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節大課間很長,長到會讓昏昏欲睡的學生難得睡個好覺。總是有種奇怪的感覺,在學校往往睡得更香,老師就跟行走的安眠藥一樣。
彼時窗外陽光正好,微風輕輕起,吹動枝丫點點地打在靠墻的臨界。
女孩像是被面前的題難倒了。單手支著腦袋,右手拿的筆毫無節奏地在桌上敲打著,一下一下。
蘇溫熙半側著身子,修長而又骨節分明的手,隨意的放在桌上。
他好聽的嗓音在空中響起:“溫錦年,哪里不會?”
溫錦年抬起頭是微微暈紅的臉頰,明亮的眼眸,澄澈清亮…
陽光透進玻璃落在他側臉上,那時溫錦年才知道,耀眼的未必就是太陽,面前的少年也光芒萬丈。
教室里很靜,由此蘇溫熙的聲音就格外清晰。他略有些不滿自己跟她說話,溫錦年還走神。點了點一臉無辜看著自己人的腦袋,跟蓋戳一樣。
“哪里不會?”雖然硬邦邦的感覺,但態度還是不錯的。溫錦年沒有跟他計較,又湊近了點聽他的解題方法。
雖然結果就是被敲了很多次腦袋,但是一節大課間過去她總算弄懂了。
溫錦年原本都對物理心如死灰了,這下有點火花了,作為導師的蘇溫熙功不可沒!于是當下,溫錦年決定,晚上就她請客,去吃大排檔!
不過,首先她得去解決蘇酥這個沒良心的小白眼狼。自知沒臉見溫錦年,放學鈴一響,蘇酥就抓住書包準備溜走。
溫錦年倚在前門的門框上,單肩背著書包邪氣地問她:“蘇酥這是上哪兒去啊?”
慘,第一時間蘇酥往后門看了看,一個清瘦挺拔的身影站在那里,臉上還帶著一抹她看不明白的深意。
“溫錦年,快點兒,還得去占座呢。”這么一說,點醒了溫錦年,她隔空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兩面夾擊,她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飛不出去了。認命地卸下書包,泄氣地朝座位上一坐,然后開始求情,一把鼻涕一把淚啊,說盡了她的苦楚。
看得溫錦年都覺得小金人不頒給蘇酥,都對不起她留的這點眼淚。不過,她的主要目的達到,接下來就是請客了嘛嘿嘿。
心里已經想好了對策,她姐妹情深地扶起蘇酥,然后一臉痛心疾首的模樣,接著安撫了她:“沒事兒,我不怪你了,但是為了賠罪,我聽說老街那家大排檔不錯的~”
蘇酥肉疼了一秒鐘,拿出自己的錢包,豪氣地捶著胸脯說:“出發!”
溫錦年一把抱住蘇酥,老淚縱橫一般:“姐,以后你包養我吧!”趁著蘇酥為姐妹情深而感動的同時她朝后門蘇溫熙在的方向比了個耶。
果然,人在江湖飄,兄弟姐妹是一家。
這話是這么說的嘛?
一行三人結伴出校門。好巧不巧就遇上姜老師了,她手上還牽著一個不大點的蘿卜頭。溫錦年一個急剎車,三個人都停下來了。
齊聲喊了句:“老師好!”
姜老師笑得如沐春風,尤其是看見蘇溫熙了。
“好好好,你們快點回家的啊,別在路上玩太晚。”老師,還是很關心學生的。
“好,謝謝老師,老師再見!”本來姜老師就是下班時間,她身邊的蘿卜頭又拖著她要回家,不好意思地朝三個人笑了笑,說了再見。
學生天生對老師有種恐懼感。尤其是像溫錦年這種學渣,蘇酥也不怎么好,她一直覺得姜老師很魔鬼。兩個人在一旁“咬耳朵”,蘇溫熙就跟在她們身邊,也不作聲,偶爾溫錦年提到他了,就回個一兩句。
兩個女生聊天就是天南海北的。
不知怎么,就聊到了小時候。回憶起來,溫錦年的思緒有些遠。索性已經到了地方,這會兒天還沒黑透,老街上的各種彩燈和年久未修的路燈準時亮起。
“你們先坐,我去點菜。”蘇溫熙把書包丟給溫錦年,挽起袖子就去老板跟前了。他應該是不想打擾兩個女生聊天吧。
“繼續繼續,你們兩個后來怎么樣了?”蘇酥臉上寫滿了八卦,青梅竹馬什么的太可了!她一定得撮合這一對才行!
溫錦年看著她的眼睛,思緒飄得有些遠。老街很熱鬧,這個點正是下班跟學生放學的時間,不難看出,在狹窄的街道里穿梭的大多是跟他們一般大的學生,肩上背著書包,一臉稚氣。
攤主叫賣的聲音蓋過了溫錦年說話的聲音,她抿了口蘇酥倒的茶,不遠處的少年在幫攤主串簽子,火光烤得他臉發紅,隔著這么遠她也能感覺到蘇溫熙的炙熱。
蘇酥聽到溫錦年輕柔的聲音響起,周遭雖有些吵鬧卻不怎么影響,只是她說的很慢很慢:“四年級的時候,我把飯卡里的錢用來買零食了,我爸媽不知道,零食吃完了。第二天,我是餓著肚子回去的。第三天,蘇溫熙發現了,拿他的飯卡給我刷。但是他只買了我一人份的。我興高采烈地捧著滿滿一碗飯問他,你吃了嗎?他說吃了。”
蘇酥被她帶進去了,眼看著溫錦年眼里有淚花在閃爍。她抓住了溫錦年的手,捏著。溫錦年回了她一個笑容,搖搖頭,繼續說:“數次以后,體育課上他犯了低血糖,直接暈倒在跑道上。我才知道,那幾天他都沒吃飯。是不是很傻?”
像是感覺到溫錦年的目光,蘇溫熙抬頭看向了她坐的位置。
正好,溫錦年在看他。
在不甚明亮的環境里,他看見了溫錦年在朝他笑,很傻。
蘇酥已經感動地不行,她抹了抹眼角的淚,嚎著說:“好傻啊!好癡情!”女生在這種地方買醉的不少,眾人只是看了她一秒,就繼續干自己的事了。
溫錦年默默在心里補上一句:“傻。”
但是她也忘不了,因為這件事,從來沒打過自己的溫爸頭一次打了她,來了一頓皮帶炒肉,疼的她屁股都要開花了。
“上菜了!”攤主吆喝著給她們端來了一盤子,指著說:“剛烤的,絕對好吃,快嘗嘗。”
蘇酥拿起一串,吃到嘴里被辣得不行,指著要喝水。攤主臉上的笑都龜裂了,尷尬地跑去拿了瓶汽水,冷凍的。
冰涼的汽水咕嚕咕嚕下去了半瓶,蘇酥才吐著舌頭說話了:“叔叔,你今天烤得太辣了吧!”攤主尷尬地認了,他仗義直言:“叔叔再給你烤盤新的,保證不辣!”
他這可算是賭上自己的招牌了。
蘇酥連連點頭,只有溫錦年憋著笑,看著已經走到不遠處的蘇溫熙。這盤,是他烤的。自己剛剛一直看著呢,準沒錯。
就是不知道攤主為什么會讓他烤。
思考著,蘇溫熙已經挨著她坐下了。一股炙熱的帶著烤肉味兒的香氣傳入她的鼻息中,果然。溫錦年一雙桃花眼微微瞇起來,倒像是只狡猾的狐貍。
蘇溫熙眸子淡淡的,很平常地問她們:“剛才在聊什么啊?那么激動。”
蘇酥剛想回答,話都到口中了,腳下被來自面前的溫錦年踩了一腳。她忍著痛,臉上不露聲色:“啊哈,就是聊隔壁班一對情侶,被老師發現了,那男的可癡情了。”
蘇溫熙又將實現轉到溫錦年身上,他沒說話。卻盡顯出來是要溫錦年說,她打哈哈過去。附和著蘇酥的話,顯然是不想再提。
這會兒,攤主又重新端了一盤上來。色澤光亮、程度剛剛好,蘇酥跟溫錦年看著眼睛發亮,忍不住地咽口水。
看來,招牌保住了。攤主熱情地留下一句:“你們好好吃。”就回自己的位置上接著鼓弄碳火了。
夜越深,周遭的人越多。
三個人沒吃多少,說是坑蘇酥,但也不可能真讓她一個人付錢。
aa就是最好的辦法啦!
走的時候老板還熱情地囑咐著:“下次常來啊!”
別有深意地看了眼蘇溫熙,但后者面色如常,甚至還揪著溫錦年書包的肩帶將她提溜起來,面無表情地讓她面向自己,開口:“先送她回去,晚上不太安全。”
言之有理,她就是這么想的。
溫錦年牽著蘇酥的手,兩個人走在前面,蘇溫熙負責在后面保護她們。路燈把三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卻感到格外安心。
將蘇酥送到家,他們沿著街道下去,已經離得不遠了。蘇溫熙怕溫錦年害怕,走到了她左邊,任由她拉著自己的衣袖,默不作聲。
靜的可怕。
偶爾一聲狗吠,能把兩人嚇得一機靈。
車道上行駛的車不多,偶爾有,都是疾速前進,掠過一道黑影。
“剛才蘇酥說隔壁班的男生,他怎么癡情了?”其實,完全就是在沒話找話。溫錦年默默翻了個白眼,還是躲不過去。
瞎編一個謊就得用十個去圓。
騙過蘇溫熙第一招,裝傻:“啊這,我也不太清楚啊!”
“是嗎?”就算現在很昏暗,但她還是看到蘇溫熙扯了扯嘴角,身邊低氣壓明顯。
“對,對啊,我不知道。”
第二招,將第一招貫徹到底。
蘇溫熙突然就停下來了,他目光幽深地看著溫錦年。
沒說話。
溫錦年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神飄浮不定,雙手捏著書包肩帶,努力讓自己說話神色如常:“怎么不走了?”
“你騙我。”
溫錦年心上一驚。看著蘇溫熙眼神越來越陰婺,他薄唇抿得緊緊的,雙手攥成拳頭,隱忍著什么。只是聲音暗啞地道:“你騙我。”
他忍受不了欺騙,這對他是很大的傷害。更何況,那個人是溫錦年。
溫錦年。
他像是猛然清醒一般,瞳孔放大,而后像是恢復了以前。溫錦年追上他,關懷地問:“蘇溫熙,你怎么了?生病了嗎?”
蘇溫熙擺開她的手,另一只手捏的緊緊的。
他沒看她,說:“沒有。”
這個樣子的蘇溫熙,她有點怕。
被甩開手后倒退了一步,看著蘇溫熙是有點后悔的,他原本沒想推她的。這下,更加懊惱了。
他硬邦邦地說:“快回家吧,叔叔阿姨要擔心了。”
說完,抬腳就走。溫錦年連忙跟上他,像個沒了主見的孩子,虛虛地跟在他身后,也不敢上前。
該死的,他是嚇到她了。
“蘇溫熙,我,我剛才是在跟蘇酥講你的事。”弱弱的聲音從他背后傳來,他知道那是溫錦年。平常這丫頭鬧得比誰都兇,騎在他頭上。可一旦有事,她躲得比誰都遠。
“我的事,什么事?”他停了下來,低著頭的溫錦年乖順地開口:“你給我刷飯卡,自己餓到昏倒的事情。”
下一秒鐘,溫錦年的臉就被蘇溫熙捧起來了,他好像很喜歡這個姿勢。
不對,這個時候不應該想這些。她看到蘇溫熙眼睛里有很復雜的情緒,她在等蘇溫熙開口。自己,確實騙了他。
女生眼里流露出的悲傷和一絲恐懼讓他挫敗,但一想到剛才她含著淚沖他笑,整個人就軟了下來。
沒有刺的蘇溫熙,最可愛。
“好了,以后不許再說,更不許再騙我!”幼稚鬼上線了,他威脅溫錦年一樣,還露出他的兩顆虎牙嚇唬她。
“噗嗤。”溫錦年實在沒忍住,踮起腳尖來揉了揉他的頭發。
“蘇溫熙,你好幼稚哦。”
某人咬牙:“溫錦年,你也沒好到哪里去。剛才我說的,你都記住沒?”
“什么?”溫錦年轉眼就忘,偏還一臉好奇地盯著他。
無奈地重復了一遍:“以后不許騙我!”
“好。”
溫錦年看著他的眼睛,又重復了一遍:“我答應你,以后都不騙你。”
蘇溫熙很快移開眼睛,悶悶地應答了聲:“嗯。”
不知道是誰說的,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他剛才在溫錦年的眼睛里,不僅看到了真誠,還有一個他。一個慌亂了不知所措的他。
該死的,不知道溫錦年又要怎么笑話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