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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第26章

    周俏回到家,客廳燈黑著,她躡手躡腳地進屋,打開日光燈。</br>  回身時狠狠地嚇了一跳,黎衍坐著輪椅待在客廳,神色冷漠,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br>  “你怎么沒開燈啊?嚇死我了。”周俏的背脊幾乎要貼在門上。</br>  她趕緊把給他打包的夜宵放到餐桌上:“對不起我回來晚了,你晚飯沒吃吧?我給你買了一份牛肉炒飯,你趕緊趁熱吃。”</br>  黎衍的神色并未好轉,轉動輪椅到了周俏面前,居然閉著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睜開眼后冷冷地說:“你喝酒了,身上還有煙味。”</br>  “我、我只喝了一瓶啤酒,很小很小一瓶,他們沒點飲料。”面對他的質疑,周俏干巴巴地解釋,“煙味,大概是在KTV包廂里染上的,有兩個男的抽煙。”</br>  黎衍眼睛瞬間瞪大了:“你說你是和女的去玩!怎么還有男的?!”</br>  周俏攤開手,一臉無奈:“我朋友約出來的呀,我事先不知道。”</br>  黎衍不接受這解釋:“那你白天就應該知道了!為什么不早點回來?晚上還要和他們一起去吃飯唱歌?!”</br>  “我……我朋友不讓我走啊。”</br>  “她不讓你走你就不走?!腿長在你身上!想走還有人能攔著你嗎?是你自己不想走吧?!”黎衍大吼。</br>  “我怎么會不想走?我下午就想走了!”周俏說的都是心里話,“你以為我想待在那兒啊?這一天花了兩百多塊錢呢!我朋友拖著我,我走不了啊!”</br>  周俏挺心疼花出去的錢,因為沒有意義,還不如給黎衍買幾斤肉吃。</br>  黎衍突然問:“一共幾個人?”</br>  周俏吶吶地說:“……八個。”</br>  “八個?!幾男幾女?”黎衍簡直震驚了。</br>  周俏:“四男四女……不是,和這沒關系,我朋友是女的,她不認識其他人,我要是不陪著她,她會覺得不安全,我想就這一回……”</br>  “你和你朋友是不是腦子有病?”黎衍打斷她,眉頭深深皺起,“不認識還和人去吃飯唱歌?四男四女,剛好四對!怎么著?非誠勿擾啊?!”</br>  ——您還真猜對了。</br>  周俏繼續道歉:“我知道是我不好,你別生氣了,下回我不會再參加這樣的活動,休息天一定待在家里陪你。”</br>  也不知哪句話又觸到黎衍的神經,他大吼起來:“誰要你陪了?!你待不待在家里關我什么事?!別說的好像我在干涉你自由似的!你愛去哪去哪!你不在家我還更清靜呢!”</br>  ——這人說話怎么前后矛盾的?周俏都被他整懵了。</br>  他還在那兒說個不停:“中午吃飯,下午聊天,晚上還要一起吃飯,唱歌!你也不嫌累!我知道你待在家里很無聊,在外面玩得多開心!你怎么不繼續玩下去啊?那么多男人呢!唱完歌還能再去酒吧喝一杯!”</br>  周俏沉著臉看他,心里也有點火大。</br>  她報備了,也做了解釋,還提前離場,回家不忘道歉,她說的都是實話,但黎衍就是胡攪蠻纏,根本不愿意好好聽她的解釋。</br>  可能因為他覺得自己占理吧,她的確沒有按照約定時間回來。但這真的是不可原諒的錯誤嗎?道歉都沒用?她周俏,在黎衍眼里,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存在?</br>  周俏把裝書的袋子往桌上一甩,“啪”的一聲響,說:“我從來沒有去過酒吧,也從來沒有和陌生男人一起玩,這是第一次。但就算我去酒吧,也是我的事,和你有什么關系?我又不是未成年,不能去酒吧嗎?不能和男人見面嗎?我出去玩花你錢了嗎?你是我爸呀?”</br>  一連串的反問砰砰砸向黎衍,他發現自己居然答不上來,當場語塞。</br>  是啊,他有什么立場去干涉周俏的私生活呢?</br>  “今天我休息,我想干嗎就干嗎!你憑什么來管我?”周俏抬頭指墻上時鐘,“才九點多哎,我回來得又不晚!而且我提前和你講了,是你一直不回我消息!你心里有話白天不和我說,現在沖我發火!你既然那么生氣,為什么不回我消息?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哪能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啊?”</br>  黎衍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會那么生氣,傍晚收到周俏的微信后,他其實是理解的,原本以為吃完晚飯她就會回家,可到了8點多她還沒回來,黎衍就有點急了。</br>  他給她打電話,居然聽到KTV里的唱歌背景音,那一下子,真是把他氣得夠嗆。</br>  現在又知道她這一天居然是和一堆男女一起玩,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氣。</br>  黎衍冷哼一聲:“我憑什么管你?我告訴你,就憑我是你名義上的老公!雖然咱倆是假結婚,但我媽他們都以為是真的!如果你在外面勾三搭四被我媽知道!我臉往哪兒擱?!休息天不好好在家待著,居然去外面陪別的男人唱歌!還喝酒!你也不怕被人揩油!”</br>  真是……越說越離譜了。</br>  周俏羞憤難當:“什么陪別的男人喝酒?你講話怎么這么難聽?”</br>  “我說的是事實!”</br>  “狗屁事實!”周俏氣壞了,把腰一叉,“黎衍,你說過不和我吵架的!”</br>  “誰和你吵架了?你做錯事,我這是在教你!”黎衍梗著脖子嘴硬,“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和一群不認識的男男女女在外面玩!膽子可夠大的,要是出事了怎么辦?萬一有人給你酒里下藥呢?萬一有人對你動手動腳呢?你別忘了,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現在是掛在一本證上的!你要綠我起碼等到三年后,OK?!”</br>  周俏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黎衍被她看得有些發毛,硬撐著說:“你干嗎這樣看我?我說了,我沒和你吵架,我只是……”</br>  只是關心你——黎衍說不出口。</br>  但在周俏看來,黎衍之前低聲下氣地保證不和她吵架這種事,簡直就是癡人說夢。她已經竭盡所能地順著他、用心去揣摩他的心思了,他受傷以后性格大變,周俏理解,只想對他好一點,再好一點,可她畢竟是個活生生的人啊!有溫度有感情有性格有血性的人。</br>  周俏不敢奢望黎衍會對她另眼相待,但也做不到只要不順他的意就被一通猛烈攻擊,好似完全不在意她的感受。</br>  黎衍這張一百分的卷子周俏做得很累,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夠到及格線了,現在看來大概還是只有三、四十分。</br>  周俏心力交瘁,一字一句地說:“黎衍,你能歇會兒嗎?我不想和你說話了。”</br>  黎衍一愣,繼而怒吼:“你當我很空啊?誰想和你說話了?從現在開始,誰先說話誰就是豬!哼!”</br>  說完,他瀟灑地一轉輪椅,回了自己房間。</br>  于是,這場吵架莫名其妙地就變成了冷戰。</br>  周俏和黎衍暗中較勁,足足一個星期,誰都沒和對方說一句話。</br>  然而周俏依舊給他做飯,黎衍也依舊會吃。</br>  在伙食問題上,一個很沒有原則,另一個,更沒有原則。</br>  冷戰這幾天,周俏最擔心的是沈春燕會過來,黎衍那個王八蛋對著自己老媽也能甩臭臉,但周俏做不到啊!沈春燕要是來了,周俏鐵定會變成豬。</br>  幸好,沈春燕過來的兩趟都是白天,周俏在上班,完美避開這場尷尬會面。</br>  晚上沒事干,她把《殘疾惡魔的XX新娘》看完了,這本書名字雖然很惡俗,內容倒是挺感人的,周俏閱讀時會不自覺地代入自己,黎衍的性格和惡魔男主有點兒像,只是惡魔法術超強,非常有錢,還有一堆仆人供他差遣。</br>  出門也不麻煩,他有坐騎,會飛……</br>  倒霉新娘一開始和惡魔也不對付,鬧出不少笑話,可沒過多久,惡魔腿疾發作,生不如死,新娘照顧他時兩個人一不小心親親抱抱,順勢就啪啪啪了三回,三回!一夜過去,惡魔在軟帳中抱著新娘,溫柔地說:小東西,本王這是栽在你手里了。</br>  周俏:“……”</br>  周俏:“-_-||”</br>  丟開書,她抬頭看向房間里那個書柜,書柜后面是墻,墻的另一面就是黎衍的房間。想到黎衍,周俏心里就堵得很難受。</br>  她早已經不生氣了,回頭一想,黎衍說的也有道理,和陌生男人見面的確有一定的危險性,何況她還是個“已婚人士”,發現情況不對就應該早早走人才是。</br>  也不知道黎衍是不是還在生氣。</br>  黎大爺這么傲嬌,和宋晉陽鬧別扭都能鬧十年,周俏想著,還是找個機會,由她來結束這場冷戰吧。</br>  豬就豬了,佩奇也是豬,佩奇多可愛啊。</br>  這天晚上,周俏下白班后回到家,黎衍的房門關著。周俏做好飯,一個人先吃,吃完了就去敲敲主臥的門。</br>  這是冷戰期間兩人的默契,敲門的意思是:我吃完了,輪到你了。</br>  等到黎衍吃完,他若是心情好,會幫周俏洗凈碗筷。不過這段時間他心情巨差,每次都是敲一敲周俏的房門,意思是:大爺我也吃完了,你可以洗碗了。</br>  周俏在房間里等他敲門,打定主意他敲門后就出去和他說話,給他一個臺階下。</br>  等著等著,周俏不知不覺靠在床頭睡著了,一下子驚醒過來,已經夜里11點,她疑惑地出了房間。</br>  餐桌上的飯菜都沒有動,早就涼透。周俏看一眼黎衍的房門,走過去,耳朵貼在門板上仔細聽,沒有敲鍵盤的聲音。</br>  有點不尋常,黎衍從不會在這個時間睡覺的。</br>  周俏想了想,還是敲門,敲了好幾下,里頭都沒人應。</br>  她大著膽子轉動門把手,房門沒鎖。</br>  房間里黑漆漆的,沒開燈,周俏看到黎衍裹著被子睡在床上,一動不動,床邊停著他的輪椅,床頭柜上則靠著他的“下半身”假肢。</br>  ——今天這么早就睡了?</br>  周俏撓撓腦袋,幫他關上門。</br>  第二天周俏上晚班,她早早地起床,把昨晚的剩菜裝進飯盒,又為黎衍新做了三道菜,11點半了,他還沒出來,周俏忍不住又去敲他的門。</br>  門后依舊沒有一丁點的聲音。</br>  這一次周俏沒遲疑,打開門觀察了一下,就走了進去。</br>  黎衍還睡在床上,輪椅和假肢沒挪過位置,冬天的被子雖然厚,還是能看出被窩里男人的輪廓,下半身的被子空癟癟的,什么都沒有,視覺上著實令人感到不適。</br>  周俏在黎衍床邊坐下,打開臺燈,黎衍背對著她,她看不見他的臉,伸手摸上他的額頭,他躲了一下。</br>  果然,好燙。</br>  “黎衍,黎衍,你發燒了?”周俏拍著他的被子,輕聲叫他。</br>  黎衍“唔”了一聲,艱難地翻過身來,瞇了瞇眼睛,伸手擋光。</br>  “你發燒了,燒了多久了?”周俏問,“哪里不舒服嗎?”</br>  黎衍從指縫里看她,嘴里輕輕吐出三個字:“你是豬。”</br>  周俏扶額。</br>  “好好好,我是豬,行了吧?”周俏摸著黎衍的額頭,擔心地問,“你家有體溫計嗎?你吃藥了沒?昨天晚飯都沒吃,你不餓嗎?”</br>  黎衍拉過被子蓋住頭,沒理她。</br>  “你再這樣,我給宋晉陽打電話了。”</br>  就一句話,黎衍就把腦袋露出來了,冷峻的神情也擋不住他一臉菜色,聲音還帶著濃重的鼻音:“關宋晉陽什么事?”</br>  周俏撇嘴:“送你去醫院啊,我可背不動你。”</br>  黎衍悶悶地說:“不用去醫院,我多睡會兒就行,你怎么還不去上班?”</br>  “你都這樣了,我怎么放心去上班?要給你媽媽打電話嗎?”</br>  “不要。她要是過來,我會煩死。”黎衍又卷了卷被子。</br>  周俏已經在心里做了計劃:“好吧,我等下跟我店長請個假,你家里有藥嗎?沒有的話我去給你買。”</br>  黎衍伸出一只手,指了指房間里的邊柜:“第三層,有個藥箱。”</br>  周俏把藥箱找出來,找到退燒藥和體溫槍。先給黎衍測體溫,周俏不會使用電子體溫槍,在那兒研究了半天,黎衍瞇縫著眼睛看她,伸手奪過來,嘴里嘟囔道:“真是有夠笨。”</br>  打開開關,教周俏怎么用,周俏拿起體溫槍對準黎衍的額頭,“滴”的一聲后,度數顯示38.6。周俏又給自己來了一槍:37.2,再給黎衍測:38.7。</br>  應該是準的,他果然燒得很厲害。</br>  “怎么會發燒的呀?是著涼了嗎?”周俏很擔心,把退燒藥剝出來,看一眼床上皺著眉頭的人,他剛才還咳嗽了幾聲。</br>  黎衍向她擺擺手:“你幫我倒杯水就行,我自己會吃藥。”</br>  周俏去倒來一杯溫水,黎衍沒有起身的意思,只是說:“你放著就行,出去吧,我會吃的。”</br>  周俏沒走,小小聲地說:“黎衍,我和你在一起要住一年呢,你其實不用這么避著我的,我又不會對你怎么樣。”</br>  黎衍:“……”</br>  周俏的視線掠過靠在床頭柜上的那副假肢,從敞開的褲腰處可以看到肉色接受腔,她聲音柔柔的:“到夏天,穿得少,你還會天天從早到晚都穿著假肢嗎?你也不怕熱啊。家里就我們兩個人,我上次反正……看也看到了,你就讓自己自在一點吧。”</br>  黎衍的語氣涼涼的:“放心,我不會再讓你看到了,我身體很嚇人,你會害怕。”</br>  周俏說:“我膽子沒那么小,而且你蓋著被子呢。”</br>  黎衍沉默了好一會兒,終于雙手撐著床面,慢吞吞地坐起來,還是不忘把被子死死拉著,蓋住自己的下半身。</br>  當他坐起來后,周俏的眼角余光瞄到他身下,原本有兩條長腿的地方什么都沒有了,被子直接扁扁地落在床墊上,黎衍攥緊被子的手指指節都因用力而變得發白。</br>  周俏把藥和水拿給他,黎衍服下,又慢吞吞地挪著身體躺下。</br>  “你先睡會兒,我去給你煮點粥,你一天沒吃東西了,這樣可不行。”周俏說完就起身出了房間。</br>  黎衍的被子埋著臉,只露出兩只眼睛,看著周俏離開的背影。</br>  想起自己這些年,免不了有頭疼腦熱,都是硬熬,實在熬不過了才會讓沈春燕給他帶點藥。</br>  黎衍討厭醫院,討厭那股子消毒水的味道,討厭血腥氣,討厭自己像攤爛肉似的躺在床上,那些醫生、護士掀起他的被子、給他插導尿管、幫殘肢換藥、觀察他傷口愈合情況時絲毫不帶感情的眼神。</br>  那一刻,黎衍覺得自己已經是個死人。</br>  而現在,他躺在家里的床上,聽到外面有個人為他忙碌的聲音,心里竟有些快慰。</br>  黎衍曾經想過,終有一天,他會在家中孤獨死去,無人知曉。</br>  可是現在,他的身邊有周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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