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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然還沒來得及感嘆黎薇的不幸, 很快就輪到了她自己。
她走出咖啡廳后并沒有著急離開,而是去了海邊,有很多情侶攜手漫步。海風陣陣, 吹散了她本就沒有束緊的長發。宋清然把頭發別到耳后,突然就想,如果他們的假期沒有被打亂的話, 他們也會是眼前眾多情侶中的一對。
有小孩子提著籃子在撿貝殼, 她會心一笑,也跟著上前去撿, 大的小的,藍的白的, 各種貝殼像星星似的撒在沙灘上。
宋清然來了興致,又回到咖啡館和前臺要了個袋子,挑著自己喜歡的樣式撿了大半袋。有個小女孩跟在她后面踩著她的腳印玩,她覺得有些好笑。眼神示意她父母且征得同意后, 從包里給她遞了包小餅干。
已經記不得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出門就是會習慣性地帶各種小零食, 看見小朋友就是忍不住親近。
小女孩拿到餅干后很開心, 很有禮貌地和宋清然道了謝, 蹦蹦跳跳的跑向了自己的父母。
“漂亮阿姨, 那邊的貝殼更大更好看哦。”
稚氣的童聲順著海風飄過來,她笑著抬眸,“好的呀, 謝謝你。”
說完就要朝著小女孩說的地方走過去,包里的手機不適時地響起, 是鹿明森, 宋清然接了起來。
“喂, 明森。”
“清然,你聽我說,救助站出了點事。”
惴惴不安的情緒在心間泛起層層浪花,宋清然強裝鎮定,“怎么了?”
“是這樣的,房東突然說不租了。”
“為什么?是想漲房租嗎?”
不怪她這么想,按照她的經驗,這是房東漲房租的慣用手段。
鹿明森看著手里的合同,心里無聲地嘆了口氣,若是真的只是漲房租就好了,“他直接把這個店鋪賣給了別人,現在要求我們必須馬上搬走。”
宋清然詫異,也顧不得是在外面,音量提高了八度,“可是我們之前是簽了合同的,他這樣是要賠付違約金的。”
“房東說愿意賠付我們雙倍違約金。”
這個店鋪,已經租給互愛救助站很久了,怎么可能突然就不租了。房東是位很熱心的老爺爺,自己都養著幾只流浪貓,前段時間剛被他兒子接到國外一起生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宋清然剛坐上出租車就又接到了多個品牌方的電話,張口就是直接通知她要終止合作,根本沒給她機會開口。
她就是傻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就在剛剛,黎薇談及過往時,她還在想兩個人在一起自然是一起承擔的,可現在輪到她自己頭上,她握著手機,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終究是撥不出去。
沉吟片刻后,宋清然撥通了何以隨母親的電話。
“阿姨,如果,如果我不妥協呢?”
電話那頭的隨寧像是早就預料到了她的態度,對于她這句話并沒有絲毫的意外,“當初的黎薇也沒有妥協。”
后面的話,她沒再說下去。但宋清然已經懂了,意思是她不過是第二個黎薇罷了。
和她討論這些顯然是沒有意義的,她不可能如他們所愿,他們既然已經做出行動了,自然也就不可能會輕易收手。
“阿姨,您知道他晚上經常會做噩夢嗎?您知道他后背最長的那道疤足足有二十厘米長嗎?”
“阿姨,剛剛黎薇來找了我,我才知道他們分手也跟你們有關。我以為當我真正確定這件事情之后我會覺得慶幸,還好他們分手了。”
還好他們分手了,不然我的那段暗戀真的就永遠都只能是暗戀。
路燈明亮,車內的空調溫度正好,卻怎么也捂不暖宋清然此刻冰涼的心,“但其實沒有,我在想,如果他們當初沒分手就好了。這樣的話,這么多年來,他就不會只是一個人了。”
“關于你們對我做的這些事,我當然會憤怒和害怕,但是還有傷心。你們明明知道我是他最愛的人,也是最愛他的人,可你們卻依舊做了這些事情。你們這樣,受到最大傷害的人其實并不是我,而是他。”
他們明明應該和她一樣愛他,或者應該要勝過她。可是并沒有,他們總是打著為他考慮的名義做盡一切傷害他的事。無論是當初的黎薇,抑或是現在的她
“好了,你別再說了。”隨寧出聲制止。
“阿姨明白你的心意了,但是你也應該知道,如果你不肯妥協,何彥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這一次只是小試牛刀,想必你也不想看到自己身邊的人因為自己受到牽連吧。”
“那天以隨特意回了趟家,他說你和黎薇不一樣,但我不覺得,在我眼里,你們都是一樣的,我相信你們都不貪圖那些身外之物,也正因為如此,你們才無法長久地待在他身邊。”
宋清然開口就要反駁,卻又被隨寧搶先開口,“直到今天,我聽你說了這些話。我突然就明白了為什么他會說你和黎薇不一樣,也明白了為什么他會這么愛你。”
“謝謝你,那么懂我的兒子。”
話語間滿是誠懇,那一瞬,在她身上,宋清然真的看到了一個母親對自己孩子的無私關懷。
“可正因為這樣,阿姨才更要提醒你,你跟以隨真的不合適。就像你自己說的,你是他最愛的人,也是最愛他的人。我不想你和我一樣,身陷沼澤,無處逢生。”
“阿姨。”
宋清然出聲打斷,“我愛以隨,他也愛我。對于我來說,這就夠了。我知道在權勢面前自己太過渺小,可這都不重要。”
她因為想要成全父親的安穩,想要實現自以為是的安穩,在走向他的最后一步時毫不猶豫地選擇奔向別人。他們最后還能走到一起不從來都不是因為她的迷途知返,而是她的何以隨,那么驕傲的何以隨,身處陰影,卻依舊光芒萬丈。
在她執著于往前不愿回頭的那些日子里,他堅定地愛著她。
世界紛擾嘈雜,虛假與謊言蠻橫強行,辜負了太多真誠勇敢的人。有的人做了三分卻言說十分,而她的阿隨默默無聞地做足了十分,卻依舊覺得不夠。
觀念不同的人是怎么談都不可能得到滿意的結果的,這次談話并不愉快。宋清然看著手機里的通話記錄微微愣神,掛電話前脫口而出的最后一句話在耳邊盤旋許久仍舊不肯散去。
“阿姨,阿隨晚上睡覺的時候偶爾會發出夢囈聲,他說媽媽,我好疼啊。”
“媽媽,我好疼啊。”
“媽媽,我好害怕。”
“媽媽,救救我。”
“媽媽,我好想你。”
何彥固然可惡,隨寧當然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可宋清然不能理解,也不能原諒。面對何以隨那么多次的求救,作為親生母親的她到底是怎么硬得下心來選擇視而不見的。
疫情對世界經濟的沖擊都很大,一個小小的救助站又豈能獨善其身呢?
倘若不是有那筆捐款,他們救助站估計早就堅持不下去了。疫情得到緩解后,救助站好不容易有了點起色,終于不再是只出不進的局面,現在卻又再一次遭遇重創。
宋清然到了救助站后,把自己知曉的情況通通告知了藍桉和鹿明森。
“大概就是這樣,所有事情皆因我而起。”
前段時間剛救助回來的一只橘貓終于擺脫了對人類的恐懼,此刻正安心地躺在藍桉的懷里,宋清然溫柔地摸了下它的頭。
“等到這件事解決后,我就退出。”
“不行。”
一向溫文爾雅的鹿明森也是難得說出這種拒絕的話,還是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
“清然,如果你退出是因為你不愿意從事這個事情了,那么我肯定尊重你的選擇。但就現在而言,很明顯,你不是。我們救助站以后還會遇到很多遠比這個要大得多的挫折,難道我們每一次都要用這種形似退讓逃避的方法來解決嗎?”
“明森說的對。”
今晚從頭到尾都沒說過一句話的藍桉也開了口。
藍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是會有辦法的。”
沒再繼續拖沓下去,三人很快就圍坐下來想對策。現在是將四分之三的品牌方都解除了他們的合作,剩下的四分之一肯定也還存在著要解約的可能。
而且他們救助站前段時間還遭受了網暴,盡管有何以隨的鼎力相助,彭會卿也從中幫了不少忙。但也不是所有的網友都會買賬的,迄今為止,依舊有很多關于他們救助站是在造假,假扮愛心人士在博取流量,消費人類善良的謠言。
尤其是今晚,在何彥的暗箱操作后,他們最新發布的視頻下面,百分之三十都是在對他們進行人身攻擊。
有不少網友見狀紛紛退款,他們的銷售評分直線下滑,再這樣下去,即使剩下的那四分之一的品牌方不違約,他們也不得不違約了。評分下滑得太快,平臺會對他們的賬號進行重新審核處理。
這也就意味著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無法使用此賬號。
“關于這件事,你跟何以隨說了嗎?”
宋清然垂下眼,默然地搖了搖頭。
何以隨那么忙,今晚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到他。醫院的事情都忙不過來,接連好幾天都是早出晚歸的,她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其實想和他說好多話,可看著他眼下的烏青,到了嘴邊的話又被她無聲地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