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柒】</br> 旗幟飄飄，馬蹄雜沓。壯大的軍隊，在永琪、爾康的引領下，迤邐向前，蜿蜒數里，轉眼間就出了北京城。隊伍到了荒野，忽然有兩匹快馬，從后面飛奔而來。</br> 終于到了出發這一天，在太和殿前，黑壓壓的站著送行的人潮。乾隆帶著眾多的大臣、親王、阿哥、嬪妃……全部站在殿前。</br> 永琪、爾康和傅恒，都穿著全副戎裝，帶著三旗將領，騎在馬背上。大殿前，馬隊、儀隊、軍樂隊、士兵隊……陣容壯大地羅列著。本來，由北京到云南還有漫漫長路，將軍是不用穿全副武裝出發的，但是，為了讓軍容整齊，也為了乾隆的親自送行，大家都披掛上場。永琪的一身鑲白旗，像白云般瀟灑。爾康的一身鑲紅旗，像火焰般明亮。傅恒帶著鑲藍旗，以主帥身份，站在正中。三人站在大軍前，真是雄姿英發，壯懷激烈！</br> 乾隆走到三人面前，聲如洪鐘地喊道：“傅恒！永琪！爾康！”</br> 三人朗聲回答：“臣在！”</br> “永琪在！”</br> “爾康在！”</br> “朕封傅恒為征南大將軍，是這次出征的主帥！帶領鑲藍旗一萬大軍，出征云南！五阿哥為左將軍，帶領鑲白旗一萬大軍！福爾康為右將軍，帶領鑲紅旗一萬大軍！雖然左右將軍，是皇子駙馬，但是，仍然要以傅將軍為主！軍令如山，服從第一！傅恒身經多戰，經驗豐富，左右將軍，初次出征，切忌輕舉妄動！”</br> 永琪和爾康就齊聲回答：“永琪、爾康謹記在心！”</br> “等你們勝利回來，朕一定親自到城外去迎接你們！”乾隆豪氣干云地說，一揮手，“去吧！”</br> 號角齊鳴，鼓聲震天，傅恒、爾康、永琪都向乾隆行軍禮。</br> 然后，傅恒手一揮。</br> “出發！”</br> 壯大的隊伍，就開拔向前。</br> 文武百官，全部彎腰恭送，喊聲震天：“祝三位將軍，百戰百勝，勝利歸來！”</br> 小燕子和紫薇，站在女眷之中，拼命揮手，眼看永琪和爾康，帶著隊伍浩浩蕩蕩出門去。她們兩個，淚眼相對一看，小燕子就拉著紫薇的手一奔。</br> 旗幟飄飄，馬蹄雜沓。壯大的軍隊，在永琪、爾康、傅恒的引領下，迤邐向前，蜿蜒數里，轉眼間就出了北京城。</br> 隊伍到了荒野，忽然有兩匹快馬，從后面飛奔而來。隱隱約約的喊聲，跟著快馬傳了過來：“永琪！永琪！等一等?！?lt;/br> 永琪大驚，勒馬回頭。爾康跟著回頭，看著那兩匹快馬，狂奔而來，馬背上，赫然是小燕子和紫薇！</br> “是小燕子！”永琪驚喊。</br> “還有紫薇！”爾康更驚。</br> 傅恒趕緊舉起手來，停止隊伍，對永琪和爾康說：“左右兩位將軍，去跟夫人話別吧！隊伍可以暫停一下！”</br> 永琪和爾康，雙雙一夾馬腹，疾奔上前，去迎接小燕子和紫薇。</br> 四匹馬在山邊相遇，大家勒住馬互視。</br> 爾康驚愕地說：“紫薇，你們怎么跑到城外來了？”</br> 永琪更是擔心，看著小燕子，急切地說：“小燕子，你出宮有沒有得到批準？你就這樣溜出來了？”</br> 小燕子奔得上氣不接下氣，喘著氣道：“你們不要緊張，我是問過皇阿瑪的，他特地答應我們，到城外來送你們一程！你看，傅云帶著一隊人馬，在遠遠的保護我們！”</br> 果然，遠處有一隊騎著馬的官兵，站在那兒遙望著。</br> 紫薇對爾康歉然地笑著，說：“沒辦法，我被小燕子說服了，想再見你一面的念頭，把所有的理智都趕走了！還是跟著她來了！”</br> 爾康看著這樣的紫薇，真是千般不舍。四人就下了馬背，走到山壁旁。</br> 小燕子急急地，把自己脖子上的“吉祥如意鎖”，套在永琪脖子上。</br> “紫薇說，她給了爾康好多保佑的東西，又是平安符，又是吉祥制錢！我傻傻的，什么都沒幫你準備，所以趕了過來，把皇阿瑪給我的吉祥如意鎖給你，讓它保佑你！”</br> “永琪，爾康！”紫薇接口，“你們兩個，在戰場上要彼此幫忙，最好不要分開……千萬不能落單……”</br> “就是就是！你們要發揮所有的作戰能力，把敵人打得天翻地覆，落花流水……”小燕子喊著喊著，忽然說，“哎呀！紫微，我不回宮了，我就這樣跟著他們一起去！你一個人回去吧！”</br> “不可以！”永琪驚呼，“絕對不可以！小燕子，每次，我都聽你的，這次，你一定要聽我的！”</br> 爾康看看在等待的大軍，著急地說：“紫薇、小燕子，你們珍重！五阿哥，我們不能再這樣拖拖拉拉了，今天是第一天出發，我們就延誤進度，實在不好！”他伸出手去，緊緊地握住了紫薇的手，“紫薇，代我親親東兒！告訴他，我已經開始想他了！紫薇……珍重珍重，保重保重！”</br> “你也是，你也是！要寫信給我……要注意安全……要小心身體……”紫薇急切地叮囑，還有沒說的千言萬語，全部卡在喉嚨口。</br>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也要小心身體，自己身子不是很好，萬事不要逞強！”</br> 小燕子和永琪，也是兩手相握，四目相對。小燕子忽然想到什么，趕緊把馬背上一個大袋子，拿了起來，翻開袋子，急急地搬出里面的東西，一件一件地往永琪手里塞去：“我給你們準備了一些吃的，這是宮里腌制的陳皮梅，給你路上吃！這是牛肉干，也給你路上吃！這個金橘干，很甜的，吃了就不渴！這個炸鍋巴，好好吃！路上餓了可以吃……這是柿餅，這是蘋果干，這是核桃酥，這是雪片糕，這是瓜子，晚上聊天可以吃……”</br> 永琪用手捧著，轉眼間，食物已經堆到他的下巴。他目瞪口呆，喊：“幫幫忙，小燕子！我不是去游山玩水耶！一路上，都有伙夫燒飯，我要跟大家一起吃大鍋飯……哪有一個將軍，一路吃零食的呢？”</br> 小燕子的眼眶驀然紅了，淚珠在眼眶中打轉，她哽聲說：“你帶著你帶著嘛！路上總會餓的嘛……餓著肚子怎么打仗嘛……”</br> 永琪凝視著小燕子，她一個勁兒把東西繼續往他手里堆，還在那兒絮絮叨叨地說著，這是什么，那是什么……永琪什么都聽不見了，只看到那對含淚的眸子，那兩瓣動來動去的嘴唇，還有那無窮無盡的不舍……他的手一張，所有大包小包都掉到地上去了，他一步上前，緊緊地抱了她一下。如果不是頭上的帽子太礙事，如果不是傅云在遠遠隨侍，他真想對她吻下去。</br> 爾康和紫薇，也是難舍難分的。爾康知道，必須上馬了，但是，紫薇握住他的手，就是不放。他用雙手，把她的雙手合在手中，緊緊一握，說：“我必須去了！”</br> “是！”紫薇應著，慢慢地，不舍地松了手。</br> 永琪和小燕子，正在撿地上的大包小包。紫薇和爾康趕快幫忙，七手八腳，把那些東西都裝回大袋子里，永琪把它掛上馬背。</br> 不能再耽擱，讓整個軍隊看笑話，他一躍上馬，喊著：“紫薇，請你時時刻刻進宮，幫我照顧小燕子！”</br> “是！我會帶著東兒，隨時去景陽宮小住！”</br> 爾康也一躍上馬，忽然覺得衣服下擺被人攥著，低頭一看，紫薇攥著他的衣角。他伸手過去，紫薇立即放開衣角而重新抓住他的手。</br> “紫薇，”他深深地凝視她，“我會守著對你的承諾，我會言而有信！讓我走吧！”</br> 永琪看這樣耽誤，未免太兒女情長了，一咬牙，舉起馬鞭，一鞭抽在馬背上，馬兒一聲長嘶，撒開四蹄，疾馳而去，永琪的聲音，隨風而至：“小燕子……再見！爾康，快走！”</br> 爾康又深情看了紫薇一眼，下狠心地用力一抽手。紫薇握不住，兩手乍然松脫，爾康一揮馬韁，急馳而去。他不住口地喊著：“珍重！珍重！珍重……”</br> 小燕子和紫薇，站在那兒，忍不住瘋狂地揮著帕子，喊著：</br> “勝利！勝利！一路勝利！”</br> “平安！平安！一路平安！”</br> 永琪和爾康奔回隊伍，大隊人馬，立刻出動。儀隊、馬隊、輜重隊……浩浩蕩蕩向前行去。爾康和永琪回首，但見紫薇和小燕子，兀自站在那兒，不斷不斷地揮著帕子。隊伍走了好遠，他們再回首，還看到那兩個身穿紅衣的女子，像兩個小小的紅點，嵌在山頭。</br> 小燕子和紫薇，是一直等到大隊人馬都看不見了，才黯然回宮去。</br> 后來，紫薇寫了一首歌，常常坐在窗前，彈著琴唱著：</br> 人兒遠去，山山水水路幾重？</br> 送君千里，也只有一聲珍重！</br> 多少叮嚀，耳邊聲聲在飄送！</br> 想必今后，呼喚都在夢魂中！</br> 最怕離別，千絲萬縷情切切！</br> 馬蹄翻飛，只怕鐵衣冷如雪！</br> 號角聲里，英雄壯志當激烈！</br> 莫忘深閨，有人望穿云和月！</br> 永琪和爾康，開始了一種和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br> 行行重行行。為了趕時間，隊伍幾乎沒日沒夜地趕路。再也沒有錦衣玉食，再也沒有詩情畫意，生活是緊張的，忙碌的。前線的狀況，不斷傳來，都是一些不利的消息。三位主將，越來越著急。走著走著，秋意漸濃，常常一陣大雨，淋得大家渾身濕透。雨后，氣溫也驟然降低。紫薇的歌唱對了，“馬蹄翻飛，只怕鐵衣冷如雪！號角聲里，英雄壯志當激烈！”這樣走著，趕著，日夜不停，總算在一個月后，走到了云南境內。云南的氣候并不冷，但是很潮濕。這對在北京長大的爾康和永琪來說，又有許多不適應。對軍人來說，仗還沒打，已經兵困馬乏，水土不服了。</br> 這天，大軍在離邊境一百里的郊外扎營，傅恒帶著一隊精銳部隊，去探聽戰事情況。永琪和爾康，留守在營地。</br> 黃昏時分，落日懸在天邊。</br> 在一個帳篷中，爾康、永琪正在吃飯，一些勤務兵在侍候。兩人一面吃，一面研究地圖，分析戰事情況。</br> “總算走到云南了，還好，云南一點都不冷！不過，怎么沒有看到劉藻的軍隊來迎接呢？大軍這樣入境，先頭部隊也已經到了云南，他老先生總不會不知道吧？”爾康說。</br> “我覺得，這事不妙！劉藻這個人，年紀大了，難免貪生怕死，說不定帶著大軍潛逃了！”永琪說。</br> “不至于吧！他好歹是個云貴總督！手下的人馬，有兩萬人呢！就算打了敗仗，也不可能全軍覆沒！”</br> “等到傅六叔回來，就可以知道一個大概！我想，我們不可能期望劉藻能幫什么忙，都要靠自己了！”</br> 爾康沉吟著，點了點頭：“我們先讓士兵們休息夠，這一路夠辛苦了，再來計劃怎么打這一仗！看這地圖，越到邊境，路越難走，山上好像根本沒有路，馬和輜重，能不能過去，糧食夠不夠，如何運輸到前線，都要計劃！軍隊要打仗，絕對不能餓肚子！”</br> 兩人正討論著，有個士兵進來，大聲報告：“報告兩位將軍，外面有個百夷人求見！”</br> “百夷人？”永琪一怔，“那是云南的土著！云南地區，主要的民族就是百夷人！”說著，就狐疑起來，“百夷人來軍營干什么？恐怕有詐，不得不防！”</br> “他一個人來，還是有人一起來？”爾康問士兵。</br> “報告將軍，只有一個人！”</br> “他一個人來，會有什么作為？”爾康藝高人膽大，“我們兩個在這兒，還怕什么百夷人，不怕！讓他進來吧！”</br> “是！”</br> 士兵才出去，帳篷一掀，只見一個渾身穿著白衣，頭上綁著白色頭巾的百夷人，大步進入帳篷，用清楚的漢語，朗聲說：“百夷人游鵬勞拜見兩位將軍！”兩手一拱，笑道，“兩位別來無恙！”</br> 爾康和永琪大驚，目瞪口呆。什么百夷人，原來是簫劍！</br> “哇！百夷人？好一個百夷人，你……”永琪脫口驚呼。</br> 爾康急忙把永琪一撞，對帳篷中的士兵說：“你們全體到外面去守著，有任何人來，都要通報！”</br> “是！”士兵們退出帳篷。</br> 爾康四面檢查了一下，這才一掌拍在簫劍的肩膀上，說：“你好大膽子，單槍匹馬闖軍營！還好傅六叔不在，要不然，一定把你抓起來，當作奸細給殺了！”</br> 簫劍有恃無恐，從容不迫地說：“你們那個傅六叔從來沒有見過我，不知道簫劍是誰。有百夷人來投效，自愿當向導和軍師，為什么要殺呢？不過……我從北京跟你們到這兒，今天才現身，已經夠小心了！”</br> “你真是千變萬化，你現在的名字叫什么？游什么？”永琪驚喜不勝。</br> “游鵬勞，倒過來念就明白了！”</br> 永琪眼珠一轉。明白了！是小燕子的游戲嘛！</br> “哦！原來是‘老朋友’呀！”</br> 三人這才相視而笑，久別重逢，興奮不已。爾康追問：“你說什么向導和軍師？你要加入我們，去打緬甸人嗎？”</br> “可不是！你們兩個，一個是我的生死之交，一個是我的妹夫！我不為了你們的幫主，也要為你們，共同來打這一仗！何況，我在云南長大，精通百夷話、云南話，對這兒的地形山勢，也了如指掌，你們缺乏一個向導和軍師，我正是那個可以當向導和軍師的人！”</br> “那太好了！你來了！我們是如虎添翼！”永琪不禁大喜，“等到傅六叔回來，我們就把你引見給他，就說，你是毛遂自薦的百夷人，已經通過我們的安全檢查了！”</br> “就這樣！”簫劍豪氣干云地說，“那些緬甸人，也欺人太甚！讓我們三個聯手，打一場漂亮的仗！”他笑容忽然一收，低問，“晴兒怎樣？”</br> “還能怎樣？”爾康瞪他一眼，“那天，被一個白胡子老公公弄得神魂顛倒，現在，和宮里其他幾個女人一樣，在那兒過著望穿秋水的生活！”</br> 簫劍一嘆，看著永琪，又問：“小燕子怎樣？你那個知畫，有沒有喧賓奪主？”</br> 永琪臉色一暗，皺皺眉說：“你一來就踩到了我的痛腳，夾在兩個女人里生活，我真是苦不堪言！關于這個，我們慢慢再談，還是先來談談軍情吧！”</br> “談軍情以前，先喝一杯酒，慶祝我們三個的重逢！”</br> 爾康倒了三杯酒，三人興奮地碰杯。</br> “為了重逢！”爾康說。</br> “為了友誼！”永琪說。</br> “為了勝利！”簫劍說。</br> “為了在北京等我們的女人！”永琪再說。</br> 三人“叮”的一聲，清脆地碰杯，再仰頭一飲而盡。</br> 北京那等待中的女人，確實度日如年。</br> 這天，紫薇進了宮，完全不顧平日的悠閑鎮靜，一路穿花拂柳，飛奔進了景陽宮的院子，不住口地喊著：“小燕子！小燕子！小燕子……”</br> 小鄧子、小卓子迎上前來。</br> 小鄧子驚愕地問：“格格！怎么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什么時候進宮的？”</br> “小鄧子、小卓子，”紫薇急忙說，“你們趕快去慈寧宮，把晴格格請到這兒來，就跟老佛爺說，我進宮了，好想跟晴格格聚一聚！”</br> “喳！我知道了，我想辦法把她找來就是了！”小卓子說，飛奔而去。</br> 小燕子聽到聲音，迎了出來，看到紫薇就興奮地喊：“哇！紫薇，想死我了！怎么沒帶東兒來？”</br> “誰說沒帶？東兒跟著奶娘和秀珠，慢吞吞地下馬車，東張西望，摸摸這個，踢踢那個……我可等不及了，就一路跑了過來！”她興奮地抓住小燕子的手，激動地說，“小燕子！爾康有信來了！”看看屋里，壓低聲音，“還有永琪給你的信……還有一個奇事……我們進去談！”</br> 小燕子眼睛一亮，脫口喊：“永琪的信？真的？跟爾康的信一起，送到學士府……”</br> 小燕子話沒說完，知畫沖到院子里，帶著一臉的期盼，急切地看著二人，問：“永琪有信來？是不是？”</br> 紫薇趕緊捏了小燕子的手一下，示意她別說，臉色一變，掩飾地說：“沒有沒有！是爾康有信回來，提到永琪而已，他們很好，已經到達云南了，還沒遭遇到緬甸兵，所以，還沒打仗！可是……”她想了想，計算了一下，“快馬傳書，也傳了十幾天才到，現在，他們一定交兵了！”</br> “我們進去說話！趕快來我房間！”小燕子知道永琪有信給自己，哪兒還沉得住氣，拉著紫薇，不由分說就往里面跑。兩個格格就掠過知畫，沖進房間去了。</br> 知畫站在那兒，臉色頓時暗淡下去。她聽到了幾句，也猜到了幾分，不禁自言自語，自怨自艾起來：“寫信到學士府，卻不送進宮，明明就不想寫信給我，才會這樣！他把我當成什么？他心里，真的完全沒有我嗎？我就真的不如這個小燕子嗎？”</br> 她站在院子里發呆，也顧不得小院風寒，深秋露冷。</br> 桂嬤嬤急急地拿了一件披風出來，披在她的肩上，說：“福晉！我的主子！這院子里風大，你是有身孕的人，怎么可以吹風呢？萬一著涼怎么辦？趕快進去吧！”</br> 知畫不動，沉思著。</br> 這時，晴兒飛奔而來，急忙忙地沖進院子。小鄧子、小卓子跟在后面跑。晴兒看到知畫，趕緊放慢腳步，不好意思地笑笑，說：“知畫！紫薇來了是不是？我去跟她們聊天去！”</br> 晴兒說完，一溜煙兒就掠過知畫，進房去了。</br> 桂嬤嬤納悶地說：“幾位格格，怎么都是這樣急匆匆？”她看看知畫，“福晉不跟她們聊天去？”</br> 桂嬤嬤提醒了知畫，她笑笑，若有所思地說：“是??！這晴格格和紫薇格格來到景陽宮，就都是我的客人，我也該盡一盡地主之誼嘛！”她立刻打起精神說，“桂嬤嬤，準備一點吃的！豌豆黃、蕓豆卷、小窩頭、千層糕、炸酥盒、肉末燒餅……都拿一點來！”</br> “喳?！惫饗邒呲s緊照辦。</br> 晴兒沖進了小燕子的臥室，小燕子奔了過來，一把拉住她，興奮地嚷：“晴兒，晴兒！永琪給我寫了一封信……”小燕子把信箋壓在胸前，“我真想他！現在，才明白他對我有多好……”</br> “先別說你那一封信！晴兒，你看這個！”紫薇喊著，拿出一張信箋，攤在桌子上，給晴兒看，“這個字跡，你當然認得，這張信箋，和爾康的信，封在一個信封里！你看！”</br> 晴兒急忙對那張信箋看去，一眼看到那熟悉的字跡，她的心已經“怦怦怦”地狂跳起來，拿起信箋，只見上面題著四句話：“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遙望云深不知處，又是風雨又是晴。”</br> 晴兒悲喜交集，念著信箋。左念一遍，右念一遍：“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遙望云深不知處，又是風雨又是晴?！彼荒艽瓪饬?，“簫劍！難道他們在一起？這是他的筆跡，這四句話，嵌著蕭字和晴字，他是寫給我的呀！”</br> “是啊！”紫薇熱烈地說，“這四句話里，有對你的思念，也有對你的擔心！他們生怕家書落在別人手里，所以不敢明寫，但是，你看……”她把爾康的家書拿給晴兒看，“爾康在這兒寫著，‘幸有故人來，如虎添翼’，又寫‘猶記辛未狀元，共度患難之日’，看到了嗎？‘辛未狀元’就是當初簫劍帶你私奔時，留給我們那個字謎的謎底！”</br> 晴兒喜出望外，眼睛閃亮，激動地低喊：“是他！就是他！一點疑問都沒有，他們寫得非常明白了！小燕子，太好了！他們又在一起，并肩作戰了！哎呀，紫薇……”她眼中充淚，唇邊帶笑，簡直無法隱藏自己的感情，“知道了他的下落，我夜里做夢都會笑！”</br> 小燕子更是樂不可支，抓住晴兒的手，又搖又喊：“我就說嘛，他們去云南打仗，那根本就是我哥最熟悉的地方，他等于回家了！我想了好多年，要去那個有水有花的地方，就是去不成，現在，他們三個，都在那兒，我們三個，卻都關在這個回憶城里，動也不能動！哎，我真想他們！”</br> 這時，門上傳來敲門的聲音，大家都緊張起來。只見彩霞伸頭進來說：“紫薇格格，東兒少爺來了！你們盡管聊天，我和明月、奶娘帶著他玩！等他找額娘的時候，再帶過來！”</br> “好好好！你們照顧著他，當心他摔跤！”紫薇說。</br> 彩霞還沒關門，房門突然被沖開了，知畫笑吟吟，帶著珍兒、翠兒、桂嬤嬤，手捧各色點心，送進房來。</br> 知畫笑著說：“紫薇格格和晴格格來，都是景陽宮的客人……來來來，一些小點心，一邊吃一邊聊……”把手里的點心放上桌，一眼看到桌上攤著的信，就伸手去拿，“信！是永琪寫來的吧！姐姐，不要小氣，我也可以看看吧……”</br> 三個格格大急，全部撲過來搶那封信。</br> 小燕子速度最快，一個箭步，就直沖上前來，伸手搶走了信箋，大叫：“那不是永琪的信，是爾康寫給紫薇的信，你怎么看別人的信呢？”</br> 小燕子這一搶，沖得很急。知畫一閃，不知怎的，撞到桌子上，把點心當啷一聲撞下地。只聽到知畫慘叫一聲，摔倒在地，痛喊出聲：“哎喲……姐姐……你為什么要撞我的肚子……哎喲……哎喲……”</br> 桂嬤嬤嚇得尖叫起來：“福晉！小心肚子里有孩子呀！福晉……你怎么不小心……”</br> 珍兒、翠兒嚇得把點心盤子一放，全部奔過來扶。</br> “福晉！傷了哪兒，要不要緊??？”珍兒急問。</br> “格格手勁大，有功夫的……你怎么不避開??？”翠兒急喊。</br> 知畫躺在地上，用手捂著肚子，仍在哎喲哎喲慘叫。</br> “哎喲，哎喲……好痛……好痛……哎喲……”</br> 晴兒和紫薇，也嚇得面無人色了。</br> 晴兒俯身下去察看，著急地問：“知畫，嚴不嚴重？”</br> “很痛……很痛……”知畫的眼淚掉下來，眼神里盛滿了恐懼，“我很害怕……”她用手壓著肚子，“孩子……孩子……永琪不在，如果孩子……”</br> 晴兒知道嚴重性，萬一知畫失去這個孩子，小燕子大概也性命難保，她的臉色頓時慘白，急呼：“傳太醫！趕快傳太醫！小鄧子、小卓子！趕快傳太醫……”</br> 桂嬤嬤、珍兒、翠兒和趕進來的明月、彩霞也一路喊了出去：“傳太醫！傳太醫！傳太醫?！?lt;/br> 整個房間里，立刻亂成一團。桂嬤嬤和珍兒、翠兒，扶起知畫，一步一停地往新房走去。知畫一直捂著肚子，又是呻吟，又是哭泣。</br> 小燕子呆呆地看著知畫離去，一臉的驚愕和困惑，轉頭對紫薇說：“我根本沒有碰到她……她怎么會摔了下去？”</br> 紫薇震驚地看著小燕子。</br> 太后幾乎和太醫一起趕到，接著，新房里一陣忙亂。太醫出出入人，太監們拿著藥方去御藥房抓藥、熬藥，丫頭們川流不息地奉湯奉水，嬪妃們得到消息紛紛前來慰問……到了晚上，太醫和嬪妃們才陸續出房去，孩子總算保住了。</br> 知畫躺在床上，看起來弱不禁風。桂嬤嬤端著藥碗，侍候著她吃藥。</br> 太后坐在床沿上，拉著知畫的手，不勝憐惜地拍撫著說：“還好還好，有驚無險！總算沒有大礙，嚇死我了！你也小心一點呀，自己的身子，自己要注意嘛！那個小燕子，以前曾經從屋頂上跳下來，手里拿著煙火棒亂舞，把我的衣服都燒起來……你呀，和她離得遠一點，知道嗎？”</br> 知畫委曲求全地說：“老佛爺，請你不要責備姐姐，她只是不小心，不是故意的。是我不好，看到紫薇格格來，晴格格又來了，就有點興奮……”說著，落淚了，說不下去。</br> 太后看著知畫發愣，桂嬤嬤就低聲說：“老佛爺，福晉心腸好，有苦都往肚子里咽！據奴婢看，格格是有意撞傷福晉的，她自己生不出孩子，也不愿意福晉有孩子！您想，格格的身手和力氣，如果她存心使壞，福晉實在不是對手！”</br> “胡說！”知畫趕緊阻止，“桂嬤嬤，不可以這樣說姐姐，她只是粗心大意而已！絕對不會有壞心！”</br> 太后看看知畫，看看桂嬤嬤，嚴肅地說：“知畫！你最好小心一點，知人知面不知心，尤其女人妒忌起來，是一點理性都沒有的！小燕子對你，一直就妒忌得厲害，現在，永琪又不在這兒，沒人保護你！如果這個景陽宮住不下去，還是先搬到慈寧宮去，等永琪回來再過來吧！”</br> “老佛爺，不好吧！”知畫搖頭，說，“我已經嫁進景陽宮了，就應該在景陽宮等永琪！和姐姐處不好，是我的失敗……如果我搬出景陽宮，大家一定說我有老佛爺撐腰，享有特權似的。老佛爺放心，我會繼續努力，讓姐姐喜歡我！好在，孩子保住了！”</br> “你還想讓她喜歡你？”太后不可思議地看著知畫，拍拍她的手，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嘆息地說，“但愿菩薩保佑你！”</br> 太后離開知畫的房間，走進大廳，紫薇、小燕子、晴兒都圍了過來。</br> “知畫還好吧？”晴兒急忙問。</br> “你想呢？”太后看了晴兒一眼，“雖然太醫說，沒有動到胎氣，可是……她嚇都嚇死了！永琪不在家，她有個什么事，你們大家對永琪怎么交代？”</br> 小燕子、紫薇、晴兒聽太后語氣嚴厲，都呆了呆。</br> 小燕子沖口而出：“我又沒有怎么樣，她自己站不穩，就摔下去了！”</br> 太后大怒，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br> “你沒有怎么樣，知畫的孩子都差點保不住，如果你有怎么樣，大概知畫小命都難保了！”</br> 小燕子聽了，氣得差點昏倒，晴兒和紫薇也雙雙變色。</br> “老佛爺！”小燕子跳起身子，往前一沖，“知畫說是我推她了？我撞她了？我找她對質去！”</br> 小燕子往里面就走，太后大聲喊：“回來！”</br> 紫薇和晴兒，趕緊攔在小燕子身前。</br> 紫薇就對她使眼色：“不要沉不住氣，今天，本來大家都很開心……想想好的一面，知畫的事，是個意外，只要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就好！你不要再去打擾她，讓她休息吧！”</br> “就是就是！”晴兒也跟小燕子使眼色，“看在辛未狀元啦，又是風雨又是晴的份兒上，不要計較了！”</br> 小燕子呆呆地站著，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拼命按捺自己，氣呼呼。</br> 太后走到小燕子面前，有力地說：“你不要去冤枉知畫了，剛剛在知畫房里，她可是苦苦地求我，要我不要責備你，不要怪你，說都是她自己的錯！”她嘆了一口氣，“小燕子！你應該慶幸，知畫是這么有修養有教養的姑娘，才會息事寧人，你也寬厚一點，得饒人處且饒人吧！你那個力氣，我早就領教過了！”她回頭看著晴兒和紫薇說，“晴兒，跟我回慈寧宮去！紫薇，你勸勸小燕子，心胸要寬大一點，知畫肚里的孩子，好歹是永琪的！如果有任何差錯，我都不會原諒小燕子！”</br> 小燕子聽著太后一句一句的話，眼睛越睜越大，最后，連嘴巴都張開了，就差沒有慪死。紫薇也聽得一肚子的不平，卻不敢再說什么。晴兒著急萬分，生怕小燕子再頂撞太后，心想，還是早走早好，就急忙攙住太后，說：“老佛爺，我扶您回去！紫薇，你照顧小燕子，我明天再過來！”</br> 小燕子還想說話，紫薇拼命拉住她。</br> “別說了，別說了！”</br> 晴兒就扶著太后往門口走去。</br> 就在這時，知畫在桂嬤嬤攙扶下，捧著肚子，顫巍巍地走進大廳，嚷著：“老佛爺，您好好走！當心路上滑……”</br> 太后站住，回頭驚問：“你怎么不在房里躺著，又跑出來干什么？”</br> “我出來送老佛爺……”知畫虛弱地笑。</br> 小燕子看到知畫這樣，忽然忍無可忍地爆發了，大叫著對知畫沖去：“哇！我要瘋了！我要憋死了！我要氣死了！我要冤死了……你說說清楚，到底你是怎么摔的……”</br> 小燕子這樣一沖，知畫嚇得臉色慘白，雙手保護著肚子，尖叫出聲：“救命……救命……老佛爺……救命！”</br> 紫薇一看不對，想也沒想，就沖上前去攔小燕子，這一攔，就和她迎面撞在一起。想那小燕子，力氣有多大，紫薇站不住，就摔倒下去。正好摔到茶幾上，茶幾倒了，茶杯、茶壺碎了一地，發出一陣碎裂的巨響。明月、彩霞驚叫著，趕緊奔上去攙扶她。小燕子急忙收住了步子，驚怔地看著摔得七葷八素的紫薇。</br> 太后嚇得渾身發抖，喊著：“這我可親眼看到了！我明白了！這個景陽宮，怎么還能??？桂嬤嬤、珍兒、翠兒，扶著你們主子，立刻跟我回慈寧宮去！東西也別收了，明天再拿！知畫再待下去，遲早會被弄死！快走！”</br> “喳！奴婢遵命！”桂嬤嬤大聲答應。</br> “老佛爺……”知畫猶豫地、顫抖地喊。</br> “還猶豫什么？走！馬上走！”太后就去拉知畫。</br> 桂嬤嬤、珍兒、翠兒趕緊扶著。知畫就在眾人簇擁下，跟著太后，滿臉余悸猶存的樣子，一起出門去了。晴兒無奈地看了紫薇和小燕子一眼，也跟著去了。</br> 轉眼間，大家都走了，紫薇坐在一堆碎片里發怔。明月，彩霞也傻住了。</br> 小燕子看著地上的紫薇，一下子失去渾身的力量，往地上一坐，坐在紫薇身邊。雙手托著下巴，沉重地吸著氣，好像她已經快要窒息了。紫薇凝視她，輕聲說：“小不忍則亂大謀……你又忘了！”</br> “這個小人和大貓，我知道……可是知畫怎么變成這樣？”她睜大眼睛看紫薇，“她冤枉我，我發誓，我真的沒有碰到她，是她自己摔的?！彼胂耄闯鋈谎蜎]了她，“我弄砸了，我又弄砸了，永琪臨走的時候，對我說了幾千幾萬句，要我跟知畫和平相處……紫薇，怎么會這樣呢？那個大貓，實在太難養，我不會養，我養不起??！”</br> 小燕子脆弱地說著，眼淚終于掉下。紫薇一把抱住她，兩人依偎在一起。半晌，紫薇震動地，深思地，低低地說：“或者，知畫沒有變，她可能一直是這樣一個人，我們說不定通通中計了！她步步為營，進宮，征服了老佛爺，說服了我們，當了五阿哥的福晉，懷了永琪的孩子……想想看，這是好難的一條路，她都做到了！她沒想到的，是永琪會在這個節骨眼，上了戰場?！闭f著說著，她忽然打了一個冷戰。</br> 小燕子抬頭看她。</br> “你在說些什么？”</br> “我希望，是我想太多了！”紫薇搖搖頭，不說了，眼中露出擔憂和恐懼。</br> 小燕子似懂非懂，以她那單純的心，要了解紫薇的分析，還是不容易的。她看著紫薇，因為紫薇的擔憂而驚怔起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