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br> 距離蘇氏逼宮案已經過了整整七天，蘇素也將自己鎖了整整七天了。</br> 朝霞宮已然沒了當初的生機勃勃，從里到外都透露著陰暗森冷。、</br> 蘇素漫無目的的走在陰冷的宮殿中，宮殿外時不時傳來一兩道宮女的嬉鬧聲，偶爾還會有不懷好意的議論之聲，一切的一切，蘇素都聽得真切。</br> 叩叩兩聲小蕭麒的聲音自宮門外響起，“母后，兒臣前來探望母后。”</br> 蘇素回頭看了一眼被敲響的宮殿門，空洞的眼神里再也看不到一絲情感。</br> 她呆滯了兩秒，才緩緩走過去打開大門。</br> 如今這朝霞宮被調走的調走，被處以極刑的被處以極刑，唯獨只剩下她，剩下她一個人孤零零的。</br> “麒兒。”宮殿大門被拉開一條縫，僅供十四五歲孩子通過，蘇素眼神空洞的看著小蕭麒，聲音極其輕，輕到像是一陣風就能將之帶走，“你怎么來了？”</br> 蕭麒看著一臉死氣的蘇素心里一痛，他是來告訴蘇素她即將被問斬的時間的，“母后……”</br> 自從蘇氏逼宮案發生，蘇氏一族就被全部抓了起來，前前后后幾百人，均被發配到各個縣、城等待秋后問斬。</br> 而作為蘇氏一族的蘇素，也即將被押赴刑場進行問斬。</br> 蘇素這七日過得生不如死，聽到蕭麒顫抖得不像樣子的聲音，她終于恢復了一點神志急忙抓住蕭麒的胳膊一個勁的說道：“麒兒，蘇氏是被冤枉的，蘇氏是被冤枉的。”</br> “母后。”蕭麒眼里已經蓄上了淚水。</br> 蘇素說著說著眼淚就不爭氣的流了出來，或許是多日不曾好好用飯，也沒注意休息，蘇素的眼白布滿了紅血絲，下眼瞼也紅紅的，看著十分令人心痛。</br> 看著蘇素哭成淚人兒，蕭麒也難過不已，只是蕭麒雖小，卻極其堅強，即便是心中再難過，他也沒在蘇素面前表現出自己脆弱的一面。</br> 不知哭了多久，蘇素終于停了下來，隨后拉著蕭麒慢悠悠的在朝霞宮中漫步，“麒兒，母后走后，這宮中，就只有你一人了，母后放不下你，放不下你。”</br> 蘇素像是在自說自話，說這些話時始終沒有看蕭麒一眼，目光一直都看著正前方，像是正前方有什么她向往的東西一般。</br> “麒兒，你要記住，母后走后，誰也不要相信，若是能離開皇宮，便早些離開皇宮，然后，然后再也不要回來。”蘇素又如此說道。</br> 小蕭麒這時雖只有十四歲，但早已懂得不少，聽言，他便多嘴問了一句，“母后此言何意？”</br> 然而蘇素像是沒有聽到蕭麒的話，自顧自的說道：“麒兒，你要記住，除了母后，沒有人是真心愛著你的，雖說你是皇上的長子，皇上也待你不薄，但你記住，皇上不止你一個皇子。”</br> 小蕭麒此刻想不到什么，也無法想到其他，一想到蘇素即將被執行死刑，他又怎么有心情去分辨其中真偽，以及蘇素的提醒呢？</br> “母后，孩兒一定謹記母后今日所說。”小蕭麒握緊了蘇素的手。</br> 蘇素這次倒像是聽到了，點點頭，然后又拉著小蕭麒漫無目的的走著。</br> “麒兒，”過了一會兒，蘇素又忽然出聲了，“母后死后，你就離開皇宮，答應母后，一定要離開，一定要離開。”</br> 小蕭麒這下就不是很明白了，“母后，兒臣不想離開皇宮，兒臣要給蘇氏翻案，蘇氏絕對不可能逼宮的。”</br> 小蕭麒雖然還小，但心智早已成熟，聽到她這話，心中充滿了疑惑，甚至已經開始胡思亂想。</br> “麒兒，宮中魚龍混雜，是非多，你留在宮中，以后母后不在了，就沒人保護你了。”一說起這個蘇素眼淚再次上來了，她抹了一把眼淚，然后又道，“母后知道你擔心楚兒，但是楚兒身邊有司家暗衛守著，而你身邊什么都沒有。”</br> 司家曾是付家的暗衛，自從付氏入宮后，司家便一同編進了禁衛軍中，不過司家雖被編入了禁衛軍，但萬景帝并沒有將他們解散分入其他禁衛軍中，而是只給了他們一個頭銜而已。</br> 而司家所需要做的，就是派兩個人保護蕭楚以及付氏。</br> “在此之前，你有蘇家作為后盾，然而現在，你什么都沒了，就連母后也沒了，你知道嗎？”蘇素的聲音近乎絕望了，她說這話的時候已經泣不成聲，蹲在蕭麒面前眼淚鼻涕一大把，儼然沒了皇后的風范。</br> 蕭麒看著這個曾經風華一世的女人，心里頭的難過就沒有停止過。</br> “麒兒！”見小蕭麒沒有任何反應，蘇素聲音變尖了一點，只是這聲音中透著滿滿的絕望，“你一定要聽母后今日的話，一定要將它牢記在心，麒兒，你要學會隱忍，你要學會長大，更要學會不擇手段，在皇宮，只有這樣才能活到最后，你聽到了沒有？”</br> “母后死后，你一定要盡快離開皇宮，去福州找君淮，在你還沒有任何勢力之前，不要回來，聽到沒有？”</br> 小蕭麒怔怔的看著這個已經快發瘋的女人，他并不單純，他聽得懂蘇素話里的意思，“母后，你……”</br> 似乎是見小蕭麒聽懂了自己的話，發瘋的女人終于消停下來放開了小蕭麒，隨后她轉身頭也不回的朝殿內走去。</br> “母后。”小蕭麒在她身后亦步亦趨的跟著。</br> 他不知道自家母后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家母后要去做什么，但是他頭一次有心慌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像是有什么事情即將發生，而且他無法阻止。</br> 蘇素腳步踉蹌的走著，從偏殿走到正殿，又從犄角旮旯來到空曠的大堂，又從后院來到前院。</br> 她走遍了整個朝霞宮，然后站在了朝霞宮的大門前，她站了兩秒才緩緩拉開大門走了出去。</br> 小蕭麒就這么跟在她身后，看著她一身素白，披頭散發的走過一個又一個地方。</br> 蘇素走遍了除了萬景帝所在的宮殿的每個角落，每到一個地方，蘇素就會停留幾分鐘，她像是在回憶，像是在思考。</br> 小蕭麒知道蘇素為什么會停留，也知道她為什么會走了這么多地方。</br> 在他記事以后，他便知道萬景帝寵愛蘇素，也知道萬景帝和蘇素也曾是青梅竹馬，這皇宮，便是他們相遇相知相愛的地方。</br> 只是，這讓他們相遇相知相愛的地方如今也成了殺死蘇素的地方。</br> 小蕭麒陪著蘇素走遍了皇宮，最后又陪著蘇素回到了朝霞宮。</br> 小蕭麒記得，這朝霞宮，也曾是萬景帝為蘇素所取的名兒。</br> 萬景帝曾給過蘇素萬千寵愛，即便是蘇氏逼宮案發生時，萬景帝不相信蘇氏想逼宮，死后也給足了蘇素時間，但天不遂人愿，最后擺在萬景帝面前的都是一份份鐵證。</br> 無論曾經萬景帝有多寵愛蘇素，在皇位面前，萬景帝還是毅然選擇了皇位，并且下了要處斬蘇素的圣旨。</br> 小蕭麒不曾經過兒女情，所以不懂這些，只是緊跟在蘇素身后。</br> 直到后來蕭麒長大，他才明白蘇素當初為什么會變成這樣。</br> 當你被一個人萬般寵愛后，他忽然拋棄了你，你也會變成這樣的。</br> 蘇素回到朝霞宮后，在寢宮內翻翻找找，終于找出一截白綾。</br> 小蕭麒這一刻忽然什么都明白了，也似乎什么都不明白，他傻傻的看著蘇素將白綾掛上了房梁。</br> 蘇素就這么死在了小蕭麒的面前，隨后便直接暈了過去，等醒來以后，人便已經在了丞相府。</br> “當時母后就吊在我面前，我親眼看著她在我面前掙扎了幾下，隨后便再沒了聲息。”蕭麒說出這話的時候平靜了很多。</br> 當年蘇皇后死時的場景在哪之后一直縈繞在他的回憶里，夢里，只要他一閉上眼睛，蘇素的模樣就會出現在他腦海中。</br> 他忘不掉，也無法忘掉。</br> 洛冰從始至終都很沉默，聽完蕭麒講完當年發生的事情更加沉默了。</br> 蕭麒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和蘇素不能說沒有關系。</br> 蘇素把仇恨都留給了蕭麒，試圖讓蕭麒為她復仇。</br> 然而蕭麒也的確是將當年的事情銘記在了心中，而且因為倉玨間接將蕭麒帶走囚禁，對蕭麒施暴，導致蕭麒對當年的事情更加深刻了。</br> “抱歉。”洛冰小聲說了一句，“讓你又想起了過去。”</br> 看著蕭麒，洛冰心中不太好受，關于蕭麒的事情，她從蕭楚那里聽說不少，但都沒有這一刻從蕭麒口中親自聽到更為震撼。</br> 蕭麒沒多大反應，反而說道：“事情已經發生，我無法逃避，而且，這些年我也逐漸習慣了。”</br> 習慣了被夢魘纏繞，習慣了一閉上眼就是蘇素的臉，也習慣了如何去應對倉玨。</br> “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洛冰抿抿唇說道。</br> 蕭麒故作輕聲的笑了下，又說道：“所以，自從母后死后，我對皇位再無興趣，你不用擔心我會回去搶奪皇位，于我而言，皇位已然不再重要。”</br> 洛冰靜靜的看著他，然后問道：“你不擔心我在哄騙你嗎？你似乎都沒有和蕭楚求證此事，怎么如此輕而易舉的就答應了我？”</br> 蕭麒看了她一眼，隨后說道：“因為，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