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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落水

    柳水云梨園大家,扮誰像誰,刻意偽裝起來混進人群里,便沒那么好找出他來。那天他就這么躲開追查,出了城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武梁覺得很不錯,這不叫怕死,這叫珍惜生命。他現(xiàn)在積極準備出逃,要開始新生活了,很好很好。
    別的她不擔心,鄧隱宸并不是濫殺之人,那天動手的兇徒都拿下了,但戲班子里的安分人馬,鄧隱宸半分沒動他們的。
    所以武梁想,柳水云跑了,鄧隱宸當不會那么沒品,去拿白玫及白玫的肚子做要挾。
    只是想起柳水云說白玫很快就要死了,心里略有些不安。準備等柳水云這事兒過去一陣子,再著人悄悄打聽一下,看看白玫那邊是個什么情況。有太后插手的事兒,她是不敢如何的,但若是需要救濟的話,銀子上是沒有問題的。
    當然于柳水云的請求來說,更沒有什么問題。能用銀子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了。
    柳水云千交待萬交待,要武梁親自來,一個人來,多一個人知道,他就多一份危險。銀子也不需多,三兩千兩即可,或者手頭緊,三五百兩也是可以的,總之別去旁處籌措,免得引人懷疑。
    武梁覺得柳水云還挺細心的。果然逃命就是這樣,一天到晚琢磨的就是這么點兒事兒,當然精通。
    ――益水河的下游這段,水流湍急,岸高崖深。岸上不遠處有片密林,近處是些參次不齊的野草雜木。這里絕不是什么賞風賞景的好地方,但周圍草木掩映,倒很適合地下組織搞搞接頭活動。
    武梁初見到柳水云時,他正在岸邊的破亭子里,身單影只斜依柱而立。風采依然是有的,只是那身影說不出的瑟縮凄涼。武梁心里唏噓了一下。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找了借口出得城來,也找借口支開一直跟在身邊的人,見了柳水云交付銀子給他,略交待幾句最好往哪個方向逃,萬一遇險怎么躲避,平時怎么隱身之類的逃命生存技巧,然后就催他快些離去。
    這種見面,宜速不宜遲。
    結(jié)果,柳水云倒不急了,他展開帕子鋪在破亭子的石凳上,請武梁坐下。自己也拂了拂披風,在武梁旁邊坐了,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可武梁坐了,聽他說的卻盡是些“我記得從前,我們一路往南……”的舊事。
    起初,武梁真以為他是要說什么重要的事兒,可聽來聽去,不得要領。單純的舊事重提就沒必要了吧,此處連個聽眾都沒有,做戲都沒人看。
    后來又想,畢竟這也算是生離死別了,以后大家還有沒有機會再見,真不好說,他大概也是感慨良多無從說起吧。
    耐著性子聽他說了好一會兒從前,身上被風吹得涼颼颼的。看看周圍,柳水云帶有好幾個護衛(wèi),都散開半隱在草木之間。紅茶綠茶她們也在不遠處站著干等,估計也該冷了吧。
    算了,就此打住吧。
    武梁起身告別,“我把人支開,只帶了丫頭過來的,待不了太久,不然他們該找來了。”暴露了他們的見面到底不好,他不走她要先走了。
    結(jié)果,柳水云也跟著站起,一把拉住了她。不是衣袖,是手腕。
    他輕輕一笑,道:“既然來了,何必那么快急著回去。”
    武梁意外,并且,總覺得柳水云笑得有點兒奇怪。
    正要掙開,卻忽然聽到她的身后,呼喝聲起,金戈相撞聲響成一片。
    竟然,打起來了?!
    竟然,鄧隱宸帶人來了??!!
    柳水云攥著武梁的手緊了緊,看著她臉色悲傷,唇齒抖索,“你,你竟然帶人來捉我?”
    武梁:……
    ???
    情形忽轉(zhuǎn)成這樣,武梁真是很無語。
    人是有直覺的,武梁的直覺就是,她有危險了。
    比如柳水云奇怪的不肯放她走。又比如他忽然亮出袖中劍橫在她脖頸上,雖然表情那么傷,嘴唇那么抖,但他的手那么穩(wěn)。
    再比如上一次劍根本不在動脈上,而這次,在了。
    轉(zhuǎn)向鄧隱宸,帶著氣問他,“你竟然跟蹤我?”
    鄧隱宸離得尚遠,正象上次一樣,手提長劍,慢慢悠悠靠近,還不甚正經(jīng)地挑眉回她,“跟蹤嗎?明明是有人帶我來的。”
    尼妹!
    柳水云聽了就嘶聲笑起來,道:“怪不得你急著先走,好將我留下被捉拿是嗎?”
    語聲轉(zhuǎn)狠,道:“既然你無情,也別怪我無義。”脖子上的劍又緊了緊,挾著武梁慢慢后退。
    心里越緊張,越要強迫自己冷靜。
    轉(zhuǎn)頭看柳水云,仍然試圖勸他,“不管你信不信,他跟過來我不知情。”他們退的方向正是河岸,到時他會無路可退。武梁提醒他,“你可以挾持我往外突圍,你退的方向不對。”
    柳水云慘然的笑,“逃?我為什么要逃?讓我像喪家犬一樣到處躲藏嗎?從前我好好的什么事兒都沒犯,都走不掉,何況如今犯在了姓鄧的手上?這天地之大,我又能逃去哪里?反正沒有活路,不如大家一起死了干凈。”
    武梁便質(zhì)問鄧隱宸,“你上次明明答應,只要他逃出京城,就不再追拿他的,現(xiàn)在卻出爾反爾。”
    鄧隱宸哼了一聲,道:“若是他不派人找你也就罷了,但他為什么讓人給你送信兒?他不過是引你出城,從而引我出城罷了,你真當是他缺銀子用啊?”
    他若當真缺銀子,能給她送信兒不能給自己人送信兒么?他可是有滿戲班的老小,還有一宅子的仆從,隨便誰不能給他送些?
    他故意找上武梁,不過是知道他這段時間一定會著人盯著武梁那邊,他故意賣個破綻好讓他發(fā)現(xiàn)的。
    “今天我來也是一樣,我若不來,他也絕不會放你走的,一定會把你留住,藏好了再給我送信兒。你就是真正的人質(zhì),傻女人。”
    武梁有些相信。柳水云真不是非她不可的,明明他身邊,還有這么些厲害的護衛(wèi),能跟鄧隱宸的人乒乒乓乓對起陣來呢。這些人不能潛回自己宅子取些銀行細軟來用?銀莊沒有存款嗎?何必還非捎信兒讓她一個人來。
    他剛才也的確,磨蹭著不想讓她離開。
    吸了吸氣,武梁問:“柳水云,他說的都是真的嗎?你故意要拿我做人質(zhì),引他來的?”
    柳水云看著她,一副不想再遮掩的樣子,道:“不錯,我早就活夠了,我根本就不想逃,就算死,我也要死在京城繁華地,我為什么要躲躲藏藏死在不知名的臟暗角落里。我出城,是他逼我的,也是你替我做的決定,你們憑什么逼我替我做主?”
    那時候在姜宅,他橫劍在頸,根本就沒想尋死。只不過眼看殺姓鄧的無望,才裝可憐騙取她的同情,在爭取她做幫手,在看她怎么做。她后來果然幫他了,可惜還是沒能除掉姓鄧的。
    所以他也不甘心當場赴死,將計就計跑出來,不過是想著再來一次,布置妥當,引他入甕。
    “你當時,是不是也想著,萬一跑不掉,就先給我一刀再自己抹脖子?”武梁寒心地想,他竟然怪她至此?
    她不是沒有懷疑過,他回京這么久,忍辱負重這么久,怎么可能忽然就橫劍要自刎?可就算有懷疑,她也愿意諒解,就算是騙,他也不過是為了活命罷了。
    柳水云又笑起來,破敗的嗓音果然有些難聽,“你這樣認為么?也對,是你先對不起我的!當初先太后沒了后,我本隱居京城,那時候我已脫了籍,日子過得也安生。就因為隨你離京,才被姓鄧的盯上、陷害,才被迫再回京重陷泥潭。可是,你呢?你明明知道那行商是受誰指使,卻瞞著我不肯討個公道,倒同他一直交好,你看,你多長袖善舞!你說,我該不該悔,該不該恨?”
    他沒想過要傷她,更如何會殺她?他上次在姜宅,想要脫困,也只是裝可憐騙她同情。這一次,也不過是騙她出城而已。
    那時候,他出了花房過了棧橋,發(fā)現(xiàn)橋頭守著的兩人已經(jīng)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周圍毫無異樣,便知道鄧隱宸對她的用心實在不一般。
    連死傷人員和周圍地面都及時清理干凈,不過是怕驚擾了她一場宴席,給她帶來不必要的小麻煩。
    這正是,他可以繼續(xù)利用的。
    和她,不提舊時情義,不提不忍不舍,單只程向騰在那里,他也不敢。如果他傷了他的夫人,將來太后需要人相幫相護遮掩肚子教養(yǎng)孩子,他不會從中報復?
    如果因此失了孩子,他這一命,又丟得何其冤枉。
    但現(xiàn)在面對鄧隱宸,他如何能給她細說這些。他只有對她狠些,讓鄧隱宸以為他真的要她的命,投鼠忌器,他才有機會。
    至于將來,柳水云想,她一定能懂他原諒他的,她心思那么聰慧,一定想得通所有關節(jié)。
    ――后來,武梁聽說白玫已經(jīng)死了,聽程向騰說起太后有孕,聽曾伺侯陪伴白玫養(yǎng)胎的人說起種種,真的立刻就懂了柳水云當然那決絕的心思。
    柳水云出身低賤,因此受盡□□,如何肯讓自己的兒子,再是這樣的出身,再受一遍這樣的折辱?所以白玫肚里的,他不允許她生出來。他從不與身邊人有染,不只是感情,不只是高傲,而是不肯再讓下一輩兒也低賤。
    太后想借白玫的肚子?那豈不是說將來他的兒子,仍然有個戲子的娘,仍然是這樣的出身?哪怕將來太后會對他另有安排,讓他走上一條坦途,柳水云也不愿!
    如果沒有了白玫,沒有了白玫的肚子,太后只能重新特色人選再做安排。他不相信,太后選不來一個身份合適的肚子,哪怕是宮中宮女呢,也好過白玫的出身。
    所以,白玫必須死。
    他也寧愿自己死了!
    從此兒子得保,從此他有個生母尊貴的孩子,不管將來給安排個什么身份,想必都不會象他這般身如浮萍。
    至于他和她曾經(jīng)的舊情義,誰還有暇顧及追憶?
    柳水云心心念念的,就是給自己的死找到最合適的理由,別讓太后怪罪。并且能臨死拉上鄧隱宸墊背,也真是快莫大焉。
    ……
    而當時,益水河畔,那么危機的情勢下,武梁沒功夫多想這些前因后果,有的沒的。她一門心思想的,就是如何脫困。
    哪怕能讓他有一瞬的松懈也好,到得岸邊,自己可以跳水而去。拼武力她和這些男人到底不能比,但拼水性,不說浪里白條了,這河水里安然順流而下,還是沒問題的……吧?
    情形不錯,鄧隱宸一步步上前,他們一步步后退……下面嘩嘩的水聲越來越響,上面也退路越來越窄。
    就在那時,柳水云忽然站定,對著鄧隱宸喝道:“你站住!”
    說著手上劍刃往前橫抹,武梁的脖子一疼,驚叫一聲,感覺溫熱的血液立刻就流躥出來,糊了一脖子,變成一片涼。
    ???
    鄧隱宸立馬就站住不動了。
    對于危險,鄧隱宸這樣的人,總是比普通人有更敏銳的嗅覺。
    他帶著人過來,看到武梁欲走,柳水云拉扯,知道他不會這么輕易放了她,自己才現(xiàn)身的。
    原本是想自己快速靠近,先隔開武梁再說的。誰知道柳水云埋伏的人多,不但四周這幾個,旁邊樹林里竟然也埋伏了人。一個不察,就鬧出聲響,驚動了柳水云。
    他眼睜睜看著,柳水云亮出袖中劍,橫在了武梁的脖子上。
    手腕有力,眼神冷靜,雖然面上還在對著武梁拗悲傷表情作態(tài),但鄧隱宸知道,他在等著他,他做好了準備,這次不同上回。
    他一邊接話一邊慢慢靠近,聽著他和武梁一句句的對話。但他卻一直沒能找到機會,可以一劍擲出,解她之危。
    是啊,就算當時她抱著他讓他應對不敏,柳水云刺出的一劍也太過凌利,他肯定有下功夫練過。這次他全神貫注,不顧性命,又哪能那么容易解圍。
    漸漸的,鄧隱宸有些不敢太靠近了。因為他進,他們必退,一步步臨近了岸邊。
    鄧隱宸擔心柳水云改變了主意,不是要他死,而是要與武梁同生共死。他若拉著她跳了水,只怕自己施救不及。
    還好柳水云喝止了他。
    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jīng)很近,三步,鄧隱宸一個虎躍就可以撲過來,再加上劍的長度,也只需一招,就能制住柳水云,和上次在姜宅里一樣。
    但鄧隱宸不敢撲,因為他們身后是河水。
    柳水云冷聲道:“把劍扔開!讓你的人都退下。”與此同時,手下用力,錯開刀口往前一抹,又一道口子,武梁脖子上的血流得越發(fā)歡快起來,很快滴濕了披風前襟。
    這一次,武梁咬著牙沒有叫出聲。
    鄧隱宸揚手,把劍遠遠拋開,然后揮手,讓人退下。
    柳水云也沒有再動武梁,只對鄧隱宸笑,“你給我跪下!”
    這下,鄧隱宸略略遲疑了一下。大約跪下這種事兒,還是有些心理障礙的。
    武梁也才想起來,為什么柳水云挾持著她,卻一直沒有喝止鄧隱宸站住,原來他就想借助河水,讓鄧隱宸不敢輕舉妄動的。
    她狠狠盯著鄧隱宸,道:“你不必!你若跪他,我就自己撞死在劍上。”
    可是,顯然這兩個人都知道她是個怕死的家伙吧,柳水云看了她一眼,并沒有讓劍稍離,只是用另一只手,鉗住了她的下頜。
    而鄧隱宸,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武梁:……
    實在沒眼看鄧隱宸跪,她咬著牙掙扎起來,卻根本碰不到刀刃。
    倒是鄧隱宸盯著柳水云的刀,淡淡嘲諷道:“然后呢,現(xiàn)在我赤手空拳跪著,你也不敢放了她么?”
    柳水云笑起來,說放,我怎么會不放。
    他臉上奇怪的笑意引人警惕,然后鄧隱宸就看到,柳水云忽然身子一擰,把武梁甩到身后,接著在她背上一推,竟是把人往河里推去。
    鄧隱宸已經(jīng)有了戒備,身子猛然前撲去夠。還好夠著她的一只腳,雙手立刻死死抓住不放。
    旁邊,柳水云笑得風采絕代。
    這正是他想要的境況。此時的鄧隱宸趴在河岸上,手里死死拽著個人,身子無處借力無從遮擋無有武器毫無威脅,只是一塊任人宰割的肉條。
    落在他手里的肉條。
    柳水云慢吞吞移步,站在最方便舒服的位置,拿著他的短劍,輕輕一劍劃上了他的背。
    鄧隱宸悶吭一聲。
    柳水云不急不慌,拔劍,再劃。
    血流出來,慢慢洇紅了他整個背,讓人有無從下劍的錯覺。
    柳水云輕聲的笑,曼聲細語,“當初,我被人玷污,渾身臟透,你,也嘗嘗那渾身被染透的滋味兒吧,就用血染。”
    其實一切發(fā)生得不算太快,因為柳水云想要引鄧隱宸來救,所以推武梁前先是做了架式,讓人能看出來他的目的,然后才推的。
    但對于武梁來說,頭朝下懸于半空的滋味可不好受。她先是下意識的一聲驚叫,后來被鄧隱宸抓住,稍穩(wěn)了穩(wěn)身子,忽然想,妹的她驚什么,不是正想設法跳下來的么。
    低頭看了看身下河水,穩(wěn)住心神,想著河岸上的情景。
    雖然看不見,她也知道,必是鄧隱宸抓的她。
    她大叫著掙扎,“放開我,我會游水,快放開。”
    鄧隱宸不放。一眼望下去,高高的岸崖下面水流湍急,在池塘里能游得,在這里,鐵定被沖跑。
    被沖跑還是好的,可以往下游尋去,可是,萬一嗆了水呢,萬一下面有掩著的礁石呢?就只有頭破血流一途了。
    這段河岸向來人跡罕至,自是有些原因的。
    然后,武梁不再掙了,因為上面一滴滴的血滴下來,她聞到了濃濃的血腥味兒。甚至還有那么小股,順著她的身子,從腳到頭,一路流過她的嘴巴眼睛,從額頭滴落。
    武梁哭出來,她不再掙,因為越掙扎亂動,只會讓上面拉他越發(fā)費力困難。她只一味叫著:“我水性極好,真的極好,快松手啊!”
    沒有松手,只有血滴下。
    柳水云看著鄧隱宸血流如注,背上已經(jīng)是爛肉一片,只手仍死死拉著武梁不肯松開。看看周圍,他的人已經(jīng)頂不住了,于是收了劍,用腳踩住鄧隱宸后背。
    倒也給了鄧隱宸定身的力量,要不然岸邊矮草濕滑,他很難借力。于是他使力再使力,終于把武梁拉了上來。
    武梁被拽上岸,身形都沒穩(wěn)住,更不及說些什么,那邊柳水云就翻腳一踢,把鄧隱宸給踢下了河岸。
    武梁:!!!
    她有片刻的驚愣,她只看到矮草上血跡斑斑,她連鄧隱宸的傷勢都沒看清,那人已經(jīng)沒了。
    她聽到柳水云對她說:“對不住,我不是針對你的……”,她聽到他說:“都過去了,不關你的事……”
    也許跟從前常出門有關,她身上的銀票外面,裹了一層牛皮紙。那是她替柳水云準備的,以備將來江湖行走有個不慎落水什么的。雖然如今并沒有落水,但想想這么細心給他準備,真是覺得無比可笑。
    她迅速撕扯著衣裳,長衣外衫褪掉的時候,那銀票包也掉了下來。她心里是想順腳踢進水里的,是想罵他讓他“滾”的,但實際她什么都沒有做,她只是縱身跳起,從岸上一躍而下。
    ???
    鄧隱宸應該會游水,因為若快淹沒口鼻,他下意識的拍水動作還是很正確的。但估計也就自家水塘的水準,在這樣奔流的水中,他差得遠。何況還是失血暈眩狀態(tài)。
    好在這河道不清,水底深淺不一,礁石木樁牽牽絆絆的,讓他也并沒有快多少。武梁簡裝,又順游而下,竟然往下游不過幾十米處,就看到他衣衫在水里翻浮著。
    不知道已經(jīng)喝了多少水了,頭發(fā)散亂,衣衫襤簍,面色蒼灰,一息奄奄。
    扯他的衣服脫扔了,衣衫浸水太重,又容易掛住,這樣她拖不動他。然后托著他奮力游往岸邊,在一個小小的河彎處抓出岸邊突出的石塊歇息。
    這個小河彎可以躲急浪,做緩沖,可恨的是兩邊高岸,無有淺灘,兩個人不至于被沖走,卻也只能泡在水里。
    終于有空細看他的傷,有的傷口仍在流血,有的傷口已經(jīng)發(fā)白。武梁一只手托扶著他,一只手脫衣替他包扎,也沒什么章法,牙手齊上,只能把人盡量裹緊了勒狠了,好讓傷口別再出血。
    然后就是盡量把人往高處托著,少泡在水里。
    她也很累很累,但她更想哭。
    鄧隱宸的背上皮肉翻滾,從肩一直到小腿,無一完整皮膚。她不知道傷得深不深,她只知道,她欠他的,很深很深。
    眼淚止不住的流。
    好在流著流著,她就笑了起來,因為她聽到某個人虛虛卻臭屁的聲音,“眼淚漬傷,很疼知不知道?有仇?”
    ???
    柳水云鬧過姜府之后,程向騰當然也會讓人盯著他。只是既然是武梁求著放了他,他便也不會為難他。何況這也正合他的意思,放了他去,看太后那里怎么說。
    這天知道武梁出了城,他也并不著急。畢竟對于柳水云,他還是有把握他不敢傷武梁的。但后來,聽說鄧隱宸尾隨,他急忙也追了過來。
    還真就差點兒出了大事兒。
    找到武梁的時候,那情景真是,讓程向騰不知道該怎么說。
    武梁身上衣服盡除,只著小衣。小衣類似兜肚,前后有擋,但胳膊與脖子都赤果果露在外面。
    脖子上傷痕也已經(jīng)翻白了,猙獰難看。
    這樣的她,懷里還死死抱著一位。那位身上裹得倒緊實,但程向騰看到,他是醒著的。
    他遠遠的就揚聲叫喊,就是想驚動他們,聽到武梁的大聲呼應,他讓人放筏子靠過去。
    然后他看到,姓鄧的掙著身子靠近武梁耳朵,似乎在悄悄的說著什么。
    那姿勢!!!程向騰臉更黑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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