮黛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根據以往經驗，估計又是阮溪帶她同學來家里玩了，他們每次來都沒好事，上次阮溪居然不經過她同意，竟然帶人去她房間，最后弄得一團糟。</br> 想到這里，阮黛加快腳步來到大廳，還在下面就聽到樓上傳來一片嬉鬧聲，阮黛一下就聽到了阮溪的笑聲，尖尖的嗓音尤為突出。</br> 好像是從她房間里傳來的……</br> 阮黛臉色沉下去，一言不發上樓，她每次出門前都會鎖上房間的門，可阮溪有家里所有房間的鑰匙，根本防不住。</br> 她來到二樓，看到自己房間的門開了一條縫隙，里面不斷有笑聲傳出。</br> 阮黛深吸口氣，放輕腳步走過去，離得越近，她們的說話聲就越清晰，走到門口時，她聽到一個女生問：“溪溪，我們在你姐房間玩會不會不太好，萬一她回來看到后生氣怎么辦？”</br> “生氣就生氣，她能拿我怎么樣？”阮溪滿不在乎，“還有這個房間也不是她的好吧？準確來說歸我，我想在哪玩就在哪玩。”</br> 另一個女生問：“她不是你表姐嗎？干嘛那么討厭她啊。”</br> “誰叫她要住進我家。”阮溪語氣嫌棄，“你們別看她現在光鮮，以前可是來自農村呢，那里窮鄉僻壤的，到處都是雞屎牛糞，小時候我爸媽帶我去她家過年，屋子里就有一股怪味，跟臭水溝的水似的……”</br> 阮黛在門外聽見了，覺得荒唐又可笑。</br> 她住在鄉下的那段時期明明就是因為外婆重病癱瘓，家里沒有照顧的人，又不愿離開家鄉，媽媽才帶著她和爸爸去老家貼身照顧。</br> 而溫秋凝遠嫁豪門，嫌農村出身的娘家丟臉，把盡孝的義務全都扔給了媽媽，阮溪竟然還好意思提這件事。</br> 里面的阮溪還沒停下：“而且她父母都是土鱉，我生日時送給我一塊蛋糕，顏色像屎一樣，還說是自己親手做的，我看著就想吐好嗎？不過當時我爸媽在場，我只好收下了……”</br> 有女生問：“那你吃了嘛？”</br> “怎么可能？”阮溪拔高音量，“我一出去就找了個垃圾桶扔了，那種東西我哪吃得下去，惡心吧啦的。”</br> 阮黛腦袋一嗡，心跳幾欲停止，想到了很久以前，媽媽為了給表妹準備生日禮物，還沒天亮就爬起來做棗糕。</br> 她做的棗糕味道獨特，甜而不膩，周圍鄰居的小朋友都超喜歡，阮黛記得自己當時抱著她的大腿不停撒嬌要吃一塊，就一塊。</br> 媽媽怎么都不肯，笑得無奈，說這是給妹妹的，她吃了一塊，妹妹就少一塊，不行。</br> ……</br> 記憶里的甜味逐漸遠去，現實中阮溪的嘲笑越來越刺耳，“她真得慶幸她爸媽死了，要不然她這種鄉巴佬哪有機會住到大別墅……”</br> “嘭——！”</br> 房門忽然被重重踹開，在墻上彈了好幾下。</br> 房間里的三個女生一愣，齊刷刷望過去，只見阮黛站在門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黑眸冰冷地看著她們。</br> 空氣陡然一靜。</br> 阮溪驚訝看著她，還張著嘴巴，似乎沒想到她這么快就回來了。</br> 阮黛這才得以看清房間的一切，她們就坐在她的床上，被子床單亂七八糟，衣柜也被翻過，衣服滿地都是，像是進了小偷一樣。</br>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阮溪回過神，沒有半點心虛，反而露出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你昨天一晚上沒回來，爸爸氣著說要好好教訓……”</br> 她還沒說完，阮黛就冷著臉大步走過來，手揪著她的領子把她從床上甩到地上，阮溪屁股一痛，還沒反應過來，迎面一個巴掌落下來，狠狠扇在了她的右臉。</br> 阮溪被打懵了，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阮黛，“你、你竟敢打我？”</br> 在她的印象里，阮黛從來就是個受氣包，畢竟寄人籬下，又喜歡周曜喜歡得要死，無論怎么欺負她，她都敢怒不敢言，連父母都沒告過，更別說打人了。</br> 而現在，她不僅打了，還打得光明正大，無所顧忌。</br> “是你自己嘴賤，怪誰？”阮黛冷笑，手又不客氣地朝她左臉扇了一巴掌，干脆利落，速度快到讓人猝不及防。</br> 阮溪臉上火辣辣的疼，從小到大哪受過這種委屈，憤怒地紅著眼朝她撲過來，“我要和你拼了！”</br> 阮黛抓住她的手腕，膝蓋往前一抬，重重往她的肚子上一頂，阮溪疼得彎腰，臉色蒼白如紙，終于受不住地哭了起來，大喊：“爸！媽！阮黛她欺負我！”</br> 這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另外兩個女生都看傻了，又不敢直接阻止，慌慌張張跑出房間去喊大人過來。</br> 于是阮澹卓和溫秋凝趕來時，就看到寶貝女兒沒有形象地坐在地上哭得稀里嘩啦，頭發亂七八糟，臉頰紅腫不堪，紅色的巴掌印清晰顯眼，看起來狼狽又可憐。</br> 而阮黛在一旁冷眼旁觀，衣服整齊地穿在身上，清清爽爽，和阮溪形成鮮明對比。</br> 溫秋凝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一幕，而阮澹卓更是看得目眥盡裂，氣得渾身發抖，“阮黛，你瘋了！”</br> 他失去理智，一個箭步沖到阮黛面前，揚手就要給她一個耳光，然而阮黛眼疾手快，及時把地上的阮溪拉起來擋在面前，啪地一聲響，阮澹卓的巴掌沒收住，直接落在了阮溪臉上，她懵得都忘了哭了，“爸，你……”</br> 阮澹卓僵了僵，表情瞬間變為心疼，“溪溪，對不起，沒事吧？”</br> “你簡直要氣死我！”他轉而怒瞪阮黛：“我真是白養你到這么大，竟然欺負妹妹！”</br> “妹妹？你說她是我妹妹？”阮黛睜大眼故作驚訝。</br> 阮澹卓臉色無比陰：“你還沒瘋夠是不是？”</br> “抱歉，其實吧，我昨天出了車禍。”阮黛指了指腦袋上纏著的紗布，哂笑了下，“在醫院躺了一晚，記性不怎么好，一時想不起她是誰了，看到房間這么亂，我還以為家里進賊了呢。”</br> 她彎了半邊嘴角，輕飄飄的話語夾帶諷刺。</br> 他們這才注意到她頭上的紗布，看起來也不像作假。</br> “你昨天出車禍了？”溫秋凝被轉移了注意力，驚道，“你不是在瑩西家里嗎？”</br> “騙你們的，昨晚我被摩托車撞進醫院，叫瑩西過來簽名而已。”</br> 阮黛輕描淡寫說完，然后看向阮澹卓，“對了，姨父，我要退婚。”</br> 阮澹卓暫時按捺火氣，皺眉，“好端端說什么呢，你不是最喜歡周曜了？”</br> “我失憶把他忘了，不喜歡了。”</br> “你在和我開玩笑？”阮澹卓匪夷所思。</br> “我認真的。”阮黛表情平靜，“我要退婚。”</br> “不可能！”阮澹卓神色冷厲，“這婚你必須得結，別忘了如果不是我們一家收養你，你早就去孤兒院了，你別給我忘恩負義。”</br> “孤兒院？不見得吧。”阮黛笑，“我父母好歹算是烈士，國家給的撫恤金有160萬，當初沒有你們我也能活得很好，對了，你打算什么時候把這筆錢還我？”</br> 阮澹卓氣極反笑，“你不是失憶了嗎？”</br>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阮黛聳肩，“就這事我記得特別清楚。”</br> 她說著，走到書桌前從抽屜里拿出一本筆記本，上面詳細記錄著她在阮家的開銷，每一筆錢她都記得清清楚楚，“我也不白吃白喝你們的，扣掉這些年的生活費學費，還有平時的飯菜伙食水電煤氣費，我的個人開銷只有79243，給你湊個整，你只要還我152萬就好了。”</br> 氣氛僵硬，阮澹卓沒想到她會這么直接，臉色難看至極。</br> “黛黛，你冷靜一點……”溫秋凝又想做老好人。</br> 阮黛微笑打斷：“姨媽，你現在能不能和你女兒欺負我時一樣，保持沉默呢？”</br> 溫秋凝啞然，覺得阮黛變了，明明那么溫順，現在突然變了個人似的，難道以前她一直在裝？</br> “……你以為我很稀罕你父母那點錢？”阮澹卓已經冷靜下來，冷冷道，“錢我遲早會給你，前提是你必須和周曜結婚，否則一分錢也別想拿到！”</br> 說完，他就氣沖沖地甩袖走了，連自己本來來干什么的都忘了。</br> “溪溪，我們走吧。”溫秋凝扶起地上的阮溪。</br> “媽，她打我這事就這么過去了？”阮溪不可置信。</br> “誰叫你先在人家房間里胡鬧。”溫秋凝被阮黛看得有些不自在，將她拉走，“好了，走吧。”</br> 等人都散去后，阮黛卸下偽裝，疲倦地揉了揉太陽穴，剛剛頭一直在疼，還好堅持住沒露餡。</br> 她走過去把門鎖上，然后走到床邊坐下，拿出充電器給昨天摔黑屏的手機充電。</br> 屏幕一亮，手機自動開機。</br> 看起來沒壞。</br> 阮黛開始在網上百度——【如何拿回被親戚搶走的父母遺產】</br> *</br> 周家大宅。</br> 周曜有些心不在焉地靠在床頭玩手機，手指總是無意識地開微信，看阮黛有沒有來信息。</br> 可無論看多少遍，他們最后一次聊天還停留在三天前，不，準確來說是阮黛單方面的問候。</br> 【周曜哥，別熬夜太晚，對身體不好，早點睡鴨，晚安安。】</br> 這樣的話她幾乎每天都會發。</br> 他一般看都懶得看，可現在她突然不發了，他竟有種少了點什么的感覺。</br> 周曜眸色暗了暗。</br> 而且自從昨晚后，她到現在都沒來找過他，已經超出了正常時間范圍內。</br> 難道她還在生氣？</br> 少年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頓了頓，緩緩開始打字，難得主動發微信過去。</br> 【限你在十分鐘內回復。】</br> 發完后，周曜便開始等待她的消息。</br> 畢竟昨晚是他有錯在先誤會了她，他還沒有道歉。</br> 如果她回復了，給彼此一個臺階下，他勉強可以滿足她的一個要求。</br> 周曜靜靜等待，幾乎每過一分鐘看一次微信，從沒覺得時間如此漫長，而阮黛的微信竟然一點動靜都沒有。</br> 難道她沒看到嗎？</br> 周曜擰了下眉，又發了條微信過去：【在？】</br> 幾乎在消息發出去的一瞬間，系統提示框就彈了出來——</br> 【對方開啟了好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好友，請先發送好友驗證請求，對方驗證通過后，才能聊天。】</br> 周曜：“……”</br> 她竟然把他刪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