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蘿拉著被子, 捂住臉, 也捂住了眼睛和耳朵。
她是沒想到,原來平時一本正經的爹娘, 在榻上竟然是這樣的……
她還是不要聽了,免得明天都不敢看他們了。
可是誰知道, 她這耳朵, 卻實在是靈, 便是不再仔細去聽, 那床榻咿咿呀呀的聲音依然往她耳朵里鉆, 這其中還夾雜爹娘兩個人的床話兒,一會兒甜言蜜語,一會兒氣恨捶打, 一會兒又抽抽噎噎,偶爾間還有那水聲滋滋以及劇烈的撞擊聲……
甚至情到濃時, 爹說出的話, 更是讓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還可以這樣?
這種粗話, 娘竟然也不惱?
可是娘沒惱,不但沒惱,還仿佛更樂在其中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兩個人終于勉強停下來了。
停下來后,好像又是一番溫存, 爹摟著娘, 便開始說話, 說得那都是想都想不到的甜言蜜語,什么心肝兒蘭蘊,什么這輩子眼里就你一個女人,什么我恨不得摟著你弄你一輩子,什么我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給你,說了好一番,之后又開始提起以前的事兒,什么大伯,什么以前娘嫁過的那一茬,都說了個透天亮。
原來娘心里早已經忘記之前那茬了,以前年輕,不懂事,以為自己和人訂了親,便怎么也不能毀,若是毀了,就是污了名聲,所以人家拿著三百兩銀子來娶她,她也就跟了。
跟著走了后,吃了許多苦頭,最后終究還是沒成,回來,爹上門求娶,她就應了。
嫁過來后,心里慢慢有了爹,奈何爹這個人,卻以為人家想著前頭那茬,兩個人陰差陽錯就是這么多年。
說開了后,估計是爹看著娘怎么看怎么喜歡,一時情動,兩個人又來了一次,床榻又開始響了。
阿蘿掀開被子,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真得想睡了……我才是個小孩兒家,還是別讓我聽這種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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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家中人如何阻攔,葉長勛都是不為所動的,大太太終究是被葉長勛送衙門去了。
葉家的臉面丟盡了,葉長勤和葉長勛兄弟也算是鬧崩了,大太太娘家和葉長勛也成了仇人。
葉長勛卻是根本不在乎,鬧到這個地步,他是豁出去了,誰來求情他都聽不進去,便是寧氏勸說他息事寧人,他只讓她不用管。
前后不過幾天的功夫,老祖宗像是老了十歲,她嘆了口氣,呆呆地說,分家吧,分家吧,你們都各自過各自的去,不用管我這老不死的。
阿蘿到底被老祖宗疼了一場,見此情景,也是心痛,抱著老祖宗道:“以后阿蘿伺候你,你跟著我爹娘過。”
老祖宗苦笑了聲,摸著阿蘿的發髻:“以前我總是不放心你,想著什么都給你準備好,但其實我心里……我心里依然覺得對不住你……”
至于為什么對不住阿蘿,老祖宗沒說。
阿蘿心里清楚,但是阿蘿也沒說。
對于這么一個老人家來說,她年紀大了,老了,有時候只能裝個糊涂吧。
阿蘿并沒有要怪老祖宗的意思,可是老祖宗顯然過不去自己那一關。
分家的結果是,大房繼續留在葉家祖宅,葉長勛葉長勉都分了些金銀,然后出去單過了。
這對于阿蘿母親寧氏來說,自然是個好消息,再不用和那覬覦自己的大伯同在一個宅門中,倒是少了許多心事,而三太太卻也很是高興。
這些年,三太太處處被大太太壓上一頭,上面又有個婆婆要晨昏定省的,其實日子并不隨心,如今能出去單過,那以后她就是當家太太,自然是求之不得,而大太太落得那般境地,她見了自己也是心中暗暗高興,只想著二房的寧氏是個沒脾氣的紙燈籠,以后葉家可就是數得著她了。縱然一時分出去,早晚這家還是得她來當。
誰知道后來葉長勤馬上續了一房,也是個官宦人家女兒,幫著操持葉家種種,到底葉家還是沒她的份兒,倒是讓她盤算落空,當然了這是后話。
此時的葉長勛,帶著妻兒被分出去,雖說名下也有些宅地,可是并沒有滿意的住處,便操心著要購置一處宅院。
寧氏開始時見因為自己的緣故,竟鬧得到了分家地步,也是有些不安,不過后來得夫君寬慰,又有兒女從旁勸說,她也就開解了。
葉長勛常年不在家,葉長勤也確實對自己有覬覦之心,這些年,她孤苦一人,別人看在眼里,只不過不曾明說罷了,誰又為她主張過?
如今夫君歸來,肯為自己做到這一地步,她自是感動不已,只盼著一家四口分出去,能過段清凈日子。
葉長勛身為葉家老二,不過是分得些許金銀,以后怕是要靠著俸祿過日子,再過不得曾經的錦衣玉食日子,不過她倒是不在意的。
一家人,只要能過安生日子,便是吃糠咽菜她都高興。
葉長勛知道妻子這般想法,也是感動,只是于他而言,身為人夫,為人父,以前做得不好也就罷了,如今既回來了,總也是要想辦法讓兒女妻子過上好日子,不受什么委屈才好。
他先拿出自己分家時分的那些銀子,購置了一處房產,位于距離燕京城最繁華的中大街不過數百米的巷子里,也算是鬧中取靜。
這宅子是三進的宅院,紅瓦灰墻,墻內外都栽有幾十年的老柳樹,院落內用的是漢白玉石做臺階,就連門窗都是上等木料,幾個主屋甚至用的昂貴奢侈的琉璃做窗。
“這原是前朝宰相孫靖原的私邸,是以宅院不大,可是卻頗用了心思修建,住起來自是舒適,這處地段也好,等你以后帶著阿蘿出去逛個街,也是沒幾步路,方便得緊。”
葉長勛牽著寧氏的手,帶著兒女,這么逐一介紹道。
寧氏自是十分滿意,這三進宅院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卻足以裝下她所有關于一個屬于自己的家的夢。
只不過,寧氏在最初的欣喜滿足后,眼中卻浮現出一絲擔憂:“這種地段的房子,又是這般精致,怕是價格不菲。”
燕京城本就居不易,這個地段,距離皇宮南大門也不過是二三里地罷了,早間百官上朝,住得稍微遠一些的都要起個大早,誰不盼著能有個這樣的住處,不知道可以省多少辛苦。
寧氏約莫知道自己夫君被分得的金銀,并不多,這么花下去,以后日子怎么過?
葉長勛卻是并不在意的,挑眉笑道:“金銀之事,自有為夫操心,娘子管這些做什么,我外在征戰十載,難道還養不起妻小?”
這么說著,就聽魯嬤嬤來回稟,說是外面來了一行人等,是來送東西的。
于是趕忙過去看,卻是送來幾套紅木家具,并些日常所用,阿蘿打眼看過去,知道這都是上等材質的,沒一個便宜貨。
她想著父親的話,便約莫有了猜測,知道父親在南疆,怕是頗積攢了些金銀,只是軍門中事,終究不好對外大肆宣揚罷了。
上輩子她出嫁時,十里紅妝,不知道羨煞多少人,祖母也曾透露過,說著其中有父親所出。當時她并沒在意,想著父親不過略盡心意罷了,如今看來,或許這所謂的“父親所出”也是好大一筆呢。
這邊寧氏見送來那么許多家具,便開始張羅著手底下人各處安置,誰住哪個房間,都好生分配了。
阿蘿被安置在了西廂房,這一看就是當年的宰相給小姐住的閨房了,窗欞臺階無一處不透著清雅,阿蘿一見便喜歡上了。
葉青川則被安置在前院,也是想著他年紀稍大點,再過幾年就要娶親了,不好和父母一個院落了。
葉長勛將一家人妥善安頓好了后,又開始采買幾個丫鬟,請人好生調理后,放在阿蘿和寧氏房里使喚。
等把這一切都布置妥當了,一家人總算安心下來,那邊葉長勛的任令也下來了,卻是兵部員外郎一職。
這個職位已經是讓阿蘿喜出望外了,葉長勛自是分外滿意,當下呼朋喚友,請來了幾位相熟的舊友家來,一個是賀喬遷之喜,一個是賀新官上任。
他唯恐家中瑣事操勞累壞了寧氏,便讓寧氏歇著,卻是請來了燕京城最大酒樓的掌柜,幫著操持一頓,吃得好不熱鬧。
阿蘿坐在西廂房的窗欞前,聽著前院的熱鬧聲響,想著父親如此在燕京城慢慢混下去,也算是有個頭臉的人物,自己將來的婚事總不至于差的。
至于哥哥,過幾年,等那位蕭敬遠的神醫出現了,她再攛掇著父親為哥哥治眼睛,治好后,再給哥哥尋個好親事。
他們這一家人,日子怎么過怎么順心呢!
正想著,卻望見外面一串嫩黃,在這寒冬里格外醒目,不免驚喜地問:“嬤嬤,你瞧?”
魯嬤嬤正在幫著阿蘿整理頭面,她想著再過一兩年阿蘿年紀大了,也該裝點起來了。
聽到阿蘿這么問,抬頭看過去,當下也是笑了;“迎春花,那是迎春花,不曾想,還沒過年,這迎春花竟然開了,真真是罕見!”
阿蘿望著那迎春花,一時竟笑了。
“迎春花開,春天來了,我娘也要生小弟弟小妹妹了,我爹也回來了。”
她這么喃喃地說著,不由得仰起臉,透過窗欞,望向上方,有一只寒鳥恰滑過那一望無盡的天際。
這個時候的她,不免想起了上輩子的種種。
她知道,過去的一切都不會重現了,因為從她再次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時,她就踏上了和上輩子完全不同的軌跡。
一切,都會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