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記不得自己有多少年沒聽到這些話了，若不是今日蘇祈提起，他都快忘記了這些曾整日整日圍繞著他，帶給他無窮盡痛苦的惡毒語言了。</br> 他出身貧苦，自幼便是個孤兒，那時無父無母的他每天只能乞討為生，只是，因為他長相奇丑，不受周邊人待見，就連那一同乞討的小乞兒都看他不順眼，經常欺負打罵他。</br> 他十歲以前都生活在無比骯臟的亂墳崗，白日沿街行乞，夜晚與腐尸為友，孤墳作伴，那段日子是他這一生中最最黑暗的日子。</br> 初見虞蕓是他十歲那年，他一如往日沿街行乞，不料半路被幾個小乞兒攔了下來，幾人辱罵他，毆打他，他至今還記得當時的情形。</br> 他痛恨這個世界，更恨這些用各種難聽的語言辱罵他的渣滓，可能是心中的不甘和痛苦爆發了，他當時發了瘋似的和那些人扭打在一起。</br> 寡不敵眾，最終他被人踩在腳下一下又一下的揍，他不知道那些人是拿的石頭還是什么東西砸他，總之，很疼，疼得他已神志不清。</br> 虞蕓便是這個時候出現的，小小的一個，氣勢卻十足，她從那些人手中把他救下，最后還將他帶回了虞家。</br> 當時虞家還是上弦國赫赫有名的大家族，而虞家寵溺虞蕓更是到了有求必應的程度，虞蕓見他實在可憐，便將他留了下來。</br> 他自幼聰穎，很多東西一學就會，奈何長相丑陋，無人敢用他，他入虞府后，虞蕓很快便發現了他這方面的才華，央求虞母讓他給虞家公子小姐做伴讀。</br> 只可惜，那些個公子哥看不起他，嫌他丑，經常用各種難聽的言語羞辱他。</br> 雖他不再乞討，不再被人毆打，但他仍舊沒能逃脫這張臉帶給他的痛苦折磨。</br> 整個虞家，只有虞蕓一人對他友善，只有虞蕓會夸他，會照顧他，會安慰他，會給他打抱不平。</br> 虞蕓就像是他灰暗人生里的一束光，無論他有多絕望，只要虞蕓在，他都能找到自己的方向。</br> 虞蕓夸他是天才，羨慕他讀書的天賦，希望他有一天能夠考取功名，不再受人欺負，于是他拼了命讀書，將自己所有的空閑時間都放在了讀書上。</br> 后來，他真的考中監生入仕為官，而他高中之日，虞蕓嫁入了英國公府，成了洛權的妻子。</br> 之后的日子，除了虞蕓走了，他離開了虞府以外，什么都沒有變，乞討時被周圍人欺負辱罵，到虞府后又被公子小姐羞辱，入仕后，仍舊被同僚欺負。</br> 他這一身的轉折點便是在那次，那年洛權在皇上面前舉薦了他，從此之后，他一路高升，職位越來越高，周圍的聲音越來越少，直到這時候他才明白只有權利才能讓這些人徹底閉嘴。</br> 后來他一路登上丞相之位，這些言語才消失在他的世界里。</br> 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他又再次聽到了那讓他極度厭惡的詞。</br> 他陰森森的看著蘇祈，看來是他的藥量沒給夠，所以蘇祈才敢如此囂張。</br> 這么一想，他又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將里面的藥全部灌進了蘇祈嘴里。</br> 一連喝下去兩瓶藥，蘇祈本該緩釋的疼痛瞬間升起。</br> 倉玨捏著蘇祈下巴，陰笑著吩咐，“我讓你辦的事情，你最好加緊點行動，若惹得我不高興了，我大可不用你。”</br> 身后傳來蘇祈痛苦的吶喊，然而倉玨卻頭也不回的離開了。</br> 再說另一邊，洛冰將蘇祈趕走后，便再次投入了看診中。</br> 一如往常，除了早上蘇祈搗蛋以外，一切如常，洛冰看診完和玉娘等人用了飯便帶著小翠和蕪花去了藥鋪，因為昨日發生了些不太愉快的事情，她忘記了將藥從實驗室里拿出來，所以她便將醫館的藥分了一半兒運送到藥鋪去，等明日再進行補充。</br> 將藥送去藥鋪后，洛冰讓蕪花在藥鋪整理藥，而她和小翠悄悄從后門離開了藥鋪。</br> 藥鋪位于城南，這地兒離皇宮近，因此極為發達，她上次馬車撞到的兩個孩子便是在這附近撞到的，她想去看看這城南究竟有多少流浪的小乞兒，順便再瞅瞅能不能遇到可供她驅使的人才。</br> 之前她說想開個孤兒院并非開玩笑，雖然在這古代開孤兒院恐怕是有些困難，但她還是想試試看。</br> “娘娘，咱們這是要去哪？”小翠無聊的跟著洛冰走過一條又一條小巷。</br> “隨便逛逛，自從進宮以來，我還從未在這街上逛過。”洛冰笑笑說道，小翠自然是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她暫時也不打算告訴小翠，畢竟現在一切都還是未知數，等她確定了再說。</br> 二人穿過小巷便到了上次的大街上，由于是中午時分，此時的街上很是熱鬧，人群熙熙攘攘，叫賣聲吆喝聲充斥在洛冰耳邊。</br> 洛冰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上弦國的熱鬧街市，街上人群摩肩接踵，挺擁擠的，她和小翠走在其中還得小心翼翼的。</br> “公子，咱們來這里做什么？這地兒人好多，萬一待會兒走丟了就不好了。”小翠緊緊抓著洛冰胳膊，生怕洛冰一個不小心走丟了。</br> 洛冰笑笑，覺得小翠太擔心了，“你不要太擔心，就算走丟了我也能找到路的。”</br> 小翠嘆息一聲，這城南的街是最復雜的了，街道錯綜復雜，小巷也很多，稍微不注意人就會丟，以前她與出宮采集的宮女太監出來，就常聽說這一帶好多人走丟的。</br> 再說，她看洛冰的模樣就是第一次來這地兒，要是待會兒真的走丟了，她就是有一百個腦袋也是不夠砍的。</br> “公子，咱們還是回去吧。”小翠不放心的說道。</br> 然而洛冰卻一直沒回答她，她抬頭一看，她面前站著個白衣男子，而洛冰卻已經不知去了何處。</br> 小翠一下子就慌了，她就嘆息一聲的功夫，怎么自家娘娘就沒了？</br> “公子！”小翠在街上狂奔，到處找洛冰，然而她卻連洛冰一點蹤影都沒見著。</br> 這邊小翠急得都快哭了，另一邊洛冰發現小翠不見后卻依然悠閑的在各個攤販面前游蕩，這些攤販賣的東西都是些小東西，宮里沒有，現代更是沒有，看著賊有趣。</br> 一逛起來，她差點把正事忘記了。</br> “公子，怎么樣？這可是好東西啊，公子要是喜歡，就帶回家唄。”攤販極力向洛冰推銷自己的東西。</br> 洛冰左看右看，最后挑了一個小人兒，結果要付錢時才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帶錢袋，錢袋在小翠那。</br> 她尷尬的看了眼攤販，隨后把東西放下，“抱歉，忘記帶銀子了。”</br> 攤販一聽，白了她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她放下的東西挪到自己面前，“去去去，窮酸樣，沒銀子還出來逛什么逛。”</br> 洛冰：“……”感情這沒銀子就不該逛街了唄。</br> 她也白了攤販一眼，沖攤販擺了個鬼臉，“我還不稀罕，哼。”</br> “噗。”一道不太和諧的聲音出現在洛冰耳邊。</br> 洛冰回頭瞅了一眼笑話她的人，是個男子，男子五官精致，唇紅齒白，長得一股子異域風，與蕭楚等人不一樣，此人五官輪廓分明，眼睛深邃，總之，很養眼就是了。</br> “公子喜歡這東西？”男子又從小攤販那拿過剛才的小東西，“這小東西有什么特別的嗎？”</br> “沒什么特別的。”洛冰聳聳肩轉身就想走。</br> “這東西多少？我要了。”男子將東西買走，洛冰嘴角扯扯，這場景有些熟悉，她大膽猜測，下一秒這人肯定會追上來說要把東西送給她，一般電視劇里都這么演。</br> 她如是想著，那人果真追了上來。</br> “這青天白日的，公子為何還戴著面具？”男子緊跟在洛冰身邊，隨后他又把剛才買來的東西拿出來在洛冰面前晃悠，“對了，這小玩意兒能做什么？我剛才見你挺喜歡這東西的。”</br> “你都說喜歡了，喜歡的話，管它能做什么，被我喜歡不就是它的利用價值？”洛冰抱著手肘四處游蕩，說出的話是絲毫不客氣。</br> 男子聽言一愣，隨即哈哈笑了兩聲，聲音穿過人群傳到洛冰耳中，別說，還挺性感。</br> “剛才本來還想將它送給公子，但現在聽了公子的話，我忽然不想將它給你了。”說罷，男子便將那海螺狀的小東西收到了自己囊中。</br> 洛冰：“……”這完全不按劇情走了。</br> “你好像有點失望？”男子歪著頭看她，“難道是因為我沒有把東西送給你所以你才失望？”</br> 洛冰輕輕一笑，這人，也太自戀了吧，她只是覺得這人完全不按劇情走，有些惋惜罷了，怎么就扯到她失望去了？</br> “你為什么不說話？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煩？”男子見洛冰只是笑笑，頓時一臉受傷的看著洛冰，“我知道我話多，但是，你到現在就和我說了兩句話，你真冷漠。”</br> 男子操著一口方言說話，要不是他聲音比較性感能夠中和他話語中的違和感，她還真想跳起來給他兩下，讓他少嗶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