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宵回宮的當頭說來也巧。
正好是王安輪休。
他前些時日又收了一筆豐厚的‘酬金’,所以這次便特地找慶帝請了準, 打算好好的在宮外玩上兩天。
王安近幾年染上了賭癮, 可宮里邊兒又嚴禁私下賭博,不敢以身試法的王安就只能趁每個月輪休那兩天出宮過把癮。
可他又不敢太頻繁的出宮。
跟那些能以探親為由滯留宮外的宮人不一樣, 王安是孤家寡人一個,他若是頻繁出宮,肯定會引來旁人的懷疑,所以很多時候,他甚至違反宮規(guī),沒有報備便私自出宮。
但紙總是包不住火的, 任憑王安再怎么小心謹慎, 他異常的行為最后還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
而接下來所發(fā)生的事情,就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了。
一開始,對方只是以替他保守秘密, 外加一筆豐厚的酬金為條件,要王安提供一些與慶帝有關(guān)的, 不甚重要的消息,比如說慶帝平日里喜歡穿什么樣的衣服,吃什么樣的食物,私底下是不是和人前一樣好脾氣……
王安沒有立刻給出答復(fù), 只是說要再考慮一下。
他承認, 這筆買賣看起來確實很劃算,他也確實有些動心,可比起事情暴露后丟掉飯碗, 他更怕會丟掉性命。
能在宮里混出頭來,王安自然不是拎不清輕重的人,他很清楚,任何事情,只要跟皇宮沾上邊兒,哪怕看起來再普通再無關(guān)緊要,也不能掉以輕心。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顧慮,對方不僅沒有逼迫他同意這筆交易,還反過來勸他放寬心,如果實在不愿意也沒關(guān)系,買賣不成仁義在嘛。
最后,王安稀里糊涂的揣著一兜沉甸甸的金子回了宮。
他到最后還是沒給對方一個準確的回復(fù),可對方好像絲毫都不介意,只說仍舊會替他保管住秘密,至于這筆錢,就當做是交個朋友的見面禮。
王安覺得……就挺好?
白撿的便宜不要白不要?。?br/>
接下來一段時間,王安還真就沒再遇到過那人了,他私自出宮賭博的事情也沒被泄露出去,一切風平浪靜,仿佛那天的事情從未發(fā)生過,只是一場夢境罷了。
嗯,還是場天下掉餡餅的美夢。
這樣的夢境要是能多來幾次就更好了。
王安的賭運一向不好不壞,整體來說雖然輸多贏少,但比起那些在賭桌上輸?shù)膬A家蕩產(chǎn)的倒霉鬼,王安輸?shù)舻哪屈c錢對他來說不過九牛一毛。
直到某一日,他不知怎的就被人攛掇著參加了一場豪賭。
興許是那天運氣不好,開頭沒幾局呢,王安便輸?shù)袅私牲S金,這下,哪怕身家再豐厚,王安也該覺著肉疼了。
他當時就想下桌。
因為再輸下去,他怕自己連回宮的馬車錢都該掏不出了。
然而,就在王安已經(jīng)屁股離凳,起到一半的時候,身后卻忽然冒出來一只手,又把他給按了回去。
王安回頭一看,竟是之前那位給他送錢的財神爺,財神爺沖他笑了笑,然后又塞了個沉甸甸的荷包到他懷里,讓他不用擔心,繼續(xù)盡興的玩。
下意識拆開荷包看了一眼的王安——呵!
差點被滿滿一包金燦燦給閃瞎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財神爺給他帶來了好運,重新坐下來的王安開始大殺四方,百押百中,很快就贏回了之前輸?shù)舻哪遣糠皱X財,等到最后下桌時,王安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到底贏了多少。
懷里揣滿了分量十足的金錠,壓的王安甚至連路都有些走不動。
可他心里邊兒甭提多開心了,半點兒不覺得這是負擔。
“王大人,咱們?nèi)ズ纫槐俊蓖醢沧杂X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他知道今兒個要不是有這位跟他同姓的財神爺傾囊相助,別說贏錢了,他恐怕連本都回不來。
所以出了賭坊后,他便主動向?qū)Ψ桨l(fā)出了邀請。
待酒過三巡,已經(jīng)和對方稱兄道弟的王安佯裝神志不清,仿佛不經(jīng)意中,跟對方透露了幾點慶帝的喜好。
他知道自己這么做有些冒險,可這位王大人很會來事兒,出手又大方,背后的靠山據(jù)說還是遠在嶺南那位,當今的親叔父……王安心想,自己其實沒必要把人想的太壞。
人或許只是受南王囑托,關(guān)心一下今上的情況而已。
當時的王安萬萬不會想到,自己這一時疏忽會導(dǎo)致什么后果。
有些事情,一旦開了頭,再想中途收手,無異于癡人說夢。
當王安得知南王有謀反之心的時候,他已經(jīng)被綁死在這艘船上,跟對方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
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條路,成功,就一起榮華富貴,失敗,便一起命喪黃泉。求生是人的本能,下不了船,而且只能成功不能失敗的王安,最后還是選擇了背叛慶帝。
愧疚么?
或許有一點。
畢竟嚴格來說,無論是先皇還是慶帝,對王安都算得上不錯,除了那位老是看他不順眼愛找他麻煩的小王爺,王安在宮里邊兒的生活大致還是很順遂的。
只是那一點點的愧疚,在死亡面前,著實掀不起什么風浪。
這么想著,王安便心安理得的走進了一座酒樓。
每個月的今天,王安固定會來這座酒樓坐上一會兒,喝喝酒吃吃飯,順便同那位王大人交換一下情報,多數(shù)情況下,只要他給的消息能派上用場,就能從對方手中拿到一筆豐厚的酬金。
今天也不例外。
雖然王安覺得自己這次提供的情報其實沒啥作用?
自打那位愛折騰的小王爺閉門靜養(yǎng)之后,宮里就平靜的很,許是年關(guān)將至,朝中最近也很安生,慶帝批閱奏折時唉聲嘆氣的次數(shù)都少了很多。
沒什么東西可以匯報,王安干脆隨便挑了點小事兒打算糊弄過去。
比如說,有個太后身邊伺候的宮女做事不用心,打碎了太后最喜歡的一個玉雕擺件兒,然后被慶帝貶到了廚房做灑掃。
又比如說,慶帝這幾天情緒似乎有些浮躁,總是坐不住,動不動就要去御花園散散心。
要擱以往,他這么隨便的糊弄指定要挨批。
可王大人剛才全程都沒吱聲,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只在他打算離開的時候,隨手將酬金扔到了桌子上。
王安猶豫了兩秒后,迅速將荷包收入懷中。
然后本著大伙兒都在同一人手下辦事,打好關(guān)系總沒錯的念頭,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王大人今兒個可是有什么煩心事?”
“嗯……???”聽到王安這聲詢問,對方遲了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
他神色有些復(fù)雜的瞥了王安一眼,見王安眼中似乎真有幾分關(guān)切,方嘆了口氣,無奈道:“煩心事兒是有一件,不過說出來你恐怕也幫不上忙?!?br/>
王安:“……”
瞧不起人吶這是?
不能忍,絕對不能忍!
想他堂堂大內(nèi)總管,平日里不知道幫慶帝解決了多少麻煩事兒,對方憑啥連問題都不說清楚就篤定他解決不了?!
心里來了氣兒的王安干脆抬腳又走回桌邊,一屁股坐了下去:“王大人此話差矣,常言道,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您把事情說出來,咱們討論討論,沒準兒就討論出法子化解了呢?!?br/>
王大人:“……”
行吧。
試試就試試,反正也浪費不了多久時間。
他揣著懷疑的態(tài)度,將事情原委大致同王安講了一遍:“就前些時日,王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忽然讓世子大老遠跑到了飛仙島,說是要世子拜葉孤城為師?!?br/>
而且還放話說拜不成師就不讓世子回家過年。
講真,王大人很不理解自家王爺?shù)南敕ā?br/>
那葉孤城雖是前朝后裔,手上也有些積蓄,可到底不過一個江湖劍客,至于費這么大力氣拉攏么?世子爺可是將來的皇帝,身份萬分尊貴,怎么能去拜葉孤城為師?
乍聽這事兒,王安也覺得不能理解。
但為了證明自己有能耐,他硬是裝出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我覺著吧,王爺此舉定有深意,那葉孤城雖說一介武夫,但在關(guān)鍵時刻還是大有用處的?!蓖醢步g盡腦汁的開始胡謅:“你想啊,宮里雖然有我做內(nèi)應(yīng),但要想神不知鬼不覺的讓世子上位,就得先解決了小皇帝和小皇帝身邊的護衛(wèi)?!?br/>
“那些護衛(wèi)各個武功高強,沒有葉孤城這樣的厲害劍客幫忙,咱們根本不可能在不驚動旁人的情況下成功。”
……其實想想好像確實是這個理?
原本只是在胡謅的王安忽然發(fā)覺,自己可能誤打誤撞真猜到了南王的心思。
他砸了咂嘴,心說南王要是這么謀算的,那是相當厲害了。
一般人哪兒能想到這辦法啊。
而正因為旁人都想不到這辦法,才會毫無防備,容易被得手。
對于南王謀反之事一直心存疑慮的王安,在這一刻,忽然就安定了下來。
他覺得,自己飛黃騰達的日子,或許很快就能來臨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