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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參加年宴……”嘉隆帝居高臨下的瞅著她,喃喃的語氣意味深長,濃眉緊皺,眼睛深邃無比,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
蘇媛垂首恭敬,屏息凝神。
“滿朝文武都知道朕有位非常寵愛的玉婕妤,就等著祭祖和年宴上一睹愛妃芳華,你卻不能參加?”他的語調很慢很慢,又走近幾步,伸手抬起了她的臉。
手很貴氣,清瘦修長,骨節不大,指甲圓潤有光澤,修剪整齊,無意識般在她的下巴上微微mo挲,卻像是扼住了人的喉嚨。
蘇媛啟唇答道:“臣妾辜負皇上厚愛了。”
元翊口吻淡淡:“玉婕妤覺得自個兒辜負得起朕?”
蘇媛渾身無力,仰視著他身子漸沉,恨不能直接趴下,但她并不能夠,強拼著心理回道:“皇上如此看重臣妾,只是為了在年宴上的一時快意嗎?”
他鳳眼微瞇,饒有意味的說道:“玉婕妤果然冰雪聰明,看來是早知道了?”
“皇上,若說您用臣妾的命可以去了眼中釘肉中刺,臣妾倒也心甘情愿。可是,您根本不可能真動了他,那又何必非要添上臣妾,只是為了下瑞王顏面,或者順您心里的那口氣?”她問的坦然而直接。
“放肆!”元翊面露怒色,捏著她的手收回,橫目道:“朕的心思你也敢揣摩?”
“皇上您是在要臣妾的命啊,臣妾無從反抗,難道還不能有所思考?”因著甩力,她跌坐在地,雙手撐了紅木雕紋,青絲滑落,遮了她大半的容色,聽見她低低道:“臣妾進了宮,命就是皇上的,皇上大可不必這樣大費周章,您想如何臣妾配合著就是,何必先給臣妾希望而再置于絕望?”
她說得真誠,話里不見埋怨不見哀訴,只帶了種無法忽視的心碎感,似是認命似是順從,有著憧憬美夢破碎后的失落。
后宮女子,最期盼的不過就是孩子。
元翊自認早前的安排確實對她來說殘忍了些,因而平時總盡可能的彌補她,然而他也知道有些事不是那些身外物和虛名能替代的。
此刻見她雖卑微匍匐著,但不似尋常受了冷落的妃嬪般對自己哭哭啼啼,羸弱中自有幾分傲然,說話時條理清晰,竟生出幾分憐惜來。他不由心軟,聲音也輕了起來,“別跪著了,起身吧。”
蘇媛聞聲應“是”,可惜傷病未愈,又同他說了許久話,本就是強打著精神,站起身的瞬間就朝床頭的幾案前傾去。意料之中的疼痛,額頭又磕上幾角,撞落了其上的湯盅藥勺,碎了滿地。
動靜傳到殿外,聽得桐若等人膽戰心驚,相覷間無不提心吊膽。汀蘭沒忍住,小聲的問:“小主還病著呢,皇上是不是動怒了?”
桐若皺著眉讓她別說話。
元翊到底還是上前扶了她,讓她回床上躺著,對于方才的話不置可否,臨走前只道:“你先將病養好,其他的不用多想,朕這兒到底比不上你的永安宮自在,回去靜養吧。”
聞言,蘇媛莫名的松了口氣,頷首應是。
宮人得知后卻十分憂愁,素來少言的玉竹都悄悄在問:“我們主子是不是要失寵了?”
“胡說些什么?小主病了而已,皇上素來疼愛小主,回永安宮只是因為乾元宮前朝后妃總過來不利于養病罷了。”梅芯斥道:“皇上待小主的心意這宮中誰不明白?你不要杞人憂天。”
玉竹這才不敢多說什么。
然而,蘇媛回了永安宮后,日日都要見她的嘉隆帝卻再沒有過來,只宋醫正依舊替她調理身子。起初蘇媛臥病時許多人過來探視,三五日后就只謝芷涵每天來陪她,漸漸的便靜了。
元翊在乾元宮對蘇媛動怒的消息不知怎么就傳了出去,有說玉婕妤恃寵而驕,使手段爭寵之事敗露遭皇帝厭惡的;也有說皇上移情別戀,因為連兩日召了蕭貴人侍寢,更是晉了蕭韻的嬪位。
蕭韻來永安宮時眉眼得意,明著探病,實際上都是炫耀自己的榮寵,借此諷刺那日蘇媛以生病將元翊從毓秀宮請走的事,把謝芷涵激得氣憤不已,直接起身請她出去。
蕭韻被她半推半趕的送到門口,臨走前看著謝嬪道:“謝嬪昔日總袒護玉婕妤,她得寵時可有替你想過,如今不得皇上歡心了方與你又稱姐道妹的,你莫要糊涂了。”
謝芷涵沒好氣的回道:“我與媛姐姐是表姐妹,怎是蕭嬪一個外人能懂的?再說了,她得寵與否都是我姐姐,我亦不需要她在皇上面前替我說話爭寵,你這話挑撥得好生滑稽。”
蕭韻面色含惱,冷著臉出了永安宮。
謝芷涵轉身就道:“她囂張個什么勁,皇上不過就翻了她兩日牌子,才幾日的功夫,居然敢來挑釁姐姐?”
“她是不懂,你志不在宮闈。”蘇媛回道,“若換做旁人,必是要怨了我的。”
“姐姐別理會她的胡言亂語,我怨你做什么?伴君如伴虎,陪著皇上未必就好,還不如我現在逍遙自在。”謝芷涵不以為然的說道。
蘇媛便伸手拉她坐下,剛說上幾句話卻又咳嗽起來,便掩著帕子捂嘴,垂著腦袋特別難受。
謝芷涵給她遞水,緊張道:“你快別說話了,好好歇著吧。”
蘇媛便苦笑:“敢情我是話都不能多說了,你來陪我我很高興,不與你聊聊怎么打發時間,莫不是成日都靜靜躺著?”含著笑語氣輕柔:“再有幾日便是祭祖了吧?”
“是的,皇上說了貴人以上的妃嬪都要隨駕去太廟,晚上則是家宴。”話及此,謝芷涵目露擔憂,“姐姐的身子,怕是不能出席了。”
“沒事兒,正好偷個懶。”蘇媛語露輕松,想了想添道:“那ri你多注意些。”
“這有什么好注意的,不過就是祭祖,我跟在皇后貴妃她們后面,就是禮節多了些,姐姐你不去也好,肯定很累的。”謝芷涵面露羨慕,“若是我能留在宮中陪姐姐就好了。”
蘇媛說不出來什么感覺,總覺得有事要發生,“凡事小心為上。”
謝芷涵道“好”,接著又問:“那晚的家宴,姐姐也要錯過了嗎?”
“不知道呢,要看皇上的旨意。”蘇媛并不確定元翊會不會收回成命,其實皇室的家宴場面亦不小,親王郡王等人都是要到的。
“也對,只要皇上有旨,姐姐身子好不好都得去。”說起這話,謝芷涵面色黯淡。
方才聽她提到皇后,蘇媛就問:“對了,皇后最近如何?”
“姐姐還是別擔心皇后了,她怎樣都是皇后,祭祖年宴家宴這種大事如何都得出場。就算太后不喜歡她,奪了她的掌管后宮之權,但畢竟是中宮,該給的體面還是給的。”
蘇媛嘆道:“說到底,皇后還是受了我的連累。”
“姐姐快別這么說,誰都知道太后素來不喜歡皇后,這事怎是受了你的連累?說到底上回那職位的事干姐姐什么關系,又不是姐姐的叔父得了官職,平白無故被太后好生處罰。”謝芷涵不滿。
蘇媛就笑,“好了,你倒是比我還激動。”
“本來就是,皇后的兄弟官場得意,她就算閉門不出也是開心的。”謝芷涵反握住她手,“她近來鳳體違和,也不知是不是被瑾貴妃給氣的。”
“貴妃怎么了?”
“還能怎么,儼然半個皇后的架勢,前日皇后的母親陳夫人進宮,在路上遇見了貴妃的轎攆,被好生警告諷刺了番,根本不給陳夫人顏面。這可真虧得皇后娘娘脾氣好,若換做其他人,怎么忍?”
“皇后心胸海量。”
“這宮里的人個個兒復雜,彼此間猜來猜去的,都揣摩著別人在想什么,而后該做什么,真是不輕松。”
蘇媛最不喜歡看謝芷涵這模樣,正想著說什么逗她開心時,桐若匆匆進來,“小主,重華宮出事了。”
重華宮,是素嬪蔣素鸞所居的宮殿。
她當下心頭一跳,想起不日前見過的賢妃,竟生出幾分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