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衍最終沒有吃成辣椒小炒肉,邀請了一眾親友團來看他演講，晚上總得請大家吃頓飯。</br> 他喊白明軒和葉予薇一起去，白明軒推辭了,說晚上有事。臨走前,兩個男人在禮堂外聊了會兒天。</br> 聊天時，黎衍是站著的,和白明軒一人一支煙，更詳細地說了自己出版小說、賣影視版權的事兒,賺了點錢，買了一套房,生活算是步上了正軌。</br> 黎衍依舊穿著那身煙灰色西裝，離得近看,西裝材質精良,剪裁合身,更襯得他英俊挺拔。見黎衍低頭抽著煙，白明軒微微恍神，仿佛記憶里那個驕傲囂張的少年又回來了。</br> 黎衍抬起頭來,見白明軒眼圈發紅,一陣無語，伸手拍拍他的肩：“老白你現在怎么回事？咱們這還沒到更年期呢。”</br> “我就是覺得,真好。”白明軒扯扯嘴角,笑得挺難看的,“我剛看你走路,你現在走得真不錯啊，以后能不用輪椅嗎？”</br> 黎衍搖搖手：“估計不行,輪椅得用一輩子,不過我再練練,每天能走的時間會越來越多。這不是換假肢才一個多月嘛，總得有個過程。”</br> “我剛給阿杰和琛仔發了你演講的照片和視頻了。”白明軒說，“看到你能重新走路，他們都很高興。”</br> 黎衍笑道：“說起來，明年春天我和周俏要擺喜酒，我會給阿杰和琛仔發請帖，他倆要能來，咱們四個就又能聚一波了。”</br> “真的？恭喜啊！”白明軒很高興，“他們一定會來的！我也是，我和予薇一定會來的。”</br> 分開的時候，黎衍攬了把白明軒的肩：“老白，我老婆上班的酒店真挺好的，你老爸單位里要辦個年會、推薦會、客戶招待會什么的，幫幫忙照顧一下她的生意，昂。”</br> “好嘞！”白明軒一口應下，“我們公司開會是挺多的，我記著了，放心吧。”</br> 黎衍要走的時候，被一群小師妹堵住了，說想和他合影，還要簽名。</br> 有個妹子甚至拿著他的那本書，激動地說：“師兄，剛才你一講完，后頭我都不聽了！飛奔回寢室去拿書！你可一定要給我簽名啊！”</br> 黎衍自然不會拒絕，幫她們一一簽過名，排隊合完影，師妹們還想和他聊天時，黎衍手指外圍：“師兄再不走，家里母老虎要發威了。”</br> 女孩子們回頭一看，周俏正微笑著推著空輪椅站在那里，幾個女孩頓時面紅耳赤，你推我搡地告辭離開。</br> 等人都走了，黎衍沖周俏招招手：“過來。”</br> 周俏搖頭，沖他勾勾手指：“你過來呀！”</br> 黎衍：“……”</br> 他歪著頭，瞇著眼睛看她：“你過分了啊。”</br> 周俏哈哈大笑：“哪兒過分了？你過來嘛，就這么幾步路，你能走的。”</br> 黎衍沒辦法，嘆一口氣，干脆雙手插進西褲褲兜里，慢慢地向著周俏走過去，嘴角還噙著笑。</br> 不得不說，他這樣子走路的姿勢真的超級帥，跟拍偶像劇似的。周俏心臟砰砰跳，還有點擔心，一直到黎衍站在她面前，心臟才落回胸腔，埋怨道：“走路都不好好走，凈想著耍帥。”</br> 黎衍已經轉身在輪椅上落座，回頭看她：“你不喜歡嗎？不喜歡你臉紅什么？”</br> “誰臉紅了？”周俏往他肩上輕拍一下，“就你，什么樣我沒見過？再加濾鏡都沒用。”</br> “……”黎衍一想，的確是這么回事，不過這話從周俏嘴里說出來就有點不對味，“老婆，你現在都不愛夸我了是嗎？”</br> 周俏推著他往停車場走，抿著嘴憋住笑，黎衍等了一會兒見她沒回答，又回頭看她，一愣：“你笑什么？”</br> “笑你傻呀。”周俏笑著說，“你是小孩子嗎？還要夸的？”</br> “是啊！我是你的衍衍寶寶呀。”黎衍安安心心地坐在輪椅上，讓周俏推著走，說話語氣沒有了半分之前在臺上成熟穩重的樣子。</br> 周俏笑個不停：“好吧，衍衍寶寶記得以后走路要好好走，不要耍帥，寶寶三十歲啦，在大馬路上摔一跤很丟人的呀，知道不？”</br> 黎衍：“……”</br> 黎衍：“哼！”</br> 晚上，黎衍和周俏請沈春燕、宋樺、宋晉陽和周俊樹在海鮮酒樓吃大餐，楊瑾頌說孩子太小也吃不了什么，沒有來。</br> 吃飯時，黎衍收到姜琪發來的消息。</br> 【琪琪】：霜降，這是你嗎？</br> 【琪琪】：圖片.jpg</br> 黎衍一看，果然是自己的照片，豎版，他一身西裝、站在臺上拿著話筒在說話，照片里居然沒拍到輪椅。黎衍仔細地看照片，拍攝者角度抓得很好，把他拍得真挺精神的。</br> 【夜羽暗影】：是我。今天參加了母校的一場經驗分享會，順便爆了個馬。</br> 答應陳司堯去演講，就意味著會爆馬。要不然呢？總不能以外企職員身份去做分享吧？那底下的聽眾們估計都會一臉懵。</br> 【琪琪】：是一個讀者微博私發給我的。霜降，沒想到你這么帥啊！早知道當初就該把你包裝成美男作者，書絕對賣得比暖男作者更火啊！</br> 【夜羽暗影】：[捂臉][捂臉][捂臉]琪姐你饒了我吧！</br> 【琪琪】：[大笑][大笑]</br> 【夜羽暗影】：對了琪姐，我明年三月要在錢塘結婚，具體日期還沒定，你要是方便，我想邀請你來喝喜酒。</br> 【琪琪】：行啊！恭喜你啊！到時你時間定了告訴我，只要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我一定去。</br> 【夜羽暗影】：好的，琪姐，很期待和你見面。</br> 【琪琪】：我更期待呢！琪姐最喜歡大帥哥了！我另一位合作多年的作者也是一個大帥哥，當時我也去參加他的婚禮了！哎呀，我可真是一個幸福的圖書編輯。[開心]</br> 放下手機，黎衍抬起頭，發現餐桌上的幾人正聊得火熱，已經說到黎衍的孩子該取什么名兒。</br> 黎衍：“……”</br> ——他到底錯過了什么？</br> 宋晉陽問周俏：“弟妹，你倆房子現在弄到什么地步了？”</br> “衛生間已經改好了，有些地方要貼墻紙的也都貼了，現在在裝柜子。”周俏說，“每個房間都有柜子，好多好多啊！裝完柜子就去買家具家電，我估計十二月底前基本能搞完。”</br> 宋晉陽說：“精裝的房子到底好，也不用透氣太久，那你倆明年春天就能搬過去了吧？”</br> “是。”這次回答的是黎衍，“明年春天辦婚禮，辦完了搬家，完全是個婚房了。”</br> 說著，他又對沈春燕說，“媽，永新東苑的房租，以后你就自己收著了，不用再給我。宋叔馬上也要退休，你拿這錢和宋叔一塊兒出去轉轉，別再報低價團，好好出去玩一玩。”</br> 沈春燕眉開眼笑：“好的呀，哎呀我兒子到底大了，知道孝順媽媽了！”</br> 周俏莫名地想到那聲‘衍衍寶寶’，“噗”一下笑出來，黎衍默默地轉頭看她，周俏喝了一口茶，心虛地對他笑：“我……吃氣管里去了。”</br> 黎衍給她夾了一筷子魚肉，湊到她耳邊低聲說：“晚上回去再和你算賬。”</br> 所謂的算賬……你們懂的。</br> 脫掉西裝領帶，扒下襯衫西褲，丟開輪椅和假肢后，小黎先生原形畢露，就還是一只強勁熱切、有點可愛、又有點無助的……小狗狗。</br> 心滿意足地吃了一頓美味叉燒。</br> 吃飽后，兩個人依偎在被窩里聊天，說到演講時的情景。</br> 黎衍把姜琪發來的照片給周俏看，說：“我在臺上看著還挺帥，對吧？”</br> 周俏順手把這張照片轉發給自己：“你本來就很帥，沒看你那些小師妹一個個眼睛都發光了呀。”</br> “也就是看起來帥，這么看著，還真和一個普通人沒什么區別。”黎衍看著照片里自己的兩條長腿，“實際上，我都不敢說我是截肢，從頭到尾只說自己腿腳不好。他們要是知道這哪兒是腿腳不好，這個師兄根本就沒有腿腳，估計會嚇死。”</br> “才不會呢，你又瞎想。”周俏把手放到黎衍的殘肢上，順便幫他按摩起來。</br> 黎衍把手覆到她的手背上，與她一同撫摸那團柔軟的殘肢，低聲說：“除非是和我一樣傷情的人，要不然，沒有人能真正體會我的感受，包括你也不行。穿著假肢不管是坐著、站著還是走路，在你們眼里我就是完整的，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身體只剩這一大半。就算現在已經接受了，想開了，偶爾還是會有點傷心，因為真的是永遠都沒法再改變。”</br> 周俏抬頭看他，聲音柔柔的：“會這樣想再正常不過了，心理素質得多強大的人，才能一點兒也不傷心啊。反正我是覺得你今天說得很好，說的也都是事實。不過，在我這兒，你要是覺得不開心了，委屈了，哪怕是想哭想發泄，都沒關系。咱倆就是兩只沒了刺的刺猬，是貼一塊兒的，就算我不能體會你的感受，至少，我能陪著你分擔煩惱憂傷。”</br> 黎衍“嗯”了一聲。</br> 周俏摸摸他的臉頰：“我要是有不開心的事，也會和你講。兩個人在一起，總比一個人胡思亂想來得強。阿衍，在我眼里你就是個普通人，可我也知道你的確是不普通的，所以不需要逞強、硬撐，非要表現得很完美很得體。就像你說的那樣，做自己嘛，在我這兒，我希望你能做最真實的自己，會哭會笑，腿疼了就擺臭臉，心情不好就發發小脾氣，沒事兒，我懂怎么哄你。”</br> 黎衍把周俏攬進懷里，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這是咱倆的日常嗎？我發脾氣你來哄，誰家夫妻是這樣的啊？”</br> 周俏微微笑：“那沒辦法，誰讓別人家的老公不是一個三十歲的大寶寶呢？”</br> “……”黎衍揉了揉她的頭發，“你沒完了？”</br> “是你自己說的呀，衍衍寶寶。”周俏向著他賣萌，“寶寶啊，咱們早點睡吧，明天禮拜天，咱倆還得去家具賣場買大床呢！”</br> “嗯，睡吧。”黎衍親親周俏的臉，“晚安，老婆。”</br> “晚安，寶寶。”</br> “……”</br> ——</br> 整個十二月，只要周俏和黎衍一同休息，兩人就會去逛錢塘的各個家具賣場，當然，也去了宜家。</br> 就像螞蟻搬家一樣，一樣樣大大小小的家具陸陸續續送上門，被師傅安裝起來。原本空蕩蕩的精裝修房子，漸漸的就變得越來越像個家。</br> 周俏在十二月中旬終于考出駕照，此時，黎衍已經順利租下云印華府的一個殘疾人車位，又花二十萬買了一個普通車位。因為周俏沒法拿黎衍的車練手，兩人商量以后，還是給周俏買了一輛車——大眾Polo極速黃。</br> 挑顏色的時候兩人對著那輛小黃車笑得前仰后合，銷售都給弄懵了，仿佛看到兩個傻子，最后黎衍忍住笑，拍板道：“我們就買黃色。”</br> 之前那輛小黃蜂在年初被黎衍送了人，通過張有鑫送給了一個輪椅俱樂部里家境比較困難的大哥。</br> 而現在，“小黃蜂”又回來了。</br> 圣誕節那天，黎衍和周俏去拍婚紗照。</br> 這組婚紗照由柯玉親自操刀拍攝和后期修圖，再由張有鑫排版制作相冊和大幅相框。除了自備服裝，黎衍一分錢沒給張有鑫，說：“謝了啊，三金，你和柯玉來喝喜酒就不用給紅包了。”</br> 張有鑫皮笑肉不笑：“這外頭拍一套婚紗照得要萬兒八千，我原本也沒想給你包那么多的紅包啊！”</br> 黎衍笑道：“這不是你和柯玉技術好嘛，主要是看技術，不是哥貪小便宜，你看哥像是會貪小便宜的人嗎？”</br> “呵呵。”張有鑫一臉冷漠，“你可真是個學財務的小機靈鬼啊。”</br> 其實張有鑫心里有數，黎衍因為身體原因，不想找陌生的婚紗攝影團隊拍照，難免會被人探究、打量。而柯玉又是現成的攝影師，這事兒找她也很正常。</br> 婚紗照分兩套內景，一套外景，內景是去柯玉常用的攝影棚。</br> 黎衍沒有特地買新衣服，就備著自己的兩套西裝，一套黑色，一套煙灰色。這兩套西裝都是這年新買的，價格不菲，比起外頭影樓的質量要好很多，他覺得沒必要再買。</br> 周俏倒是買了一件婚紗和一件旗袍，不過也沒花太多錢。最近又是裝修又是買車買車位，還要籌備婚禮，周俏覺得花錢如流水，想到欠著銀行的兩百多萬，多少有點擔心家里的財務狀況。</br> 柯玉找來一個女化妝師幫周俏和黎衍做妝發。周俏化完妝、換上婚紗走出更衣室時，黎衍只覺得眼前一亮。</br> 周俏選的婚紗樣式很簡單，一襲純白，抹胸款，不拖尾，底下就是普通的被裙襯撐起來的幾層裙擺。她腰身纖細，露出來的肩膀和手臂線條流暢瘦削，整個人顯得俏生生的，甜美又可愛。</br> 她長發松松挽著，發頂戴著一個亮閃閃的小皇冠，臉上化著精致的新娘妝，笑起來時明眸善睞，黎衍都看呆了。</br> 他轉著輪椅來到周俏面前，牽過她的手，抬頭說：“老婆，你好漂亮啊。”</br> 周俏羞澀地笑著，又跺了跺腳：“就是有點冷。”</br> 黎衍說：“那趕緊拍，小心感冒了。”</br> 柯玉拍照效率很高，選好幕布后，指揮黎衍和周俏做動作。</br> 黎衍穿的是那套黑色西裝，白襯衫領口打著黑色領結，頭發被化妝師打理得帥帥的，臉上也搓了粉底、修過眉毛，涂了點帶色的潤唇膏。</br> 他和一身白色婚紗的周俏站在一起，年輕的化妝師在邊上看得兩眼冒愛心，不停感嘆：“這兩人可真好看啊！”</br> 這一組造型拍完時，柯玉讓周俏去換衣服，黎衍突然說：“柯玉，我想坐著輪椅和周俏拍幾張。”</br> 柯玉愣了一下，也沒多問，說：“行啊。”</br> 周俏疑惑地看向黎衍，黎衍對她笑笑：“其實，我大部分時間還是要坐輪椅的，就想留個紀念，畢竟這是婚紗照，咱倆打扮得這么隆重，應該把我平時最常有的狀態記錄下來。”</br> 周俏明白他的意思了，點點頭：“好，聽你的。”</br> 于是，黎衍便端坐在輪椅上，周俏站在他身邊，手搭著他的肩，或彎腰從背后環抱著他，拍下了幾張照片。</br> 第二套衣服，周俏穿的是一身月白色旗袍，民國風，倒大袖的寬松款式，頭上披著復古的蕾絲頭紗，頭紗很長，一直可以到小腿肚。</br> 她腳穿白色中跟鞋，手握一束手捧花，穿好衣服走出更衣室，發現黎衍衣服還沒換，正在和柯玉討論。</br> 柯玉拎著黎衍那套時尚的煙灰色西裝，又回頭看了一眼復古打扮的周俏，垮著肩膀問：“衍哥，你自己說，這搭么？”</br> 黎衍瞪大眼睛攤開手：“就算不搭，我也沒帶著其他衣服啊！”</br> 柯玉想了想，說：“這攝影棚有一些衣服的，我幫你找一套，我記得有一套中山裝。”</br> 她還真給黎衍找出一套藏藍色的中山裝，大小還挺合適。周俏去更衣室幫黎衍換上后，看到他站起來，嘴巴都張大了：“哇！阿衍！你穿中山裝好好看啊！”</br> “是嗎？我從來沒穿過呢。”黎衍照著鏡子看自己，中山裝比起西裝，沒有更多的修飾配件，他腰背挺拔，肩寬腿長，面容俊秀，竟真有幾分民國時期翩翩才子的儒雅氣質。</br> 拍照前，化妝師幫周俏整理頭飾，黎衍和柯玉在一邊坐著等待。</br> 柯玉托著下巴看周俏，看了一會兒后又轉頭看黎衍，眼神深沉，黎衍奇怪地問：“怎么了？”</br> “衍哥，你們婚禮是什么風格的？當天的衣服買好了嗎？”柯玉問。</br> 黎衍說：“就是普通的婚禮啊，我就穿剛才那個黑西裝，周俏就是那件婚紗，我們桌數少，簡單搞一下就是了。”</br> 柯玉思考了一下，說：“衍哥，結婚一輩子就一次，我有個建議說給你聽聽。不知道你發現沒有，周俏的臉型、身材和氣質，其實穿古風要比穿婚紗好看，現在這套旗袍就比剛才那套婚紗漂亮很多，她的氣質還滿古典的。你的話，西裝和中山裝倒也差不多，不過西裝更現代洋氣，中山裝穿起來氣質更容易出挑。”</br> 黎衍微微皺起眉：“你的意思是……”</br> 柯玉笑笑：“如果我是你，想要讓周俏有一場終身難忘的婚禮，又讓她可以非常漂亮，我會選擇辦一場中式婚禮。當然啊，這只是我個人的建議。”</br> 黎衍的目光也投向周俏，其實柯玉說的是對的，周俏是鵝蛋臉，很瘦，五官不出眾，穿婚紗時也好看，但和別的新娘子比并沒有什么區別。不過現在穿著這身月白色旗袍，頭上披著復古頭紗，她的氣質立刻就變得不一樣了，素雅恬靜，很有種歲月靜好的意味。</br> 黎衍也像柯玉一樣托起了下巴，自言自語道：“中式婚禮啊……”</br> 拍完內景，已經是傍晚，一行四人去拍最后一套外景。</br> 外景選在一條遍布小資風格店鋪的商業街上，因為是圣誕節，街頭和店鋪門口有幾棵大小不一的圣誕樹，掛滿鈴鐺和玻璃球，此刻都閃爍著七彩燈光。</br> 黎衍和周俏穿著咖啡色情侶毛衣，脖子上圍著藍白格子的情侶圍巾，底下是藍色牛仔褲，從街頭到街尾，柯玉挑著各種背景為他們拍照。</br> 有一張照片，是在一棵最大的圣誕樹前，黎衍和周俏面對面擁抱著，閉著眼睛接吻。照片里，人是清晰的，背景中的圣誕樹和人群被虛化，閃耀的燈光幻化成一片片光斑，在夜色中顯得浪漫又奇幻。</br> 兩個穿著溫暖毛衣的有情人甜蜜地依偎在一起，男人站得筆直，微微低頭，女生踮著腳尖，仰起下巴，雖然只是側面，都能看見他們眼睛里的光亮與依戀。</br> 柯玉在按下快門時，心中一陣觸動，硬生生地忍下眼眶里的淚意。</br> ——</br> 這一年的跨年夜，黎衍和周俏終于可以一起放煙花。</br> 說到新年愿望時，周俏拉拉雜雜說了一堆，全家身體健康，兩人工作順利，多多賺錢，黎衍能多考出幾門CPA的專業課，爭取早點兒還掉欠銀行的債……</br> 輪到黎衍時，他大吼一聲：“我就一個愿望，我想做爸爸！！”</br> 周俏：“……”</br> 一月中旬，胡丹綺和大部隊一起結束在新加坡的工作，順利回到錢塘。</br> 大家叫周俏去聚餐，周俏帶去了自己的紅色炸彈。</br> 她在同學中人緣很不錯，同酒店工作時幾個玩得好的同學都說會來喝喜酒。</br> 周俏和胡丹綺坐在一起，問她：“小章什么時候回來呀？”</br> 胡丹綺說：“他還要一年呢。”</br> “又是一年？”周俏咋舌，畢竟胡丹綺和前男友就是過了一年分的手。</br> 胡丹綺抱住她的胳膊：“這一次我倒不慌，小章同學挺靠譜，對我也特別好。我倆說好了，等他回來就買房結婚。你別說，這幾年下來，我和他真存了不少錢呢！”</br> 周俏哈哈笑：“那你加油，爭取讓我早點兒喝喜酒。啊對了丹丹，你能做我伴娘嗎？”</br> 胡丹綺一臉的理所應當：“我肯定是你伴娘啊！你要是找別人，我還生氣呢！”</br> 沒過多久，過年了。</br> 除夕夜，沈春燕和弟弟妹妹兩家一起過，黎衍和周俏自然也去了，還帶上了拖油瓶周俊樹。</br> 年夜飯上，沈春輝給大家說了一件有點荒唐的事，居然還和周俏有關。</br> “于俊離家出走了。”沈春輝說，“就兩個月前，帶著十幾萬，給爸媽留了一封信，說要出去獨立生活。”</br> 所有人：“……”</br> “于莉萍急瘋了，報了警，和警察一起查監控，查到于俊走之前，去了YT百貨月河店，在三樓一個男裝專柜停留了一會兒。”</br> 沈春輝繼續說，“警察后來去問，店員說于俊給了她一千塊錢，說讓她轉交給周俏。問題是現在店里所有人都不知道周俏是誰，她們也沒報警，錢還在抽屜里放著。后來于俊走了，換了幾趟公交車，可能還換了裝，之后就沒線索了。”</br> 周俏：“……”</br> 沈春輝看向周俏：“周俏，這事和你沒關系，你別往心里去，和阿衍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他又對大家說，“二姐，春鶯，沈春林那邊有我在聯系，你們不用多關注這事。于俊和阿衍差不多年紀，也是三十歲的人了，想要出去闖闖很正常，在外面混得不好總會回來的。”</br> 沈春燕撇撇嘴，搖搖頭：“唉……真是作孽。”</br> 眾人一片唏噓，發生這樣的事，也是大家沒想到的。</br> 很快，大家就不再說起這事，愉快地聊起天來，問問黎衍和周俏新房有沒有裝修好，婚禮籌備得怎么樣，打算什么時候要孩子啊……</br> 黎衍笑得跟個大尾巴狼似的：“今年種瓜，明年結果！”</br> 周俏好害羞，在邊上拍了他一下。</br> ——</br> 日子慢悠悠地過去，陽春三月，桃紅柳綠的季節，黎衍和周俏的婚禮在周俏工作的酒店正式舉行。</br> 婚禮規模很小，只有九桌，周俏便選了一個200多方的宴會廳。</br> 因為新娘子娘家人只有一個周俊樹，黎衍和周俏結婚又已滿四年多，所以白天的迎親儀式便省略了，改為黎衍和周俏在新家招待客人。</br> 幾個外地趕來的同學、朋友，還有本地沒看過婚房的親屬輪流去新房子里參觀，到了下午，所有人一起趕去了酒店。</br> 黎衍認真思考，和周俏商量后，最終聽取了柯玉的意見，準備了一場簡化版的中式婚禮，宴會廳被婚慶公司布置得喜慶又別致。</br> 主色調是中國紅，舞臺布置是廊檐和雕花設計，一個大大的紅雙喜貼在正中央，臺邊點綴著木制屏風，木桌上擺著瓷器和大片造型獨特的桃花。九張宴席酒桌紅黃相配，入場處豎著兩根紅色柱子，上頭掛著龍鳳門簾，整個會場四周懸掛著許多紅燈籠，真是張燈結彩，喜氣洋洋。</br> 會場里播放著歡快祥和的音樂，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br> 周俏在化妝間打扮，黎衍已經穿戴整齊，待在宴會廳和遠道而來的朋友們聊天敘舊。</br> 沈春燕穿著一身暗紫色旗袍，頭發燙得卷卷的，還染了色，不停地招待著自己的老同事和老鄰居們，開心得嘴就沒合攏過。</br> 一個老姐妹看著婚宴會場的布置，問：“這是中式婚禮嗎？”</br> 沈春燕笑得花枝招展：“是的呀！我兒子和兒媳婦決定的，哎呀他們年輕人，不想穿婚紗，說要搞得傳統一點，我也隨他們去！”</br> “你兒子……哦，就那邊坐著那個？”老姐妹嘖嘖感嘆，“春燕啊，好久沒見你兒子了，現在比起小時候更標志了呀！”</br> “呵呵呵呵……”沈春燕掩著嘴笑，“我兒子隨我的呀，他就是腿不好，其他各方面都很優秀的！不過現在他能走路了，走得可好了！一會兒你們就能看到了！”</br> 張有鑫和柯玉一同前來，黎衍將他們介紹給更早一步到來的謝若恒和許嘉月，兩位同病相憐的男士很快便熱絡地聊起天。</br> 姜琪和一位男士趕來會場時，黎衍起身與她握手，姜琪是一位優雅的中年女性，上下打量黎衍后，夸道：“霜降，你本人比照片上更帥呢！”</br> “沒有沒有，一般帥一般帥。”黎衍這天不停被人夸帥，臉皮再厚都有點招架不住。</br> 與姜琪一同來的那位男士個子高挑、氣質出眾，年紀看著不那么年輕了。黎衍起先以為這是姜琪的先生，結果對方笑著與他握手：“霜降你好，我是簡梁，咱們通過這么多次電話，你也不請我來喝喜酒？姜琪和我說過后，我干脆不請自來了。”</br> 黎衍一下子好尷尬！簡梁就是買他影視版權的那家影視公司老板，也是與他保持溝通的那位聯系人。他趕緊道歉：“簡總，對不起對不起，真的……這……我這婚禮規模非常小，您又在外地，實在沒臉邀請您特地跑一趟，真的太對不起了！”</br> 簡梁大笑起來：“和你開玩笑的，其實我也是錢塘人，剛好回來探探親，本來想提前和你說的，不過看你不邀請我，我就想逗逗你，哈哈哈哈……”</br> 黎衍真是一頭汗，說：“琪姐，簡總，快入座快入座，抱歉啊，我招呼不周。”</br> 姜琪和簡梁都看到了黎衍身邊的輪椅。黎衍注意到他們的視線，笑著解釋：“我腿不好，平時要坐輪椅，不過一會兒結婚行禮，我會自己走上去的。”</br> 姜琪笑瞇瞇地看著他：“原來，黎衍就是李儼，現在你再否認也沒用了。”</br> 黎衍很不好意思：“是，黎衍就是李儼，還有昨日霜降，都是同一個人。”</br> 九桌酒席，來的賓客如下：</br> 主桌：黎衍和周俏，化妝、攝影、司儀等四位婚禮工作人員，伴娘胡丹綺，伴郎周俊樹，還有“高堂”沈春燕和宋樺；</br> 親屬一桌：沈春輝、沈春鶯各一家三口、外加宋晉陽、楊瑾頌和小皓皓；</br> 沈春燕的老同事、老鄰居兩桌整；</br> 黎衍的同事兩桌，除了本部門的，還有外部門的，比如一直很照顧他的Daria，聽說黎衍結婚非常開心，帶著男朋友一起來喝喜酒。</br> 周俏現在的同事和以前的同學一桌，陶曉菲也來了，雖然最近幾年她和周俏聯系不多，但是十幾歲時共同熬過的那幾年，兩個人都不會忘記。</br> 周俏和黎衍的朋友們一桌：陳司堯一家三口，謝若恒和許嘉月，張有鑫和柯玉，再加上姜琪、簡梁。</br> 黎衍的大學同學一桌：白明軒一家三口，華又杰、劉琛和肖巍都帶著女友；</br> 黎衍沒有叫高中同學，雖然當時也有玩得好的，但是受傷以后，他和他們再也沒有聯系，這時候想要恢復邦交，估計要等到某一次開同學會后。</br> 等到客人們都到齊落座，吉時也到了，司儀和黎衍商量后，正式上臺開場。</br> 黎衍給周俏發微信。</br> 【有只刺猬】：老婆，我們這里要開始了，你準備好了嗎？</br> 【小傻子】：準備好了，你們開始吧，我已經在外面等著了。</br> 黎衍一笑，對著司儀比了個“OK”的手勢。</br> 一身暗紅色中山裝的司儀站到臺上，熱情洋溢地開口：“各位嘉賓朋友，各位長輩尊親們，晚上好！”</br> 熱烈的掌聲之后，司儀繼續，“歡迎大家在這幸福美好的日子里如約來到這喜慶的殿堂，共同見證一場情感盛宴！此刻這里已是張燈結彩，歡聲笑語。良辰已到，有請執事者各執其事，觀禮者圍觀助興，笙簫鼓樂共奏祥瑞之聲！下面，讓我聽見你們的掌聲和歡呼聲——有！請！新！郎！”</br> 歡快的音樂和掌聲一同響起。</br> 黎衍定定心神，站起身慢慢地向著舞臺走去，一身正裝的周俊樹護在他身邊。</br> 上臺有一個臺階，黎衍低著頭，抬起右腿踩上，腳板踩實后左腿跟上，一用力，人便站在了臺上。他回頭朝小樹做個手勢，示意自己可以搞定，小樹就退到了一邊，眼睛還是一直跟隨著黎衍。</br> 這是周俏交給他的艱巨任務，一定要保護好黎衍，不能讓他摔跤。</br> 舞臺不大，黎衍一步步慢慢向前走，就像之前無數次彩排過的那樣。臺下，所有的賓客都注視著他，絕大多數人都知道他的身體狀況，心里為他捏一把汗，不過最終，黎衍還是站到了舞臺中央。</br> 這一天，他沒有選擇中式婚禮里新郎常穿的長袍馬褂，而是穿著一身黑色中山裝，沒有戴花，領口和袖口有很小面積的紅、金刺繡圖案，顯示出他的新郎身份。</br> 他穩穩地站在臺上，發型干凈利落，膚色白皙，瘦削的臉頰上劍眉星目，中山裝襯得他身材挺拔如松，說不出的器宇軒昂。</br> 看著臺下盛裝出席的親友們，黎衍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br> 和周俏結婚登記的時候，他壓根兒沒想過會有這一天。后來想給周俏補上這場婚禮，又因為她出國而不得不往后延。</br> 現在，這一天終于到來了！而他，已經可以自己走上舞臺、站在所有人的面前，想到這些年和周俏經歷過的事，心里怎么可能會不激動？不感懷？</br> 司儀等黎衍站穩后，問大家：“咱們的新郎官，今天是不是特別英俊瀟灑？”</br> 賓客們大聲喊：“是——”</br> 沈春燕喊得格外大聲。</br> 黎衍抬起手捂了下眼睛，笑得肩膀都在抖。</br> 司儀又開口道：“新郎已經上臺了，我看他已經等不及了呦，開心成這個樣子。好了好了，吉時已到，下面就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有！請！新！娘！”</br> 音樂和掌聲又一次響起，賓客們都回頭看向宴會廳入口。只見一個穿著粉紅色旗袍的微胖女孩掀開了龍鳳門簾，眨巴著大眼睛探頭張望一番，接著，她便牽著紅綢的一端，將新娘子牽進門來。</br> 黎衍遠遠地看向他的新娘，心臟跳得很快。</br> 那是他的周俏，他的小傻子，他的小花，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最可愛的女孩。</br> 此刻，她穿著一身正紅色的秀禾服，上衣是右衽大襟襖褂，下裝是馬面裙，腳上穿著一雙刺繡婚鞋。整套喜服上用金線、串珠和亮片繡著龍鳳呈祥，頭上蓋著紅蓋頭，手里牽著紅綢的另一端，紅綢中間是一個大大的紅繡球。</br> 周俏沿著紅地毯向舞臺走來，紅毯中間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火盆，象征性的，宋晉陽點起小火，司儀喊起來：“請新娘跨火盆！祝他們夫妻二人事業紅火，愛情紅火！紅紅火火過一生！掌聲再次響起來！跨火盆咯！”</br> 大家都沒怎么參加過中式婚禮，這時候都從座位上站起來看，好多人拿出手機錄視頻、拍照。</br> 周俏在胡丹綺的攙扶下小心地跨過火盆，等她過去，宋晉陽立刻把火盆處理妥當。</br> 賓客們一路目送周俏走上舞臺，胡丹綺把紅綢的一端交到黎衍手上，便下了臺。黎衍偏過頭打量周俏，自然是看不見她的臉，心里竟像毛頭小子一樣蠢蠢欲動，特別期待挑喜帕的那一刻。</br> 周俏與黎衍并肩而立，各牽紅綢一端，因為紅蓋頭，她只能看見自己腳下小小的一塊地，別的什么都看不見。</br> 但她知道，身邊站著的是誰，手里紅綢的另一端就在他手里。</br> ——好幸福。</br> ——就這么站在臺上，已經幸福得想要吶喊。</br> 司儀按照流程請證婚人上臺致證婚詞，并介紹了證婚人的身份。</br> 陳司堯整整西裝，沉著地上了臺，感到很榮幸。胡丹綺將證婚詞拿上臺交給他。</br> 這一份證婚詞，其實是民國時期的婚書，即當時的結婚證。</br> 一幅紅色卷軸鋪開，金粉楷書，端莊雋秀，是張有鑫的手筆。</br> 陳司堯拿過話筒，和藹的目光看向黎衍和周俏，朗朗開口：</br> “婚書</br>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br> 良緣永結，匹配同稱，</br>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br> 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br> 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br> 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br> 此證！新郎，黎衍衍，新娘，周俏花。”</br> 這些動人的話語，每念一句，都讓人心醉沉迷。</br> 白頭之約，紅葉之盟，便是黎衍和周俏心中對彼此的承諾。</br> 掌聲經久不息。</br> 陳司堯下臺后，緊接著便是拜堂。</br> 黎衍牽著紅綢，將周俏引到舞臺前一些的位置，他走得穩而慢，還聽到周俏的聲音從紅蓋頭里傳出來：“你小心一點，不急。”</br> 黎衍垂下眼眸抿著唇笑，終于，兩人在指定的位置站好。</br> 沈春燕和宋樺也在臺下左手邊并肩而立，這一次，沈春燕再也不會局促不安，站得昂首挺胸，心里只有滿滿的欣慰、驕傲和喜悅。</br> 這是她親兒子的婚禮，等了四年多了！這一杯婆婆茶，她可終于能喝上了！</br> 悠揚的音樂聲中，司儀揚聲道：</br> “一叩首！詩題紅葉天授意，謝天賜良緣！”</br> 黎衍和周俏對著臺下賓客彎腰一拜。</br> 司儀：“二叩首！藍田種玉地做媒，謝地造美眷！”</br> 一對新人微微側身，向著沈春燕和宋樺彎腰一拜。</br> 沈春燕瞬間眼淚盈眶，捂住了嘴。</br> 司儀：“三叩首！夫妻對拜結發成婚，謝天地成全！”</br> 黎衍慢吞吞地轉了個身，和周俏相對而站，兩人向著對方緩緩一拜。</br> 直起腰時，黎衍眼睛里的笑意已經藏不住了，嘴角勾起，目不轉睛地看著面前一身大紅喜服的人。</br> 司儀高聲喊道：“現在是最激動人心的時刻了，你們期待嗎？”</br> 臺下眾人紛紛喊：“期待——”</br> 司儀：“好嘞！現在請新郎——挑！喜！帕！”</br> 周俊樹上臺給黎衍送上裝飾著紅布的如意秤桿。黎衍接過，看著手里的秤桿，又看向面前的人，不知怎么的，眼里的笑意竟一點一點化成了兩抹微紅。</br> 司儀聲音洪亮：“秤桿一抬挑吉祥，便是稱心如意！新郎新娘從此就是結發夫妻！今生今世，永不分離！”</br>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黎衍站在周俏面前，手里秤桿輕輕一挑，紅蓋頭被挑起，他的眼前便露出一張白皙秀美、嬌俏無雙的臉蛋。</br> 周俏頭上戴著精美鳳冠，光彩奪目，配著一身大紅喜服，她面若桃花，霞飛雙頰，抬眸看他時眼波流轉，嘴角含笑。黎衍只覺得心里重重一跳，幾乎要當眾落淚。</br> 他用只有周俏聽得見的聲音，輕聲開口，帶著微微的哽咽：“俏俏，我終于……明媒正娶把你娶進門了。”</br> 周俏的笑容燦若朝陽，小聲說：“阿衍，我也終于，風光大嫁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