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周六下午,黎衍開車帶周俏來到一家室內籃球館。</br> 他是被張有鑫軟磨硬泡求來的。</br> 張有鑫所在的輪椅俱樂部被邀請和另一家俱樂部進行一場輪椅籃球友誼賽。因為對方全是年輕人,還拉到比賽贊助,即將代表錢塘去參加A省輪椅籃球賽,所以想在出征前找人練練手。</br> 錢塘畢竟是省會,輪椅俱樂部不止一家,都是民間組織,人員規模不大。張有鑫所在的俱樂部連著女性在內統共就二、三十人,平時能離開家門出來參加活動的男性只有十人左右,其中有幾位已經四十來歲,上場比賽實在太勉強。</br> 張有鑫只能尋求外援,給黎衍打電話時可憐兮兮地說:“衍哥啊,你看連我這種菜雞都要上場了,你就幫幫忙吧,給我們做替補也行。”</br> 黎衍當時就說:“張三金,你衍哥我也已經三十歲,又不是小伙子了,體力跟不上的。而且我從來沒打過輪椅籃球,規則都搞不懂。”</br> 張有鑫說:“規則和普通籃球賽差不多,衍哥你網上查一下,練練一邊前進一邊運球就行了,還有就是投籃和傳球。放心啦,沒有沖撞的,我們也不可能贏,人家是專業的,我們全員菜雞。”</br> 黎衍原本真不想參加,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不想在陌生人面前脫掉假肢。打比賽就必須脫假肢,張有鑫解釋對方為了這次友誼賽包了個室內籃球場,請到的裁判都有輪椅籃球比賽執裁經歷。來的人除了隊員就只有隊員家屬,沒有任何無關人員,大家關起門來自己玩。</br> 張有鑫很誠懇:“衍哥,說實在的,很多人和你一樣都不習慣在陌生人眼皮子底下怎么怎么,可這次大家都坐輪椅,你真的不用那么介意,還是希望你能幫幫忙。”</br> 后來,黎衍和周俏談過心,覺得是在室內封閉場地,他應該能克服心理障礙,考慮過后就答應了張有鑫。</br> 這時是十月,周俏已經懷孕三個多月,只是身型上還看不出。黎衍擔心她,原本是想一個人來,周俏說自己還沒看他打過比賽,很好奇,還不太放心,黎衍就讓她陪著來。</br> 比賽前一周,黎衍在家附近的社區露天籃球場練過幾次輪椅運球和投籃,當然,一個人練習時他穿著假肢。</br> 周俏每次都陪著他。</br> 坐著輪椅投籃會覺得籃框特別高,黎衍一開始完全沒有準頭,投出去的球連籃框下的網兜都挨不著,練過幾天才找到一點感覺,好歹投籃準確率上升了一些。只是那樣高度的投籃更費體力,每回練完他都是一身大汗。</br> 進到場館里,黎衍就聽到一陣男人們激烈的呼喊聲,場地上已經有幾個對方球隊的年輕人在熱身,一個個輪椅劃得飛快,移動、過人分外矯健,傳球也干凈利落,投籃命中率相當可觀。</br> 黎衍:“……”</br> ——感覺會被碾壓呢!</br> 張有鑫和柯玉已經到了,張有鑫穿著T恤長褲,柯玉在幫他用束帶將腰腹部和小腿固定在輪椅上。看到黎衍,張有鑫就招了招手:“衍哥!謝謝你來幫忙啊!”</br> “別指望我,看看人家這身手。”黎衍轉著輪椅來到張有鑫身邊,接過他丟過來的一件紅色衣服。</br> 是一件超級寬松的紅背心,印著號碼16,黎衍脫掉外套,身上穿著白色短袖T,直接就把背心給套上了。周俏從包里拿出護肘、護腕遞給他,黎衍給自己穿戴好,又和張有鑫一樣讓周俏用配件將他的腰腹部固定在輪椅上。</br> 他現在用的已經是一架量身定制的運動輪椅,價格和張有鑫坐的差不多,的確舒適靈活許多,座椅更緊湊,外觀也更時尚。</br> 然而對方隊伍用的全是競技輪椅,兩個大輪呈八字形趴開,黎衍觀摩片刻,搖頭道:“這還怎么打呀?一個個都是小年輕,輪椅又是專業的,他們找你們不是為了練手,是為了找自信吧?”</br> 張有鑫大笑幾聲,探過身子拍拍黎衍的輪椅扶手:“衍哥,扶手和靠背把手都得拆了。別慌,丟不了人,反正是人家請客讓我們來玩,享受一下就好。”</br> 黎衍失笑:“這有什么好享受的?吃零蛋很光榮嗎?”</br> 張有鑫安慰他:“不至于,這又沒什么蓋帽攔防,只要傳球和投籃準一點,進還是能進的。”</br> 黎衍問:“你投籃準嗎?”</br> 張有鑫嘿嘿直樂,柯玉說:“他在罰球線投十個球,能進倆就不錯了。”</br> 黎衍:“……”</br> 隊友陸續來齊,張有鑫和黎衍一起上場熱身。黎衍還是第一次在室內的光滑地面上練習,輪椅轉動時太過靈活,讓他不太習慣。張有鑫把球傳過來,黎衍伸長手臂去撈,指尖都沒碰到球。</br> 張有鑫不好意思地訕笑:“對不住對不住!”</br> “三金,你這是什么傳球水平?”裘東忍不住吐槽,轉著輪椅去把球撿回來交給黎衍,“衍哥,你投一個。”</br> 黎衍直起上身,雙臂做了一個非常標準的投籃動作,在側對籃框某個2分區域將球投出,空心入網。</br> 周俏的眼睛一直盯著他,在他出手時就覺得有戲,看球進了,她高興地叫:“阿衍你好棒!”</br> 黎衍回頭沖她笑。</br> “可以啊衍哥!”張有鑫轉過來和黎衍擊掌,“你別當替補了,做主力吧。”</br> “不行,你們誰打不動了再換我。”黎衍還穿著運動長褲,假肢沒有脫。他希望自己最好沒機會上場,雖然場邊觀眾只有二十幾人,心里總歸還是不太適應。</br> 黎衍和幾個隊友練了一會兒定點傳球,又練過十幾次投籃后就下場休息。他已經出汗,周俏趕緊把水和毛巾遞給他,問:“累嗎?”</br> “當然累啊,我感覺我老了。”黎衍拿毛巾擦著臉上的汗,看向另一邊籃框下對方球隊的幾個年輕人,“那個11號打得很好啊。”</br> 張有鑫也汗涔涔地來到他身邊:“嗯,那個小孩很厲害的,體力好,速度快,投籃特別準。我以前和他打過一次,輪椅根本追不上他。”</br> 那個所謂的“小孩”其實是個二十來歲的男孩子,留著學生氣很濃的清爽短發,五官立體英俊,尤其是一雙眼睛生得極好看,眼尾上挑的桃花眼,眼神卻嚴肅冷淡,不管球進沒進都沒笑過,是個十足的小酷哥。</br> 他穿著一身藍色籃球服,肩膀和手臂肌肉線條流暢漂亮,籃球褲下露出的卻是兩條瘦弱修長的小腿,用黑色束帶固定在輪椅上。因為坐的是競技輪椅,腳踏很窄,兩只穿著籃球鞋的腳緊緊并在一起,鞋面上也固定著黑色束帶。</br> “小烏龜!”有人喊他,繼而傳球。“小烏龜”快速移動輪椅,側過上身精準地接到球,一邊大力劃動輪椅前進,一邊在地上運球,急停后沒有絲毫猶豫抬臂就投,也是一個空心入網。</br> “漂亮!”黎衍忍不住鼓掌,“小烏龜”聽到后回頭看他,又冷冷淡淡地轉過頭去。</br> 黎衍問張有鑫:“這么一個小帥哥,怎么叫小烏龜這么奇怪的名字?烏龜不是王八嗎?”</br>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時的同款疑問。”張有鑫笑著說,“聽說他名字里有個‘歸’字,歸來的歸,具體叫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所有人要么叫他小烏龜,要么叫小龜。”</br> 熱身結束,比賽正式開始,黎衍在場邊和己方另兩位替補待在一起。</br> 周俏和柯玉坐在一排長椅上,柯玉一邊拿出相機一邊問周俏:“我聽三金說你懷孕了?”</br> 周俏羞澀地笑,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嗯,才三個月。”</br> “恭喜。”</br> “謝謝。”</br> 比賽真是毫無懸念,張有鑫這隊被壓著打,對方進攻時他們完全追不上也攔不住。換到自己進攻時,又因為緊張而傳球失誤、投籃不準,開場幾分鐘后還是0分,對方已經拿下16分。</br> 三十多歲的姜瑞鳴和佟哥累得氣喘吁吁,只能寄希望于另三個二十多歲的隊友。無奈張有鑫說自己是菜雞完全不是謙虛,球到他手上黎衍就緊張,因為三金已經不止一次把球傳給對方球員。</br> 黎衍氣得大叫:“張三金你是紅藍色盲嗎?!”</br> 張有鑫一腦袋汗,還不忘反駁:“滾!老子學色彩的時候你還在喝奶呢!”</br> 小烏龜運球進攻時如入無人之境,黎衍兩只手掌都要拍腫了:“回防回防啊!臥槽!”</br> 球又進了,小烏龜做了一個帥氣手勢,臉上依舊冷酷,兩只胳膊轉動輪椅快速往回撤,嘴里大叫:“防守!”</br> 其實根本都不用防守,他們就算什么都不干,張有鑫這隊也沒什么人能得分。</br> 黎衍實在看不下去,輪椅轉到周俏面前說:“還是我上吧。”</br> 周俏什么也沒說,起身幫他連著長褲卸下假肢。黎衍里頭已經穿著籃球褲,他拽拽褲腿完全遮住殘肢,不著痕跡地往四周掃了一圈,沒人關注他,連柯玉也始終只對著場上拍照。</br> “你自己小心一點。”周俏抱住他的雙腿假肢,捏捏黎衍的手,“加油阿衍,你能得分的!”</br> 黎衍喊暫停,張有鑫等人下來休息,一個個累成狗。疲憊倒還是其次,主要是一分未得,實在太讓人泄氣。</br> 佟哥已經連輪椅都轉不動,頭發滴著汗,下場后就大口喝水。</br> 黎衍鼓勵他們:“打起精神來,咱們先進一個!”</br> 休息過后,黎衍和小范換下佟哥和姜瑞鳴。</br> 周俏看著黎衍的身影,他從未在這么多人面前不穿假肢行動,兩只褲腿下空空蕩蕩,這時候像是豁出去了,雙手按在輪圈上,上身前傾,雙眼聚精會神盯著隊友裘東,想等他發球后伺機而動。</br> 比賽繼續。</br> 裘東底線發球,直接找黎衍,黎衍接到球后輪椅快速轉身向前沖,有人來攔,立刻傳給隊友小范。</br> 小范有點慌,根本沒運球就傳給追上來的裘東,裘東也是一樣,想也沒想又傳給黎衍。</br> 也許是因為黎衍的體型更像一個常打籃球的人,又剛上場體力充沛,對方三架輪椅幾乎包圍住他,重點看防。黎衍視線一掃,發現另一邊的張有鑫身邊無人,大叫一聲:“三金!”</br> 張有鑫瞬間抬頭,籃球已經飛過來,他上身往前一撲堪堪接住,輪椅都差點摔翻,接著就一邊運球一邊奮力往前劃。</br> 對方都知道張有鑫水平很菜,沒怎么在意他,張有鑫到了籃下直接投籃,果然——球沒進。</br> 他一臉囧,黎衍差點吐血,好在張有鑫反應快,自己搶到了球,一回頭看到黎衍立刻傳給他。</br> 黎衍接到球后,身前就出現了一架輪椅,是小烏龜。</br> 不穿假肢打球實在是一種新奇的體驗,黎衍感覺身體輕快許多,但因為重心太高,平衡不好掌握,他運球時總有一種輪椅要翻的感覺。</br> 小烏龜死死盯著他。</br> 黎衍已經沒法突破,尋找隊友,一個個都被防住。他剛剛進到三分線,離籃框還很遠,這時也無暇思索,硬著頭皮將球投出。</br> “進啊!”他在心里默念。</br> 就在他抬手的一瞬間,小烏龜動了,想要干擾他。兩架輪椅輪子撞在一起,黎衍的下半身是空的,整個重心都在上半身,這一撞他再也控制不住平衡,輪椅側翻倒地。</br> 不過,他沒有直接摔到地上,小烏龜輕盈地插上伸手擋了他一下,黎衍摔得緩慢,不過還是連人帶輪椅側摔到地上。</br> “阿衍!”周俏驚地立時站起,柯玉拉住她的手。</br> 張有鑫的視線卻盯著那個球,球在籃框上轉過幾圈后,終于落進框里。</br> “紅方得2分,藍方11號犯規!紅方罰球!”裁判此時吹哨開口。</br> “耶!”張有鑫握拳一揮,對著場邊的柯玉大叫,“柯柯你看到了嗎?這個球是我傳噠!”</br> 柯玉難得沒有懟他,也大聲喊:“繼續保持!三金你可以的!”</br> 聽到女朋友的鼓勵,張有鑫眼神明亮,抹一把臉上的汗,像打了雞血般興奮起來。</br> 黎衍還倒在地上,小烏龜向他伸手,黎衍拉住他的手,裘東又彎腰抓住黎衍的輪椅靠背,兩人一起用力將他連人帶輪椅拽起來。</br> “抱歉,沒事吧?”小烏龜問。</br> 黎衍搖頭,整理著自己的褲腿:“沒事。”</br> “哥,你投籃很準。”小烏龜說,“打了幾年了?”</br> 黎衍都想笑了:“不瞞你說,今天才第一次,我都過三十了。”</br> 小烏龜很吃驚,和黎衍一起邊轉輪椅邊問:“你之前為什么不打?你的體型和臂長很適合練這個。”</br> “……”黎衍說,“可能是因為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比較矯情吧。”</br> 小烏龜愣了愣,嘴角微牽,露出一個淺笑:“現在開始打也不晚。”</br> 他去找隊友了,黎衍的輪椅來到罰球線前,很輕松地將球罰進。</br> 張有鑫和裘東排隊來和黎衍擊掌:“衍哥干得漂亮!”</br> 黎衍看向場邊站著的周俏,對她做個手勢叫她放心,周俏才又坐下。</br> 一場比賽打得熱熱鬧鬧,觀戰的家屬們也叫得很賣力。藍隊自然是大比分領先,他們陸續換上替補,替補水平一般,黎衍、張有鑫和裘東終于也開始進球。</br> 柯玉拍過一陣子照片后放下相機,和周俏一起幫本方隊伍加油助威。</br> 這是周俏第一次見到這么多坐輪椅的男人聚集在一起,年齡跨度從二十左右到四十多歲不等。他們的身體情況各有不同,有人截癱,有人截肢,有人小兒麻痹……但在球場上,他們每一個人都不再顧忌自己的身體,卯足了勁劃輪椅,傳球,搶球,直起上身高舉雙臂投籃。</br> 汗水浸濕他們的頭發和衣襟,順著胳膊上的肌肉線條蜿蜒而下。他們大聲呼喊著隊友接應,有人摔倒,又快速爬起,一個個大輪子在場地上飛奔,輪椅踏板上是一雙雙紋絲不動的腳,或是單足,或是像黎衍這般空空如也。</br> 在這樣一個熱血沸騰的下午,沒有人自怨自艾,沒有人彷徨痛苦。周俏只看到一個個充滿生命力的靈魂,在拼搏,在奮斗,不僅僅是在球場,在人生旅途上,又何嘗不是這樣?</br> “在我眼里,三金,衍哥,還有其他人,從來都沒有什么不一樣。”柯玉像是和周俏心有靈犀,突然開口。</br> 周俏點頭微笑:“對,我也這么覺得,他們都是有血有肉、會哭會笑的人,只不過是坐輪椅罷了,沒什么大不了的。”</br> 兩個女人相視而笑,球場上,男人們的比賽則如火如荼繼續進行。</br> 黎衍換下場時簡直累到虛脫,他得了10分,其中還包括一個三分球,已經是本隊得分王。周俏走去他身邊把水遞給他,看著他泛著潮紅、汗水密布的臉,說:“阿衍,你真的好厲害啊!”</br> 黎衍氣喘如牛,沒辦法說話,轉頭看向場上,小烏龜身姿依舊靈敏有力,突破到籃下時勢如破竹,紅隊根本防不住。</br> 比賽以一個很懸殊的比分結束,但無人在意,大家互相擊掌鼓勵。周俏拿著毛巾將手探到黎衍褲腿里,幫他擦干殘肢上的汗,又協助他重新穿上假肢。</br> 黎衍始終低頭看著她的動作,拽著褲腿掩飾身體。</br> 柯玉等家屬也都在照顧自己陪伴的那個人。黎衍抬頭看向遠處的小烏龜,發現他是一個人來的,解掉身上所有的束帶后,他用手將兩只腳放到地上,一個隊友將一支手杖遞到他手里,他用手杖撐著地,接著就顫巍巍地站了起來。</br> 黎衍:“?”</br> 小烏龜拄著手杖姿態僵硬地走了幾步,像是在放松身體。</br> 他個子非常高,目測和黎衍沒截肢前不相上下,甚至可能更高。兩條腿又長又細,走路時類似于挪,腳不太抬得起來。</br> 黎衍問張有鑫:“小烏龜能走路?”</br> 張有鑫也看了一眼,很是羨慕:“好像是,我有聽說他十六歲就受傷了,大概是脊髓不完全性損傷,恢復成這樣已經很牛逼了。”</br> 黎衍驚訝:“這么小就受傷?太可惜了!這種事為什么總會不停地發生?”</br> “拜托,你的三金小老弟受傷時也才十八歲半好嗎!我都沒看你有多可惜我。”張有鑫笑著拍拍他肩,“我們這撥人就是運氣不好唄,有什么辦法?走了衍哥,我不和他們去吃飯,我們四個人一起去吃火鍋吧,去嗎?”</br> 黎衍拉過周俏的手,抬起頭關心地問,“老婆,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能去吃火鍋嗎?”</br> “能的,放心吧,我吃清淡點就行了。”周俏揉揉他汗濕的頭發,彎腰一聞,“哎呦,你身上一股子汗臭味。”</br> “吃完回家再洗澡吧,我好餓啊。”黎衍摸摸自己的肚子,一場比賽打下來,他餓得能吃下一頭牛。</br> 周俏和柯玉收拾好東西,陪著兩個坐輪椅的男人離開體育館大門時,已是傍晚。</br> 夕陽西下,秋風漸起,周俏怕黎衍著涼,趕緊幫他穿上外套。</br> 黎衍最后回頭看一眼小烏龜,發現他又坐上了輪椅,正低著頭默默收拾自己的運動包。</br> 這是個挺可愛的男孩子,黎衍想,不知道以后有沒有機會再見面。</br> 番外七、籃球賽【完】</br> 【番外結束,全文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