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珠轱轆轆地轉(zhuǎn)了轉(zhuǎn), 開始琢磨著, 怎么得個機會,上去單獨和他說話。
而蕭敬遠, 今日恰是請了兵部尚書孫大人過來家里做客,順便看看這白鹿苑里養(yǎng)著的兩只白鹿, 誰曾想一過來便見一群嘰嘰喳喳的小姑娘小少年的。
他自然看到了其中的阿蘿, 正像只小貓兒一般, 睜著一雙清澈的眸子賊溜溜地往這邊瞅過來。當下他不免覺得好笑, 想著這小孩兒必然是操心她爹調(diào)回來的事。
說來也巧, 他恰好今日和孫大人提過葉長勛的事兒,調(diào)回燕京城的事已經(jīng)定下來了,正想著找個機會告訴她, 不曾想就這么遇到了。
不過看她這賊兮兮的小模樣,他也不打算馬上告訴她了, 先讓她且操心片刻吧。
于是可憐阿蘿, 仰著臉,對著人群中的蕭敬遠使勁地使眼色, 就差把鬼臉都做出來,誰知道最后眼睛都要抽筋了,蕭敬遠根本沒有搭理她的意思。
這么一來, 她不免有些沮喪,想著該不會以前對他有什么誤解, 他其實根本不是他以為的正直誠懇言出必行的大好青年吧?
就這么忐忑不安間, 眾人來到了樹下, 兩只白鹿正臥在樹根旁,只是看上去竟然有些無精打采的。
兩個伺鹿仆人在那里看上去也頗有些不安,見自家七爺也隨著少爺姑娘們過來了,忙上前請安,并說起了白鹿的情境。
蕭敬遠見那兩只白鹿精神萎頓,彎下脖子,蔫蔫地坐在那里,也頗吃了一驚,忙上前問起來。兩個伺鹿仆人知道事關重大,不敢隱瞞,將白鹿的情境一一告知,卻原來是昨日還好好的,今日一早便見兩只白鹿不似往日活泛。只是這白鹿送過來的匆忙,照料白鹿的獸醫(yī)因病耽擱了,未曾進京,如今卻是沒人幫著這兩只白鹿看病的。他們也想著要不要去請個大夫,可是燕京城的大夫,專為獸類看病的也有,專看白鹿的卻是不多見,去了獸醫(yī)館后,人家大夫知道這白鹿金貴,竟然不敢下藥。
蕭敬遠聽聞,當下皺眉,過去輕輕摸了摸兩只鹿角。
眾位少爺姑娘聽了也頗為擔憂,都把希望寄托于蕭敬遠身上。
但是蕭敬遠,那是沙場征戰(zhàn)的將軍,是朝堂倚重的棟梁,可是卻不能是個好獸醫(yī)。
他就算會給人把脈,卻不會給白鹿把脈。
當下他才擰眉望著這兩只鹿,最后終于道:“好歹把那獸醫(yī)請來,幫著看看。”
阿蘿站在一旁,望著那兩只鹿,瞅著也算是老相識了,她曾經(jīng)和這兩只鹿頗為相熟,還曾經(jīng)親眼看著它們的小鹿崽出生呢。
這兩只鹿依然如記憶中那般,修長的四肢,優(yōu)雅的鹿角,通體白雪般的鹿毛,秀美而溫順,只是那雙猶如黑寶石一般的眼睛透著憔悴。
阿蘿有些心疼,仔細觀察了一番后,多少有了猜測,便微微合上眸子,側(cè)耳傾聽,果然就聽到兩只白鹿肚子里發(fā)出呼嚕呼嚕的聲響,仿佛有氣流在里面涌動。
她心中有了譜,便忍不住提議道:“該不會是這兩只鹿吃了什么東西,有了積食吧。”
可是那兩個仆人聽了,頓時急眼了,分辨道:“姑娘,話不能這么說,我們一直都是這么喂養(yǎng)兩只白鹿的,從來不曾有過差池,如今照樣是那般喂養(yǎng),怎么好好地就積食了?”
阿蘿自然是明白,這兩個仆人生怕自己被責罰,才不會認頭呢,當下微微噘嘴,淡聲道:“我又不是獸醫(yī),哪里知道這個,只是看著它們肚子鼓脹,才猜測一番而已。到底如何,自然是請獸醫(yī)來了再做決斷。”
可問題是,哪里來的獸醫(yī)啊?專給兩只白鹿看病的獸醫(yī),怕還在幾百里之外呢!
一時眾人無言,兩只仆人也是面面相覷,其他小少爺小姑娘的,都憐憫而無奈地望著那兩只白鹿。
他們尋常所見都不是這種通體泛白的鹿,也沒有這兩只鹿那般優(yōu)雅修長的四肢,和那好看的黑寶石眼眸。老太太也說了,這兩只鹿是有靈性的,說要好好養(yǎng)著。
不曾想,這才來了蕭家多久,竟然病成了這般模樣?
小姑娘小伙子難免沮喪起來,他們還挺喜歡這兩只白鹿的。
而此時的蕭敬遠,目光從那兩只白鹿身上,緩慢地移動到了阿蘿身上。
“三姑娘,你為什么覺得是積食?”
阿蘿可以感覺到,他望向自己的目光充滿期望。
想起剛才他根本連看都不看自己的樣子,她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一絲絲得逞,一絲絲驕傲,還有一絲絲你終于看到我的喜悅?
當下她抿了抿唇,故作淡定地抬起小臉,裝作若無其事地道;“我看著它們肚子鼓鼓的啊,看著就像是脹氣。”
“脹氣?”蕭敬遠再次看向那兩只鹿,他真看不出脹氣來。
“要不然你輕輕拍一拍,或者摸一摸它們的肚子?或者干脆聽一聽吧?”
阿蘿想著,自己能聽到那肚子里的咕嚕聲,蕭敬遠這練武的,耳力必然好,仔細聽,也應該能聽到吧?
那兩名飼養(yǎng)的仆人見此,上前道:“七少爺,還是小心為好,這兩只鹿今日忽然病了,緣由未明,它們——”
然而話剛說到這里,便見蕭敬遠直接一個冷冷的眼神掃過來,兩個人頓時噤聲。
蕭敬遠單腿微屈,蹲在那兩只鹿旁邊,仔細地觸碰了下它們的肚皮,果然見那肚皮略顯鼓脹,又靠近了側(cè)耳傾聽,確實里面仿佛有所異響。
默了片刻,他望向旁邊的阿蘿,卻見阿蘿正做出一副很無所謂的樣子,抬著眼兒看天,根本沒看這個方向。
他輕咳了聲,淡聲道:“三姑娘,看起來這兩只鹿確實是脹氣了,你有什么好辦法嗎?”
阿蘿輕輕咬了下唇,故意道:“七爺,我不過是個小孩子家的,哪里懂得這個,不過我家旺財若是脹氣了,就給它喝點鹽水,再幫著它揉揉肚子通通氣唄!”
“旺財?”蕭敬遠頷首:“原來三姑娘還養(yǎng)著狗。”
阿蘿搖頭,脆生生地道:“不不不,那是我和我家老祖宗一起養(yǎng)的貓!”
貓?貓叫旺財?
人群中有憋不住的小少爺忍不住發(fā)出“噗”的一聲。
估計是因為忍得太難受了,以至于那聲“噗”頗為壓抑,倒像是放了一個悶屁。
場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角都要抽搐了,想笑,卻又不得不忍住。
七叔可是家里得罪不起的人物,他們不敢在七叔面前造次。
蕭敬遠都是一臉嚴肅:“三姑娘說得對,這兩只鹿或許真是脹氣了。”
說著,他望向那兩個仆人:“就以三姑娘的意思,試試看。”
兩個仆人自然是萬分不情愿的,不過此時蕭敬遠下了令,少不得硬著頭皮做了。
一時兩個仆人自去忙著照料白鹿,兵部尚書先行過去拜見下蕭家大老爺,而其他眾人,兀自站在那里,都頗覺得不安,只因剛才那個仿佛是屁又仿佛不是的響動,實在是顯眼了,總覺得七叔那雙銳利的眼睛,仿佛懷疑到了他們頭上。
當下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各自找個理由,腳底下抹油,溜之大吉了。
葉青萱也跟著蕭家的姐妹跑了,唯獨阿蘿,被蕭敬遠留了下來。
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站在松樹下的干草地上,一個別過臉去故意望天,一個擰眉審視,相對兩無言。
過了好半響后,蕭敬遠望著這小孩兒微微撅起的小嘴兒,很無奈地笑了下。
“三姑娘,有什么事你盡管說就是了。”
“我才沒有什么事兒呢!”阿蘿馬上干脆利索地道!
“哦,你沒有什么要問的?”
“——沒有!”阿蘿嘴硬。
她就不信了,他本來就答應過幫自己的,如今自己又是幫了他忙,難道他還能不說?
才不信呢!
“你知道剛才和我一起過來的那位大人是誰嗎?”
“不知道!”她當然知道了,又不是七歲小孩兒!不過就算知道,也得裝作不知道。
蕭敬遠挑眉,無奈地笑了笑:“那可是當今兵部尚書,孫大人,這次邊關將士調(diào)動,都是由他過目。”
她當然知道了,可是她爹到底如何了,能不能調(diào)回來?他本來是要約這位大人一起賞鹿,然后說說她爹的事兒吧?現(xiàn)在鹿沒賞成,不知道該說的話說了嗎?
阿蘿終于按捺不住,偷偷瞥了一眼蕭敬遠,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