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牡丹是醉春樓里的當紅頭牌,她個子小、骨頭也小,又生得好看,很是得客人的喜愛。私下里尖酸刻薄,整座樓里的姑娘除了梅喜都不怎么與她相好。
然而她畢竟過了二十,怎樣也不及從前了,哪兒有眼前這姑娘清鮮。
臺中央放著一張紅木圓凳,孤獨獨的,只將人隔離。鳳蕭將謝小桃放到地上,嬌娘子彎腰往凳子邊上側身一座,底下便吆喝開來——
“都給老、老子閉嘴!”忽然一聲粗噶嗓門,人群里穿出一尾亮金銅錢袍子。大掌在正中紅布長桌上拍下二根金條——明黃黃,金光琉璃,勢在必得!
眾人被唬得一愣,繼而笑得越發狂放。
謝小桃定睛一看,原來是街角開當鋪的李大窩窩。
一時間只覺得喉嚨泛嘔,恨不得一把掀開蓋頭,潑一桶焦油將那群人統統燒個干凈。
忍不住隔著紅紗蓋頭凝了鳳蕭一眼,從來倔強的人兒,第一次對逆境生出怯懦。
他卻照著規矩將一桿秤兒塞進她懷里,側著臉準備離開。他的側臉真是好看吶,眼睛不大,卻狹長,線條精致的單眼皮兒……天生薄情么?
可惡,從前沒讓他幫她,他卻次次的幫;這次需要他了,他卻裝什么規矩。
謝小桃不死心地伸出指頭,將鳳蕭晃蕩的長袖勾住。
她想,如果他真的絕情到當做沒看見,那么一會兒被人扛去二樓后她就跳窗。
明明動作那么輕,沒想到鳳蕭的步子卻不著痕跡地頓了一瞬。
謝小桃薄涼的指尖襲來暖意,她知道那是他掌心的溫度……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一廂情愿催生出的幻覺,她覺得他握了她的手。
抬頭看到鳳蕭微微下抿的嘴角,她的心一瞬間安定下來。
但愿沒有錯看他。
男人們都想染指嬌艷黃花,卻又想討價還價。
李大窩窩又從胸口掠出來一根金條:“都別廢話,看誰出的價高!”
謝小桃枯坐在圓凳上,明明那紅凳子結實不已,她卻只覺得整個身子在搖晃。眼睛透過半透明的紅紗蓋頭,直勾勾看向拐角處的鳳蕭,鳳蕭亦一錯不錯地盯著她,她不敢賭,只心里默默數著數,如果數到五百下他還不動,她就死心。
“四百八十九,四百九十,四百九十一……”
李大窩窩又添了一張銀票……
謝小桃的帕子揪得更緊了。
“天煞的,爺不管了!”忽然一道矯健黑衣在人群中一躍而起,謝小桃眉眼恍惚,下一秒便見鳳蕭拾起地上一條長凳,往人群中間橫了過去。
也不知虛脫的身子怎得忽然來了力氣,謝小桃將蓋頭一掀,刷地站了起來:“鳳蕭哥,救我——!”
就等著她求情,她卻偏偏挨到了這會兒才開口……天知道等這一句話,等得鳳蕭的心都快要被撓碎!
鳳蕭面色少見的冷峻,長臂撐著紅木欄桿縱身一躍,箭步沖上了臺。
“誰人今日敢動她,看老子不卸下他兩條大腿胳膊!”澀啞的嗓音,字字凜冽,說完了便不管不顧地將謝小桃撈了起來。
他身量修偉,謝小桃不過只及他胸口,整個兒便被他離地扛至肩膀之上。
滿頭的金釵玉環紛紛搖落,謝小桃心中痛一瞬喜一瞬,眼淚奔出來:“謝謝你,鳳蕭哥!”
“倔丫頭,示一句軟又如何?”鳳蕭俊毅五官依舊冷漠,抿著嘴角。
“該死的,一個小茶壺也敢搶爺爺的女人!”
“揍死那小子!”臺底下鬧得不可開交,人們紛紛沖上臺子往二人身上撲去。
鳳蕭踢開凳子,將前排一群漢子撩倒,扛起謝小桃便往外頭的馬車上奔去。
正十九歲的風華年紀,那墨發是清逸的,那眉眼也是清逸的,就連他矯健的步子也好似帶著清風不羈。
謝小桃將臉緊貼著鳳蕭硬朗的脊梁,心中卻都是暖意涌涌。她想,果然沒有看錯人,不枉替他白洗了幾年衣裳。
十里香酒樓前,林嬤嬤挽著張二嬸子才要準備掀簾子上馬,卻忽然一股疾風從耳畔掠過,趕緊抱住差點掉落的暖手兒。看到一名年輕公子攬著紅衣少女高坐駿馬疾馳而過,她才要捂住虛脫的胸口,后頭又紛涌而來一群追趕的打手。
忍不住嘆道:“世風不古,世風不古唉!趕緊辦完了事兒離開,真真要煞人命也!”
張二嬸子只捂著帕子安慰:“瞧您嚇的!罷罷,若那姑娘八字相合,今日怎么著也得把她給定嘍。”
“是極是極,左右就是娶來給二少爺耗煞氣的,誰知道能活上幾年?八字合了定下就是,趕明年可是寡婦年,老太太等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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