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盯著張宇飛看了好長一會兒,渾濁的眼睛里涌動著張宇飛看不懂的情緒，似乎在確認張宇飛是不是在騙他，又或者在想其他事情。</br> 老人的眼睛并沒有年輕人那般的清澈,但是被他盯著,張宇飛卻感覺到一陣發自骨髓的陰冷。仿佛盯著他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條隨時張開毒牙咬他一口的毒蛇。令他頭皮發麻，兩股戰戰,雞皮疙瘩爬滿全身。</br> 張宇飛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強迫自己對上老人的視線,一字一頓,十分鄭重地說道：“余大師，我不敢騙您,給我一周……不，五天的時間，我一定把人帶到你身邊。”</br> “三天。”老人終于移開了視線，再次看向墻上的那副畫,癡迷地盯著畫中的人物，溝壑縱橫的臉上浮起近乎不顧一切的癲狂。</br> 許久之后,老人才恢復正常，睨了依舊跪在地上的張宇飛一眼,“跟我來。”</br> 話落也不管張宇飛的反應，背著手走向不遠處的房間。</br> 張宇飛如蒙特赦一般手腳并用地從地上爬起來，緊緊地跟在老人的身后，走進那間房間。</br> 這不是他第一次進到這里，但每一次進來，都能感到窒息的壓迫感，好像有什么東西鉆進他的身體里,悄然無聲地在他的體內肆虐。</br> 這間房間空蕩蕩的，除了中間的位置放了一張醫院的單人床之外，再無其他東西。地板上不知道用什么顏料畫著繁復的圖案，細看之下，像一朵朝上盛放的彼岸花，花瓣伸展，像是染上鮮血的利爪。</br> 張宇飛做了一個深呼吸，沒有老人的命令，他站在單人床旁邊一動不敢動，喘息變得粗重，帶著濃濃的恐懼和敬畏。</br> “躺上去。”</br> 老人再次下了指令。</br> 張宇飛這才動作僵硬地躺到單人床上。</br> 目之所及明明什么東西都沒有，張宇飛卻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四肢被束縛住，帶來冰涼的觸感。下一秒，他被綁在單人床上無法動彈。</br> 如果這時候老人想要殺他，他只能是砧板上的魚肉，任由老人宰割。</br> 老人并不理會張宇飛的情緒，在單人床旁邊站定，手指虛虛往張宇飛額頭一點，一股無形的力量鉆進張宇飛的腦中，轉瞬之后，張宇飛閉上了雙眼，人事不省。</br> 地板上的彼岸花驟然亮起，紅色的花瓣越發舒展開，有點點紅光升起，朝單人床上的張宇飛匯聚而去。</br> 須臾之間，老人視野里的景象就變了。</br> 張宇飛的靈魂離開了身體，被紅色的光亮虛虛地托舉在空中。</br> 看到張宇飛的靈魂，老人的眉頭蹙起，譏誚和嫌惡的“嘖”了一聲。</br> 真是個骯臟惡心的靈魂。</br> 肉體很多時候都是靈魂的反應，張宇飛的肉體上已經因為口舌業長了許多如嘴唇一般的疙瘩，這些疙瘩終有一天會裂成嘴巴，吐露這世上最惡毒的語言，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惡臭。</br> 張宇飛的肉體尚未達到這個程度，但他的靈魂已然腐爛了。</br> 整個靈魂體上下布滿了嘴巴，這些嘴巴張張合合之間不斷吐出濃黑惡臭的“口水”，比臭咸魚還臭千百倍的氣味迅速在房間里擴散。</br> 一股濃黑的霧氣不斷從張宇飛魂體的心臟部位涌出，滋養著渾身上下幾百張嘴。</br> 張宇飛的情況比老人想得還要嚴重許多。</br> 紅色的光芒不斷地朝張宇飛的身體涌去，試圖消除張宇飛魂體上的黑霧，然而才剛觸碰到那些黑霧，就發出“滋啦啦”的響聲，像火遇到了水，紅光迅速被黑霧澆滅。</br> 老人見此情況，眼中的神色驀地沉了下去。</br> 他拋出幾張符箓，符箓立馬化作流光和紅光匯合，加強紅光的力量。</br> 紅光勢頭更加猛烈地沖向黑霧，黑霧似乎弱了下去，在紅光的攻勢下節節敗退。</br> 眼看著紅光就要沖進張宇飛的魂體里，魂體心臟處似有什么東西閃爍了一下，原本處于弱勢地位的黑霧卷土重來。比之前更濃烈更迅猛的黑霧剎那間彌漫開來，仿佛凝成了實質，向紅光重重砸去。</br> “砰！”</br> 似有一道重響在老人耳邊炸響，老人被炸得登登后退了幾步。紅光也被砸得七零八落，最后灰溜溜地回到地上的彼岸花中。</br> 潛藏在張宇飛靈魂深處的黑霧被紅光完全激發出來，像是深埋在地下的炸彈終于被引爆，轟得一聲，波及到張宇飛的靈魂以及肉體。</br> 他的靈魂本就被口舌業侵占，黑霧爆開之后，靈魂上幾百張嘴巴瘋狂地吸取黑霧的力量，之前還略顯蒼白的嘴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不過鮮血一般的紅色并沒有持續多久，嘴唇就開始腐爛。</br> 肉體上一個個紅疙瘩也開始發生變化。</br> 它們不斷擴大，等到了和張宇飛自己的嘴唇差不多大的時候，疙瘩的中間裂開一條縫，縫隙很快就貫穿了紅色疙瘩疙瘩張開嘴了。</br> 疙瘩一張嘴，各種難聽惡毒的話就從這些嘴巴里噴出。</br> 該死的騷雞！只知道勾引男人的賤貨！</br> 怎么不去死？出門被車撞死！你全家沒一個能留有全尸！</br> ……</br> 令人難以忍受的臭味也隨之涌出。</br> 張宇飛現在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在糞坑里浸泡了幾天幾夜的人，每一寸皮膚都散發著臭味。</br> 老人渾濁地雙眼死死地盯著張宇飛，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怎么可能！”</br> 他怎么可能會失敗？</br> 區區口舌業罷了，怎么可能抵抗得了他的力量。</br> 老人難以接受這個結果，張宇飛的魂體卻回到了肉體之中，他隨之醒了過來。</br> 恢復意識的那一瞬間，辱罵攻訐聲排山倒海而來，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他曾經引導水軍攻擊別人的武器，然而這一刻全部都反彈回來了。</br> 張宇飛下意識地抬手想要遮住耳朵，然而手剛抬起來，他就看到雙手手掌上密密麻麻的嘴巴。那幾張嘴巴不停開開合合，不斷噴臟的同時，還向張宇飛噴射惡臭的口水，僅僅一瞬間，張宇飛的臉上就糊滿了口水，濃烈的臭味鉆進他的鼻孔，差點讓他臭暈過去。</br> 如果真能暈過去就好了。</br> 張宇飛痛苦地想著，如果能暈過去，他就不用再遭受這些折磨了。</br> 當他把惡毒的話語化作利劍去攻擊別人的時候，他從未覺得這些話有什么，不就是幾句話嗎？這還承受不住，簡直太玻璃心了。而現在，他曾經攻擊別人的利刃殺了個回馬槍，直直朝他刺回來的時候，張宇飛這才知道這些謾罵，有多么難聽，又有多么折磨人的精神。</br> 他恨不得閉上眼，堵上耳朵，或者徹底暈死過去，不去聽不去看。可他現在渾身遍布嘴巴，那些惡毒的話語無孔不入地鉆進他的耳朵中，猶如一把重錘，在他的腦袋上重重敲擊著，似乎要把他的頭砸出一個窟窿。</br> 每一寸皮膚上都有一張嘴，張宇飛就是想遮住耳朵都不敢用自己的手。</br> 很快，張宇飛絕望地發現，就連他自己的嘴巴都不是自己的了。</br> 他想向老人求救，張口卻是一串帶著性器官的辱罵。</br> 眼中迸射出求救的光芒，然而下一秒世界和光亮在他眼前消失了，他什么也看不到了。一雙眼睛也變成了嘴巴，和其他嘴巴一樣開始摧殘張宇飛的精神。</br> 心中的恐懼無處宣泄，濃重的黑暗將他緊緊包圍，無盡的謾罵在大腦深處響徹……</br> 張宇飛雖有百口，卻百口莫辯。</br> 他曾經加諸于其他人身上的傷害和痛苦，此刻千倍百倍的還諸己身。除了意識還是張宇飛自己的，肉體和靈魂都不再受他自己控制。</br>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br> 張宇飛親手埋下去的炸彈，終于爆了！</br> 不僅是張宇飛自己，連老人都措手不及。</br> 老人在一旁觀察了許久，依舊沒有看出所以然來。</br> 他不是沒見過口舌業，為什么張宇飛的口舌業會發展得如此迅猛？</br> 答案只能在張宇飛身上。</br> 老人的眸光沉了下去，他閉上了雙眼，手里掐著手決，衣服和頭發無風自動。</br> 房間里的彼岸花越發嬌艷秾麗，紅光化作利劍，直直地插入張宇飛的胸口中。</br> 他雖然無法除去張宇飛身上的口舌業，但要殺死張宇飛還是易如反掌的。</br> 單人床上的人掙扎了幾下便完全失去了意識</br> 張宇飛死了。</br> 張宇飛身上的數百張嘴隨著張宇飛的死亡開始腐爛，鮮紅的顏色迅速退去，連靈魂帶著肉體一起消逝，幾息之后，單人床上只剩下一灘濃黃色的膿水。</br> 不過老人也成功得在張宇飛的消亡中捕捉到了原因有人在張宇飛的口舌業上下了禁制。</br> 這個禁制非常霸道，它牢牢地將口舌業之根禁錮在張宇飛的靈魂深處。用陰氣滋養口舌業的力量，一旦有其他力量想要破壞口舌業，口舌業便會立馬反撲。</br> 就像一根彈簧，外來的力量越大，口舌業反彈的力量便越強烈。</br> 又像是一根引線，一旦有外來的力量想要進行破壞，引線就會被點燃，壓縮到極致的口舌業隨之爆炸。</br> 于是，張宇飛就炸了。</br> 得知原因的老人并未感到挫敗，張開雙眼時，他的眼中不僅看不到一點憤怒，反而彌漫著一種詭異的興奮。</br> 他也不管滿室的狼藉，拖著蒼老的步伐快速向客廳走去，停在那張人物畫面前，伸手輕輕地撫摸畫上的女人。</br> “是你嗎？”</br> “是你來霧州了嗎？”</br> “除了你，再也沒有其他人可以在靈魂上打上那么強的禁制。”</br> 老人越說越興奮，眼中的神色偏執而癡狂。</br> 作者有話要說：一更</br> 截止明天中午十二點之前，給留下兩分評論的小天使送個小紅包。</br> 感謝在2021070423:55:432021070610:47: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梨蘇白卿2個；aloze1個；</br>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4115832630瓶；執念24瓶；大宋、檸檬糖霜10瓶；sunny89、鏡子、熊笨笨5瓶；啊尼阿尼呀3瓶；破曉、閑魚發財啦2瓶；z710922、梨蘇白卿1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