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栓柱抽了一鍋煙,仍然沒有說話。</br> 夏立軍坐在他的身邊,低著頭也不敢率先開口。</br> 他不清楚老丈人找他談話是想說什么。</br> 靜默持續了大概兩分鐘,劉栓柱將煙鍋在鞋幫子上磕了磕。</br> “夏立軍,我本該叫你一聲女婿的,但我想想還是先叫你夏立軍吧!”</br> 劉栓柱慢悠悠說道。</br> 夏立軍討好笑笑,“老丈人,您叫我啥都成,我繼續管你叫老丈人就是了!”</br> 他的笑容很是尷尬,知道在劉栓柱的心里自己的形象也很糟糕。</br> 劉栓柱點頭,又填了一鍋煙絲。</br> “夏立軍,你都看到了吧?”</br> 他把煙管咬住,并沒去點,而是對著夏立軍問道。</br> 夏立軍干笑一聲,把頭低了下去,輕輕點了點頭。</br> “老丈人,我知道我是個混球……”</br> 夏立軍認錯的態度倒是挺好。</br> 劉栓柱發出了一聲嘆息。</br> “你知道就好!”</br> “給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俺老劉家雖窮,祖上三代務農,比不上你這種工人家庭的子弟,但是,俺老劉家的閨女可不是嫁不出去!”</br> 劉栓柱語重心長說道。</br> 夏立軍趕緊點頭,他明白老丈人說的這些話,都是積攢在心中的怨氣。</br> 沉默一陣,夏立軍長嘆一聲。</br> “老丈人,我已經改了……”</br> 他默默說著,伸手從懷里邊取出了在廟會上擺攤套圈賺的那些錢,向著劉栓柱遞了過去。</br> “老丈人,這是我前兩天賺的,以前我不懂事兒,只知道胡吃海喝,不會賺錢養家,但是,我突然之間就想通了,個人的享樂都是浮云,家庭才是一切的根本!”</br> 夏立軍的話說的尤為誠懇。</br> 劉栓柱沒接他的話茬,目光看上了夏立軍捏在手里的鈔票。</br> 那厚厚一沓子,得有一千多塊吧?</br> 劉栓柱心里想著,他常年務農,也只有在賣家處的時候,才一次性見到過這么多的現錢!</br> 那一瞬間,劉栓柱心中很是驚訝。</br> 難不成……這混球浪子回頭了?</br> 他想著,但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測。</br> 不應該,不應該,浪子回頭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br> 他又想,很快就想到了劉揚芳剛回來的時候的哭訴。</br> 他記得劉揚芳似乎是說,夏立軍弄壞了廠里邊的機器,好像要賠好幾千!</br> 想到這里,劉栓柱心頭又是一陣長嘆。</br> 好幾千啊,種一年莊稼,就算是把人的糧食和畜生的口糧都賣掉,也湊不夠這好幾千!</br> 他想著,皺著眉頭向著夏立軍看去。</br> “這錢是哪兒來的?”</br> “東拼西湊借來的是不?”</br> 夏立軍臉上笑容一僵,趕緊搖了搖頭。</br> “老丈人,這怎么可能呢!這錢都是我辛辛苦苦賺來的!”</br> 夏立軍說道。</br> “賺來的?”</br> 劉栓柱呵呵一笑。</br> “怎么個賺法?攔路劫道?還是什么非法的勾當?”</br> 夏立軍心頭苦澀,擠出了一抹苦笑。</br> “老丈人,你就算是借我十個膽,我也不敢去做那違法亂紀的勾當啊!”</br> “這錢……是我擺攤套圈賺來的,院里的那小兄弟可以作證,他現在是跟著我一起做的,算是我的合作伙伴!”</br> 夏立軍趕緊解釋。</br> 年三十那天,劉栓柱去了一趟廟會,在鎮上見識過擺攤套圈,那玩法很新奇,可算是讓他開了眼。</br> 但他依稀記得,那擺攤的老板可不是夏立軍。</br> 想到這里,劉栓柱呵呵冷笑起來。</br> “夏立軍,廟會上有擺攤兒套圈兒的這確實不假,但經營那個的老板,可不是你小子啊!”</br> 劉栓柱的眼里露著不屑。</br> 夏立軍嘆了口氣,一五一十將事情的經過和劉栓柱說了一遍。</br> 再說到自己的隊伍里出了叛徒,他的點子被旁人抄去用的時候,夏立軍扼腕嘆息。</br> “別怪我,合同里出了漏洞,這才給了夏寶云可趁之機!”</br> 夏立軍一臉無奈說。</br> 劉栓柱聽完這話,眉頭頓時皺做一團。</br> 剛才夏立軍在解釋的時候他一言不發,仔仔細細聽著夏立軍的話。</br> 夏立軍說的情真意切,看那表情不像是在裝的,而他所說的事一環扣一環,其中并無漏洞,如果是編出來騙人的,那其中必然漏洞百出。</br> 難不成……這混球真的浪子回頭了?</br> 劉栓柱心里想著,微微有些失神。</br> 而就在這時,夏立軍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br> “老丈人,我可以發誓賭咒,如果我說的有一句假話,那就讓我夏立軍天打五雷轟!”</br> 夏立軍突然變得很是激動。</br> 劉栓柱回過神,向他看了過來,皺著眉頭在夏立軍的后腦勺上拍了一巴掌。</br> “你小子不要亂發誓!”</br> 說著,伸手指了指頭頂。</br> “舉頭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呢!”</br> 他說道。</br> 夏立軍聞言心頭一喜,劉栓柱的話給他釋放了一個好的訊號。</br> 夏立軍知道,劉栓柱微微有些松口了。</br> “老丈人,再給我一次機會吧!”</br> 趁熱打鐵,夏立軍晃動著劉栓柱的手臂。</br> 劉栓柱苦笑,對他搖了搖頭。</br> “這事情啊,我可做不了主!”</br> 劉栓柱說著,從墻根兒站起,他向著遠處白雪皚皚的大山,目光里是化不開的憂愁。</br> 而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br> 劉栓柱看了過去,看到是李叔邁著步子向這邊走近。</br> “老李啊!”</br> 劉栓柱咧嘴一笑,對他勾了勾手。</br> “來,到這邊坐坐說會兒話!”</br> 劉栓柱邀請道。</br> 夏立軍看到李叔的時候,也趕緊站起身來。</br> “李叔,快,到這邊坐!”</br> 夏立軍也盛情邀請。</br> 李叔到了兩人的身邊,靠著劉栓柱坐了下來。</br> “老劉,眉頭皺得像老母豬的腚鉤子似的,咋了?愁啥呢?”</br> 李叔假裝不知詢問。</br> 劉栓柱嘆氣,伸手指了指主角。</br> “都是這癟犢子給我添堵,大過年的來接揚芳回家,我那閨女死活不愿意,唉……你說這叫什么事?”</br> 李叔若有所思點點頭,他向著夏立軍看去。</br> “夏立軍,我要是你我可就回去了!”</br> 李叔勸退說道。</br> 夏立軍聞言心頭一陣苦澀。</br> 李叔,你這不能幫倒忙啊!</br> 他在心里無奈想著,但當他看到李叔在對他眨眼的時候,剎那之間就明白了些什么。</br> 只見他趕緊對著李叔搖了搖頭,堅定的目光又向著李叔看去。</br> “叔,這哪兒成?不把老婆孩子接回家,那我夏立軍不真的成了混蛋了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