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2:15,許愿屋。
一扇湖藍色的大門,靜靜佇立,沒有風,沒有聲音,連時間都好像在這里消失了。
范佩陽、鄭落竹、滕子晏、萬鋒芒、張潛,五個人站在門前,不約而同抬頭打量。
“不愧是許愿屋,這大門還挺漂亮。”張潛客觀評價。
“漂亮?”滕子晏扯扯嘴角,“那你留這兒繼續(xù)闖關(guān)?”
“可算了吧,別說一個愿望,就是十個愿望,哥們兒都不留。”張潛斬釘截鐵吐出四個字,“我,要,回,家。”
他們莫名其妙被選中,莫名其妙每天晚上都要進入這里闖關(guān),今晚闖不過,明晚繼續(xù)闖,今晚闖過了,明晚還有下一關(guān),關(guān)卡一個比一個難,還非得將全部二十三個關(guān)卡都闖完,才能徹底結(jié)束這一噩夢,簡直讓人絕望。
唯一的安慰是他們遇上了范佩陽。
范老板花錢雇人組隊闖關(guān),以提高通關(guān)效率,他們呢,反正愿意不愿意都要闖,順便還能賺外快,皆大歡喜。
組隊之后他們也的確一路披荊斬棘,還被其他闖關(guān)者起了個“五黑黨”的諢名,單從字面看就知道他們不好惹。
不過誰也沒料到,才闖了幾關(guān),范佩陽就花一百萬收來一條情報。根據(jù)情報內(nèi)容,他們會在闖過第十三關(guān)后,進入一個名為“許愿屋”的地方,屆時不許愿,按照情報所示的方法操作,就可以提前離開這里,不必再闖后十關(guān)。
當然要走。生活被這見鬼的闖關(guān)攪得一團糟,什么愿望能比得上重歸正常生活?
他們堅定認為所有人都該是這個態(tài)度,沒成想范老板竟然要留下來。
張潛和滕子晏不約而同瞄范佩陽一眼,直到現(xiàn)在,他們也不懂老板到底在想什么。
他倆只是心中嘀咕,萬鋒芒則已經(jīng)大咧咧靠過去了,不死心地又問了最后一遍:“老板,你真不走?”
范佩陽搖頭:“隊伍就此解散,你們?nèi)グ伞!?br/>
萬、張、滕三人對視一眼,末了張潛抬手,推開了許愿屋大門。
三人魚貫而入,走到最后的滕子晏已經(jīng)邁進一條腿,忽然發(fā)現(xiàn)少個人,回頭一看,果然鄭落竹還站在原地。
他詫異地問:“竹子,你不走?”
鄭落竹笑笑:“不了。”
滕子晏懵了,這比范佩陽不走帶給他的沖擊還要大,畢竟老板向來深不可測,可鄭落竹……
兩個伙伴催促的聲音,打斷了滕子晏思緒。
他茫然地看了鄭落竹最后一眼,再沒時間多想,轉(zhuǎn)身進入。
大門緩緩合上,世界重新安靜。
范佩陽轉(zhuǎn)頭看鄭落竹,難得起了一絲好奇:“為什么不走?”
鄭落竹朝他嬉皮笑臉:“我還想跟著老板你啊。”
范佩陽微微挑眉,顯然沒信,但也不再多問。
五分鐘過后,門內(nèi)傳來震動,又過了會兒,歸于平靜。
不出意外,三位伙伴應該已順利離開。
鄭落竹不耽誤時間,直接和范佩陽道:“老板,我先進去許愿?”
范佩陽點一下頭。
鄭落竹打開門,閃身而入。
門扇緩緩關(guān)閉,將大門內(nèi)外,隔成兩個世界。
不走的,便是要留下許愿的,而愿望這種事情,大多不適合分享。
十分鐘后,鄭落竹許愿結(jié)束,被傳送回來。范佩陽拍拍他肩膀,最后一個進入許愿屋。
鄭落竹目送范佩陽的身影消失,這才走遠一些,坐到地上。他抬頭望著高聳的湖藍色大門,前所未有的安靜。
老板買情報的時候,肯定是想離開的,可當知道會遇見許愿屋,又改了主意。
鄭落竹清楚,范佩陽的愿望一定和唐凜有關(guān)。
這世上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事情很多,有些不值一提,有些卻能讓人不計代價,哪怕用唾手可得的解脫去換。
范佩陽換了。
他也換了。
【^:歡迎來到許愿屋。】
門扇在背后剛剛合上,范佩陽耳內(nèi)就響起了提示音。
屋里美如星空,人立于其中,就像漂浮在浩渺宇宙。
【^:作為進入后十關(guān)的獎勵,我可以滿足你一個限定條件的愿望。】
【^:寶貝兒,說出你的愿望吧……】
范佩陽斂下眼睛,緩緩開口:“我有一個朋友,叫唐凜……”
背景說明剛起了個頭,就被打斷。
【^:你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請說愿望……】
范佩陽頓住,下一秒毫不猶豫:“讓唐凜痊愈。”
【^:不符合限定條件。】
范佩陽:“讓唐凜長命百歲。”
【^:不符合限定條件。】
范佩陽控制不住,心底泛起焦躁:“讓唐凜進入^總可以吧!”
【^:這個可以,但你確定想清楚了?后十關(guān)險惡異常,友情建議,最好選擇可以增加自身戰(zhàn)斗力的愿望。】
范佩陽深吸口氣,態(tài)度堅決:“我就要他進來。”
半空中忽然出現(xiàn)一團紫色星云,像宇宙撕開了一個口。很快,一個平躺著的身影落到許愿屋的地面。
唐凜在沉睡,但睡得不大安穩(wěn),眉頭皺得緊緊,額上一層薄汗。
范佩陽走到他身邊,步子放得很輕,站定,抬手,點擊手臂上的貓頭鷹圖案,進入。
歷盡千辛萬苦搜集來的數(shù)十個文具,整整齊齊排列在里,隨時等待著被使用。
文具,是闖關(guān)時的重要輔助,可以經(jīng)由通關(guān)、刷新通關(guān)記錄、無盡海等渠道獲得,不同的文具有不同的屬性,有的可以攻擊,有的可以防御,有的可以治療。
此刻,范佩陽的目光就鎖定在一個治療文具上——。
自從得知許愿屋存在,他就在等這一天。文具是沒有說明書的,一個文具會造成什么樣的效果,全憑文具屬性和文具名稱去推斷。給唐凜用哪一個文具,才能萬無一失,范佩陽在心里模擬試驗了無數(shù)遍,最終,才選定這一個。
如今萬事俱備。
范佩陽的神情很平靜,指尖也已經(jīng)懸在了的上方,可就是遲遲落不下。
【^:你還在等什么?】
耳內(nèi)突來的聲音,讓范佩陽渾身一震,他猛地抬頭:“再等一下。”
半空中并沒有人。
他這話更像說給自己聽。
范佩陽怔了怔,又去看唐凜,目光落在對方的身上,臉上,眼眉間。
他想起他們相遇的時光,心動的時光,相愛的時光,奮斗的時光,那么多的時光才組成現(xiàn)在的他和唐凜……
范佩陽站著一動不動,可他的心臟已經(jīng)開始狂跳,如擂鼓,如重錘,一下下?lián)舸蛑厍唬碇潜淮蛏ⅲ潇o被粉碎,被壓在最深處的膽怯,趁亂出逃,肆意侵襲。
縱然他模擬了無數(shù)次,原來臨到關(guān)頭,他還是會害怕。
他害怕文具沒有效,他害怕唐凜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了文具,他害怕自己的一意孤行帶來更災難的結(jié)果。
可在這些害怕底下,又是不可抑制的期待。
唐凜已經(jīng)成功進到了這里,那被醫(yī)生宣判死刑的病癥,在不講理的文具面前,根本不值一懼。沒有道理無效果,沒有道理不成功,從在關(guān)卡中獲得第一個文具那天起,他就在想,如果能把文具用在唐凜身上,該有多好!
他靜靜凝望著唐凜,臉上無波無瀾。
只有看進他的眼里,才能發(fā)現(xiàn)冰雪在消融,荒原在復蘇,一切美好的,活潑的,富有生命力的都在破土。然而它們又是那樣小心,那樣不安,拼命忍耐著躁動,壓抑著喜悅,害怕這溫暖稍縱即逝,害怕這希望黃粱一夢。
【^:寶貝兒,你在許愿屋里可以停留的時間,還剩十秒喲~~】
【^:十,九,八,七……】
機械音毫不遲疑開始讀秒。
范佩陽深呼吸,定了定心。
【^:……六,五,四,三,二……】
一。
范佩陽在心里默念,同時點擊文具。
【^:有人對你使用了喲~~】
這提示音是給唐凜的,可意識混沌中的他,根本聽不見。
二人被一起送回許愿屋的大門前。
鄭落竹支著胳膊撐著頭,心想老板也該出來了,下一秒,就見范佩陽被傳送回來。
只是,地上還多躺了一個人。
鄭落竹胳膊一滑,腦袋連同上半身一起猛閃一下,錯愕地張大嘴,半晌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料到范佩陽的愿望和唐凜有關(guān),但死也想不到老板直接把人帶進來了,這思路會不會太生猛。
范佩陽壓根沒看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唐凜身上。
唐凜的皮膚本來就白,生病后少曬太陽,如今更是白得過分。可現(xiàn)在,他的氣色似乎恢復了一些,不算紅潤,是桃花一樣淡淡的粉。
范佩陽看得出神,竟一時辨不出是真的,還是錯覺。
無聲的安靜里,唐凜睫毛輕顫,緩緩睜開眼。
范佩陽立刻伸手,扶著他慢慢坐起。
唐凜還有些晃神,眼中茫然,他懵懂地四下看看,看見有過幾面之緣的鄭落竹,也看見了湖藍色的奇怪大門。
最終,他還是選擇直接問范佩陽:“這是哪里?”
范佩陽沉吟一下,說:“醫(yī)院。”緊接著他又關(guān)切地問唐凜,“有沒有覺得身體好一點?”
唐凜蹙眉看他,用剛蘇醒還略帶沙啞的聲音說:“范總,你想騙我,也搭個好一點的景。”
范佩陽沉默下來。
良久,他抬手擦掉唐凜額頭的汗:“我們回家。”
同一時間,所有人耳內(nèi)都聽見了戲謔的機械音。
【^:恭喜許愿完成!距離新關(guān)卡開啟還有一個月,請回去認真準備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