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楚天江闊
小九雖然是第九個加入影衛(wèi)的,但卻是年齡最小的那個,過完年才剛滿十六歲。
都說這個年歲的少年最是活潑好動,小九簡直完美印證了這句話。
小九隱藏行蹤的能力非常出色,憑借這份能力,他平日總是喜歡在皇宮里招貓逗狗、四處探索,除了一些年聽雨嚴令禁止他探索地方,其余的地方基本都被小九摸了透。
但年聽雨怎么也沒想到,小九的活動好動竟然給他帶來這般出乎意料的事。
年聽雨問:“你什么時候看見他們兩個走在一起的?”
“就在剛剛。”小九看了一眼在一旁給年聽雨調(diào)洗臉藥水的鈴蘭,回憶道:“我收到鈴蘭姐姐的信號往蘭安宮趕的時候,剛好看見何福生和李文顯一同走了一段路。走到政事堂附近他們兩個分開了,然后又一前一后的進了政事堂。”
官員在宮里偶遇,然后結(jié)伴去政事堂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何福生身份特殊,一來他不是官員,二來他代表的就是年聽雨。
為了避免節(jié)外生枝,年聽雨很早之前就囑咐過何福生,無論何時何地何事,都不可以私下和文武百官接觸,免得有人以為他在故意拉攏誰,想要得到些什么。
所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何福生都不應該和官員同行。
年聽雨又問:“你有聽見他們兩個說些什么嗎?”
小九搖了搖頭:“我看見他們的時候嗎,該說的好像都說完了,但從他們兩個臉上的神色來看,肚子里指定沒憋好屁!”
“......”
聽著小九這口無遮攔的話,年聽雨無奈道:“在宮里不要說“屁”這種詞,被事多的禮儀嬤嬤聽到,她們又該罰你了。”
“哦,”小九一副受教的模樣:“那就等我出宮的時候再說,一次性說個夠!”
年聽雨搖了搖頭,而后輕笑一下。
該問的都完了,也就沒有必要繼續(xù)讓小九留在屋里了。
年聽雨道:“小九,交代給你一個任務。”
“君上您說!”小九好久沒接到過個人任務,瞬間就興奮了起來:“小九一定出色完成任務。”
這個任務對于小九而言其實很簡單,所以不用小九保證,年聽雨也相信他可以做好。
年聽雨道:“這幾日你仔細監(jiān)視好李文顯,他若是有什么不利于我或者不利于榮肆的舉動,你即刻用你那些小東西告知我。”
聽到任務內(nèi)容,小九的臉上不可置否的劃過一抹失望之色,他還以為年聽雨會讓他直接干掉李文顯呢,結(jié)果只是監(jiān)視。
雖然很失望,但小九還是老老實實應下了,然后退了出去。
小九離開沒多久,被年聽雨派去政事堂取這一個月內(nèi)所有奏折的何福生就回來了。
年聽雨裝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神色,叫何福生放下奏折后,就讓他出去守著了。
鈴蘭看了一眼何福生的背影,拿著調(diào)好的藥水走到年聽雨身邊,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低聲問:“君上,夜長夢多,要不奴婢現(xiàn)在就把他給——”
何福生跟了他這么久,事事盡心盡力,年聽雨還是想在給他一次機會。
不過,北境之事年聽雨已經(jīng)讓吃夠了教訓,他的眼底暗藏冷意:“小九去盯著李文顯了,你這邊就盯緊何福生,他若是做了什么不利于我和榮肆的事,就帶他過來見我。”
鈴蘭放下藥水:“奴婢明白了,奴婢告退。”
鈴蘭一出去,屋里便又只剩下年聽雨和藺阡忍,年聽雨實在提不起批閱奏折的性質(zhì),他將自己剛剛攤開的奏折以及何福生拿回來的奏折,一股腦的全都推到了藺阡忍面前:“交給你了。”
藺阡忍愣了一下:“這不是你的活嗎?”
“屁。”年聽雨興致缺缺的拿起鈴蘭留下的藥水,在手里輕輕晃了晃:“這從來都不是我的活,我只是暫時幫你處理而已。”
說的也是,年聽雨作為后宮之人本不該插手朝堂之事,但他一朝出事,藺文冶又尚且年幼,年聽雨只能臨危受命。
而今他回來了,在年聽雨這里又沒了小馬甲,確實不該再讓年聽雨操心這些事了。
藺阡忍默許了年聽雨的行為,卻捏住年聽雨的嘴:“剛剛還叫小九不要說“屁”這種詞,自己倒是說起來。”
年聽雨將藺阡忍的手拿下去:“我和小九不一樣。小九年紀小不懂事,我若是不提點他,指不定什么時候就管不住嘴了。而我拎得清,只在私下里對著你說。”
年紀小嗎......
藺阡忍沉吟片刻,道:“我記得你剛進宮那會兒,年歲和小九差不多吧。”
“差很多,”年聽雨糾正道:“我進宮的時候已經(jīng)滿十八了。”
在年聽雨生活的那個地方,年滿十八就意味著要獨立生活了,不可以再領(lǐng)取任何救濟金,最后哪怕是餓死在街頭也不會有人管的。
“那不也未及弱冠。”藺阡忍道。
年聽雨強調(diào):“未及弱冠又如何,我不照樣活到現(xiàn)在。”
的確。
畢竟他出事那年,年聽雨才滿才十九歲。
大乾有規(guī)定,男子歲及二十才可以考取功名入仕途,前面的二十年只需學習好六藝和經(jīng)義策論即可。
所以對于大多數(shù)十七八九的少年而言,這絕對是一生中最美好的年歲,他們不必面臨官場的爾虞我詐,更不必擔心自己被卷入王儲之爭。
可這些對于年聽雨通通不作數(shù)。
若是他沒記錯,年聽雨六歲那年雙親盡失,十六歲回到年家后受盡苦楚,然后十八歲入宮,十九歲喪夫,好像從小就一直承受不屬于他那個年歲應該承受的傷害。
想到這些,藺阡忍的心一抽一抽的疼,好似有人在撕扯它。
但這一刻,藺阡忍好像知道年聽雨為何會有那般狠絕的一面的了——他若是不夠狠,又如何能活著長大呢。
藺阡忍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表達心里的憐惜,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問:“你取字了嗎?”
年聽雨搖頭:“沒有,沒人記得這件事。”
也是,年聽雨打小就沒了父母,年戰(zhàn)西又巴不得他早點死,怎么可能記得這件事。
藺阡忍道:“那我?guī)湍闳∫粋€,如何?”
年聽雨覺得新奇,點頭:“好啊,你取來看看,若是不好聽我可不要。”
“定讓你喜歡。”
說著,藺阡忍拿起筆,蘸了墨,在紙上寫下兩個字——光霽。
不得不說,藺阡忍的字真的很好看,穹勁有力筆畫清楚,很有帝王的風范。
盯著“光霽”二字看了一會兒,年聽雨問:“這個兩個字有什么特殊的含義嗎?”
“有。”藺阡忍放下筆,盯著年聽雨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你既跟了我,那我定要給你一個光明燦爛、光風霽月的以后。”
這短短的十幾個字重重的砸進年聽雨的耳朵,他的心頭瞬間涌上無盡的苦澀,鼻尖止不住的發(fā)酸。
無論是他自己生活的地方,還是在這里,都沒有人和他說過這樣的話,而年聽雨自己也從來沒想過自己以后要過的多么多么的好。
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活著,好好的活著。
可如今忽然有人和他說“要給他一個光明燦爛、風光霽月的以后”,年聽雨如何能不動容。
在他盯著藺阡忍失神的時候,一行情淚從他的眼眶涌出。
藺阡忍被他這反應下了一跳,不就取了個字嗎,怎么還哭了。
藺阡忍連東西都顧不得找,趕忙用袖子給年聽擦淚:“別哭啊,你要是不喜歡我再取一個就是了。”
“不,我很喜歡。”年聽雨把那張紙拿過來,疊好,收進懷中,然后沖著藺阡忍笑了一下,又重復道:“我很喜歡你給我取的字,真的——很喜歡。”
“喜歡就喜歡。”藺阡忍松氣:“哭個什么勁,我還當自己取字的水平丑到你了呢。”
“一時開心罷了。”年聽雨胡亂擦了一下臉,指了一下藺阡忍面前的奏折,提醒道:“陛下,你再不開工晚上就別睡了哦。”
“......”
藺阡忍失笑,戳了一下年聽雨的額頭:“你個沒良心的。”
年聽雨:“我最有良心不過,要不陛下剖開我的胸膛看看。”
“又開始說這些胡話了!”藺阡忍厲聲警告:“好了,不許在打擾朕處理公務,不然朕就罰你了。”
“嗯。”
年聽雨點頭,而后將藥水倒在帕子上,安靜的擦洗臉上的墨漬。
雖說金烏墨難洗,但這難不倒鈴蘭。
只是用蘸了藥水的帕子輕輕蹭了幾下,年聽雨的臉就干凈了。
洗干凈以后,年聽雨拿起墨條給藺阡忍研墨。
彼時,藺阡忍早已將頭埋進了奏折山。
連帶著這一個月的奏折,藺阡忍面前足足有十幾摞小山,他想也沒想就將手伸向了最緊急的那一摞,也就是被年聽雨一本本攤開后又堆起來的那座奏折山。
處理了幾本過后,藺阡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一件事。
他偏頭看向坐在一旁給他研墨的人,道:“你從一開始翻奏折的時候,就打算讓我處理這些奏折了吧。”
年聽雨點了點頭,大方承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