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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江山

    看著他的動作,宋蕓寧垂眸遮擋住眼中鄙夷。
    她對文惠帝那短暫升起的情愛之心,怕是就消散在這些個令人瞧不上眼的細(xì)微末節(jié)中。
    腹中隱有痛意,宋蕓寧夾起糟筍放到文惠帝面前的白瓷小碟上。
    “難為你還記得朕鐘情之物。”
    宋蕓寧淡笑道:“千柏剛出生的時候,圣上十分疼愛將他整日抱在懷中,也從未講究過什么抱孫不抱子之言。那時圣上便是想吃這糟筍了也會忍住,說是怕身上沾染了酒氣惹千柏不適。”
    文惠帝眸中一軟,長嘆一聲:“朕是真心想讓千柏……”
    “罷了罷了,不提這些。”
    宋蕓寧撫著小腹,眼中似有痛苦,她抬起頭剛想說話卻是噗一聲噴出口黑褐淤血。
    “你……”
    文惠帝大驚失色,正欲讓人傳太醫(yī)之時,突然腹中劇痛猛地彎下腰。
    “圣上。”
    屋中隨侍太監(jiān)上前,見文惠帝驟然倒地慌忙去傳太醫(yī),而陰暗處則走出一身形佝僂之人,他走至文惠帝身邊,自懷中掏出一個兩指寬瓷瓶,倒出一顆赤丸后送入文惠帝口中。
    宋蕓寧見此心下大恨,她心知今日事敗必會連累宋挽以及宋府,不由絕望開口:“圣上,隨臣妾一同走吧,不要再犯那滔天大錯了。”
    “你是何意?”
    文惠帝瞇著眸子,眼中盡是陰狠。
    宋蕓寧道:“圣上在千柏心中乃千古明君,他尊你敬你,與他而言圣上是圣帝明王,是自幼將他抱在懷中長大的慈父。”
    “臣妾不想您毀了千柏心中巍峨父皇模樣。”
    邊說,宋蕓寧邊大口向外嘔著鮮血。
    挽兒是她帶大的孩子,她一舉一動,存了什么心思她怎會看不出?可弒君并非易事,若挽兒事敗,文惠帝定會震怒置她于死地,更會牽連整個宋氏一族。
    而她便不同了,她二人之間到底有幾分夫妻情分,更有千柏在其中。且文惠帝在意聲名,不會愿意將這種事鬧得人盡皆知。
    哪怕她今日必死,他也會如處置皇后同江妃那般靜悄悄尋個借口,以粉飾太平。
    宋蕓寧看向文惠帝,低聲喃喃:“千柏已經(jīng)夠苦了,臣妾不能讓圣上毀去他心中的父親。”
    她跟在文惠帝身邊十幾年,從未見過今日這老太監(jiān),更是不知文惠帝手中還有如此保命手段。
    文惠帝道:“你如何知曉南慶一事?”
    宋蕓寧苦笑一聲:“你將江曼送出宮中,瞞得了臣妾一時,又哪里能瞞得了臣妾一輩子?”
    文惠帝微微瞇起眸子,一雙渾濁老眼中滿是審視。
    看在沈千柏份上,他待宋蕓寧向來不同,卻未想她生了這般惡毒心思。
    宋蕓寧面上血淚橫流,滿眼懇切。
    文惠帝瞧著她,終是嘆息道:“朕向來敬重慈母,你待千柏又從來真心。”
    “只可惜朕的母妃并非如此,她自幼便教朕韜光養(yǎng)晦、趨利避害,方害得朕養(yǎng)成了這般性子。”
    踉蹌起身,他居高臨下看著宋蕓寧:“千柏受傷后,你未曾迫他同太子爭位,朕很欣慰。”
    “朕不想傷了千柏的心,今日便留你一具全尸。”
    先前殿中的小太監(jiān)上前扶起文惠帝,而那佝僂老者早已不知躲到何處去,再沒了蹤跡。可宋蕓寧知曉他必定隨時守在文惠帝身邊,以護(hù)他安危。
    殿外走進(jìn)兩人,來人將宋蕓寧以衾被裹起,抬出文惠帝所在的朝暉殿。
    直到走至宮中偏僻處的甘泉井,兩人才停下腳步。
    其中一人放下宋蕓寧,塞入一顆丸藥至她口中。
    “娘娘今日太過沖動,此事應(yīng)徐徐圖之。”
    宋蕓寧渾身被汗意打透,如今被冷風(fēng)一激忍不住重重打了個寒顫:“便是即刻圣旨下,朝中調(diào)兵遣將亦需得三五日,圣旨抵達(dá)陜中,明家六子出兵至涑河亦需得十來日,邊關(guān)事不容緩,哪里容得我徐徐圖之?”
    她不忍太子兵敗讓挽兒再度守寡,更不想讓千柏接手文惠帝留下的這片江山。
    若南慶真攻破涑河、闖過陜中,她的千柏要如何收拾那滿地瘡痍?是如他父親這般做個軟弱無能、龜縮在后的窩囊君王,還是如太子這般至兩軍陣前以身試險?
    所以沈叢邑這等絆腳石必須死,且必須盡快死!
    “蕓寧有一事相求……”
    宋挽坐在來儀閣中,不斷跟趙南璋盤算明日宮門開之事,二人正忙碌著,蘅芷低聲上前說外頭有位姓袁的公公求見。
    “袁?鐘陽宮的袁公公?”
    宋挽有些驚訝,她入宮前父親曾說有何困難都可去尋他,略一思索,宋挽走出來儀閣。
    “宋承徽。”
    袁溶看向宋挽,語氣淡漠的將今日宋蕓寧毒殺文惠帝未果之事告知,又提到赤丸同那深藏不露的老太監(jiān),將一切交代完,袁溶便想離開,卻被宋挽攔住。
    “姑母現(xiàn)下如何?”
    “性命無憂,其他的便不知了。”
    “她在何處?”
    “安全的地方。”
    瞧出袁溶不愿同自己說太多,宋挽蹙眉低聲道:“入宮之前父親曾說若于宮中有難,可尋袁公公相助。”
    “奴才早些年的確受過宋大人恩惠,亦曾應(yīng)下會幫他一忙。”
    聽出他無意插手宮中亂事,宋挽捏著帕子朝袁溶微一福身:“今日事我替父親謝過公公。”
    “無須客氣。”
    沒有多停留之意,袁溶說完很快便離開了來儀閣。
    趙南璋自屏風(fēng)后走出,抓著宋挽的手擔(dān)憂道:“連蕓妃娘娘都毒殺未果,那我們……”
    她們先前制定的計劃,便是尋人在文惠帝的膳食中落毒,如今看來,這法子根本無可行之處。
    宋挽捏緊了拳,心中煩亂。
    她既擔(dān)憂太子又擔(dān)憂姑母,也怕明日宮門開,百官上朝卻無一人知曉涑河之事。
    卻哪知,今日遠(yuǎn)非她一人心煩意亂、夜不能寐。
    沈千柏站在宮門口許久,都未能下定決心是否要出宮去尋宋藍(lán)安。
    身邊自幼伺候他的太監(jiān),見自家主子未曾動作,不由怯怯道:“主子……”
    沈千柏抬眸,銀質(zhì)遮面下是一雙明亮而澄凈的眸子。
    那太監(jiān)瑟縮著身子,支支吾吾道:“主子,若是……若是太子他回不來,這皇位、這江山便是您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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