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準備妥當了嗎？明天我叫人送你，還好現(xiàn)在是大冬天，到了江南應(yīng)該不冷了，代我向姑父問安。”賈寶玉過來坐了，紫鵑忙去泡茶，林黛玉還沒有睡，正忙著收拾東西，他過來也沒有多少意思，無論是表哥還是族長的身份，都推脫不掉的，假使都察院要害林如海，他也救不了，生命之力可以救第一次，第二次怎么辦呢？始終是人力有時而盡，鞭長莫及啊。
    他心里也只有為林黛玉默哀的份，但是有一個問題他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林如海會死，就算林如海死前沒有貪墨，那不是還有一筆家產(chǎn)么？何以讓林黛玉寄人籬下而自卑？莫非是被充公了？亦或是賈府的緣故？
    要知道林黛玉在賈府的花費很大的，單單吃的那個人參養(yǎng)榮丸，一次就要好幾十兩銀子，并不是賈寶玉吝嗇，相反這也是林黛玉的一個癥結(jié)，她若是能夠自立獨立，起碼經(jīng)濟上獨立了，便不會有各種各樣的多心多疑。薛寶釵吃的冷香丸也不簡單，但人家不缺錢啊！
    畢竟是她的家事，賈寶玉也不好多問，林黛玉吩咐雪雁收拾好了，坐在炕上，大觀園的瀟湘館還沒有建立，但賈母的這個套間四合院卻帶了清幽之感，不愧是絳珠仙子轉(zhuǎn)世，不過林黛玉的前世記憶沒有蘇醒，聞言道：“家父大人病危，為人子女早該回去一趟，卻不想生生拖到了今日，這邊基本沒有問題了，有勞二哥哥以族長之位，成親之日依然這么繁忙。”
    “應(yīng)該的，也是親戚嘛。”賈寶玉怎么聽怎么有一股諷刺的味道，也不辯解，淡淡道：“那明天啟程時多穿些衣服，棉襖氈帽等我也叫賈蕓安排好了，你們從涿州過去，揚州是江北重鎮(zhèn)，快馬快船，也算不得遠，有什么需要的，妹妹盡管開口，我那里對別人還會耍手段，妹妹毫無心機，我不會對你耍的。”
    “我沒有心機？”林黛玉稍微錯愕，搖了搖頭道：“我只是不想用罷了，看著想著心里就不痛快。聽說寶丫頭也要過去薛府，估計也要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只有湘云丫頭跟著你，你倒是樂得清凈了。”
    “散了好，人多嘴雜。”賈寶玉道，薛寶釵假使離開梨香院，或許是面子掛不住了，有薛姨媽天天嘮叨金玉良緣，人家不好意思呢，那方面不足以擔心，薛府也在外城，當年薛寶釵的曾祖薛公是紫薇舍人（中書舍人），此刻又有皇商身份，在京城留有府邸。
    “聽說你要去出仕了？這可是我從未想過的。”林黛玉似是不經(jīng)意一問。
    “你認為出仕不好么？還是逃避的好？我曾經(jīng)逃避了一輩子，現(xiàn)實與直覺告訴我，有些事情即便你很厭惡，也要去做的。”賈寶玉道。
    “我沒有說出仕不好，那也得看出什么仕，怎么做，爹爹就是做官的，我難道還能鄙薄他么。我越想越覺得自己沒用，雖不見你和我們談?wù)撛娫~，但想想在你看來，詩詞或許是誤國誤事的，你能另辟蹊徑、別開生面的做事情，也許你是對的，我也為你高興。老杜有一首《野望》這般說了：唯將遲暮供多病，未有涓埃答圣朝。我就是這樣的人了，和你一映襯對比，真是什么用都沒有。”林黛玉輕聲道。
    “我不懂詩詞。”賈寶玉坦然，這話是真的，真的不懂詩詞，抄兩首倒是可以，那林黛玉便輕笑，很是不信，賈寶玉往桌子上一看，也不過多留心，似乎是陸游唐婉的《釵頭鳳》，賈寶玉頗為無奈道：“只是聽人說過，存在的都是合理的。”
    “合理？《左傳》襄公二十八年，慶封與盧蒲嫳易內(nèi)（易，交換，內(nèi)，老婆，易內(nèi)即交換老婆），昭公二十八年，祁勝鄔臧通室（通室也是交換老婆），這合理么？《禮記》春秋戰(zhàn)國時期，魯君的女兒伯姬嫁給宋國的人家，宋國失火，伯姬說婦人夜出必須帶上侍從，她的侍從跑了，為了遵守禮法，伯姬沒有出來，被大火燒死。《春秋》巴巴地給伯姬立牌坊，以示獎勵，這合理么？《禮記，曾子問》說：嫁女之家，三夜不息燭，思相離也。這是人之常情，情有可原的，奈何還說了：取婦之家，三日不舉樂，思嗣親也。嫁人的人家傷心也就罷了，為何娶親也要傷心，就因為娶親代表父母凋零？特特地去裝腔作勢，照這么說哥哥你今天也該傷心，新的來了，舊的去了，你說這是合理的么？”十一歲的林黛玉毫不留情地開始諷刺了，冷哼道。
    “妹妹多慮了，在這個時代，他就是合理的。”賈寶玉品了一口茶，道：“你知道三皇五帝的史前是什么樣子的嗎？據(jù)說黃河流域、陜西一帶，史前是氏族社會，有那么一個時期，是母氏氏族，女人掌握了農(nóng)耕、采桑、瓜果，也就是農(nóng)業(yè)牧業(yè)漁業(yè)和經(jīng)濟大權(quán)，那個時候男人沒有任何權(quán)力，都是女子的附屬品。每個人只知道自己的母親，而不知道父親是誰，妹妹若是不信，可以參看《詩經(jīng)》《史記》，契、稷這兩個人都是母氏社會的人，沒有父親，即便是有，也不重要，就如今天的女人一樣。”
    “其實妹妹大可不必為此憂心，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凡是法律和社會所壓迫的，人們越喜歡去做，比如青樓女子，這是一個規(guī)律，根本原因，在于人類不是家庭動物，而是社群動物。人的本性，就是多婚，無論男人和女人都這樣，人盡可夫的女子，別人唾棄她，她未必痛苦，可能還會高興，相反，始終如一的女子，她很痛苦。男人沒有條件的，抱了獨生主義的想法，往往會產(chǎn)生精神弊病，究其原因，也是人性的多婚，也是社會經(jīng)濟和兩性的不協(xié)調(diào)。我明白這一點，因此我不在乎尤二姐的過去。”
    賈寶玉嘆息道：“愛情，是很難持久的！哪怕純潔的愛慕，沒有雜質(zhì)，也不會永久。更何況多數(shù)的婚姻摻雜了不純潔的東西？所以人類是社群動物，而不是家庭動物，只有社會更適合人類，社會上出現(xiàn)了某種不可思議、違背禮法的事情，諸如妹妹所說的，聽起來可笑可憐，其實這也是人類兩性婚姻的規(guī)律，本質(zhì)上還要回到那句話，人之性，本是多婚的，男女如此。所以，與其審慎于結(jié)婚之時，不如寬大于離婚之際，這世界上，沒有什么東西，是永恒的。”(未完待續(xù)。)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yōu)質(zhì)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