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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94章

    她要的, 不是進(jìn)誰的后院干巴巴地靠人家施舍活著。
    若是那樣,她掙扎這么久又是何必?
    金鳳推門進(jìn)來,說安安鬧著要找她。柔兒站起身, 遲疑一瞬, 回過頭來對(duì)鏡抹了一層胭脂, 讓自己氣色瞧上去好些。
    趙晉巡鋪去了。
    云州離清溪不遠(yuǎn),這回在云州停留,沒把孔哲帶著一塊兒,遣他先回家去,免得孔繡娘母女記掛。
    長(zhǎng)壽來衙門送了信和錢,很快那何師爺就帶著他去了牢里。
    陳興等人疏通獄卒,今日得以進(jìn)來看望林順。
    他精神還好,只是受了點(diǎn)皮外傷。那捕頭為了泄憤命人用刑,到底他沒犯什么大罪, 又有個(gè)捕快暗地里幫忙說情,獄卒們都不肯下死手。
    但光是這身傷,就讓孔繡娘差點(diǎn)暈過去。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不住給林順道歉, 怪自己處理不好家事,連累他下獄又受刑。
    陳興瞧著不忍,負(fù)手站在一邊聽她說。
    長(zhǎng)壽帶人進(jìn)來,瞧見牢門前立著這么多人有些意外。何師爺命人開鎖,陳興道:“敢問這位是?”
    何師爺拱手笑道:“鄙人何贏,不知這位公子乃是趙官人親眷, 多有得罪,鄙人已打點(diǎn)好了,公子請(qǐng)自便吧?!?br/>     他態(tài)度和氣, 且很客氣。
    何師爺又指著長(zhǎng)壽道:“這是趙官人家中來人,想必還有話要與諸位說說,鄙人外頭等著,諸位慢慢來就是?!?br/>     陳興對(duì)長(zhǎng)壽行禮,“敢問這位小哥,是趙府的什么人?”
    長(zhǎng)壽眼底閃過一抹羞恥,退后一步說:“我沒什么話,事情辦完了,告辭。”
    對(duì)其他下人來說,報(bào)出自己主人名諱說明自己是其親近的仆人,是件很光榮的事。
    可是對(duì)他來說,這件事無比屈辱。
    他本是姜家少爺,若非父親早亡,家道中落,他豈會(huì)落得如此地步?
    他沒停留,飛快步出監(jiān)牢,也沒與何師爺打招呼,徑直越過他往回走。
    陳興訕訕收回拱著的手。今天的事令他心里也有些別扭。
    知道自家妹妹要離開趙晉,一開始他勸過,不想妹妹吃虧走太多彎路,想著她已是趙家的人何不把日子好好過下去。
    可知道妹妹是鐵了心要離開趙晉,他又開始心疼,百般琢磨,猜測(cè)她必是受了許多的委屈。所以他支持她留在家,支持她開鋪?zhàn)幼粤ⅲ€支持林順追求她,只是希望她快活、幸福。
    現(xiàn)如今,家里出了大事,卻是趙晉及時(shí)派人來解救。
    他除了臉上無光,也覺得挫敗極了。
    到底還是要靠這層關(guān)系,否則他們這些市井小民,被冤下了大牢,半點(diǎn)法子都沒有。
    孔繡娘扶著林順走出牢門,看見自己手上染著他的血,她的心很疼。這一瞬,甚至她決定不再尋找弟弟了。
    要是她憑著自己的力量辦不到,那就不找了,總不能連累林大哥、加他替她去死吧?
    林順見她哭的眼睛紅腫,心里也很不好受,跟她致歉,“對(duì)不住,我沒幫上忙,還拖累你……”
    她掩住他的嘴不許他再說。她哭著搖頭,“林大哥,您為我做的太多太多了,您其實(shí)不用如此。都怪我,害的你被人冤枉,你疼不疼啊?這么多的傷,我、我寧可這些傷是出在我身上……”
    林順聽著窩心,血?dú)庵背嫌?。她的手就在他唇邊,他想也沒想就將她那只手掌握住了?!澳銊e這么說,大家都不容易,相互幫襯一把……”
    林氏看見兩人相握的手,轉(zhuǎn)過頭與丈夫打了個(gè)眼色。
    走出大牢,陳興把林順扶上了租來的轎子??桌C娘在后跟了兩步,前頭就是岔道,繡云坊和飯莊不順路,她不能再跟下去,任眼淚一串串往下掉,淚眼模糊地目送轎子走遠(yuǎn)。
    晚上林氏和陳興躺在炕上說話,“阿興,你覺不覺得我哥和孔依兒之間有事兒?”
    陳興翻了個(gè)身,他說不上來,從之前阿柔去過幾趟浙州后,林順就不再湊上去獻(xiàn)殷勤了。他問過幾次,林順悶頭不語,他知道他脾氣,不好逼迫得太緊,只能冷眼旁觀。這些日子阿柔不在,林順和孔繡娘走得很近,他甚至日日都要過去,白天不見人影,四處幫她找弟弟,天黑了還留在那邊,說要跟她商量對(duì)策。雖說他相信以林順的人格,倆人不至有什么出格之處??扇羰橇猪樥娴暮退惺裁?,阿柔怎么辦……
    陳興自己自己想法太自私,他苦笑道:“能有什么事兒?你還不知道你哥?順子是個(gè)熱心腸,是瞧她可憐幫幫她吧?”
    他說得連自己都不大信。
    晚上孔繡娘坐在燈下,面前擺著尚沒做完的繡活。
    她什么心思都沒有,只一味擔(dān)心林順。
    他受了傷,疼不疼。傷口不能沾水,他洗臉時(shí)會(huì)不會(huì)弄濕繃帶?他行動(dòng)不便,身邊得有人照顧,要是她能在他身邊多好……
    “砰砰砰”,有人叩門。夜里聽見這急切的敲門聲,格外令人害怕。
    前頭守門的小丫頭心有余悸,怕又是那些官差。
    她試探上前,小聲問:“誰呀?”
    外頭一個(gè)少年的嗓音,說:“是我,我是孔哲,我找我阿姐。”
    孔繡娘聽見這個(gè)聲音,騰地從炕上坐了起來。
    小丫頭剛打開門,孔繡娘就躥了上來。
    黑暗的街上沒什么燈火,少年自己提了只燈籠,紙糊的燈籠刮破了一塊兒,被風(fēng)一吹,滋啦啦地響著。
    孔繡娘怔了怔,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瘦削的人。
    少年放下燈,上前拽了拽孔繡娘的袖子,“阿姐,我回來了,我不辭而別,讓你和娘擔(dān)心,你打我吧?!?br/>     他聲音哽咽,走了這么久,他沒一日不惦記家里,不惦記姐姐和娘親,可他不孝,為了心愛的女人,把他們都丟下了。
    孔繡娘望著他,眼淚滾了下來,他湊上來喊“姐”,孔繡娘想到自己這段時(shí)間過的擔(dān)心受怕的日子,想到林順?biāo)奶幈疾ㄓ质芰四敲炊嘧?,她一抬手,一個(gè)巴掌打在他臉上。
    “混賬,我白疼了你!”
    她氣的肩膀直抖。
    孔哲不敢辯解,他在門前跪下來,哭道:“是我錯(cuò)了,都是我的錯(cuò)。阿姐你打我吧,你打死我,我活該,我不應(yīng)該一句話都不說就走。是我錯(cuò)了,是我不懂事。對(duì)不起阿姐,對(duì)不起,我辜負(fù)了你和阿娘,我錯(cuò)了。”
    他哭的很傷心,和她一樣傷心。
    孔繡娘抬手打他,狠狠的打??墒菦]打幾下,她就脫了力,整個(gè)人滑坐在地上,抱著他痛哭起來。
    “我的傻弟弟,我的傻阿弟。回來就好……你可算回來了,你真是,要剜走阿姐的心啊……”
    孔哲是真的悔了。當(dāng)初離開,是一時(shí)沖動(dòng)。現(xiàn)在他經(jīng)歷過許多事,想明白了。
    只有阿姐和娘親,才是這個(gè)世上最疼愛他盼著他好的人。他要努力讀書,要有出息,要讓他們過好日子。至于感情、秀秀,那些失去的往事,就讓它隨風(fēng)去吧。
    次日一早,孔哲和孔繡娘一道去了洪家,將秀秀親手所寫的書信,和程郁托他帶來的聘書送了過去。
    洪掌柜很激動(dòng),指著孔哲的鼻子罵他拐帶自己女兒。孔繡娘知道這人不可理喻,牽著孔哲就朝外走。
    洪掌柜瞧著那紅彤彤刺眼的聘書,平妻?他女兒是要嫁大戶的,聘禮他都收了,現(xiàn)在可怎么辦喲。
    事情平息下來,清溪恢復(fù)了往日的寧?kù)o。
    孔繡娘帶著孔哲,買了些果點(diǎn)上門去探望林順。
    他傷勢(shì)好得很快,已經(jīng)可以下地行走,只是搶著要干活,就會(huì)被陳興和林氏訓(xùn)斥。一個(gè)人悶在房里兩日,他早就受不了了。幸好孔繡娘來陪他說話。
    因著孔哲在旁,兩人都有點(diǎn)拘謹(jǐn),不似往日那么自然。
    孔繡娘怕給孔哲瞧出什么,簡(jiǎn)單寒暄了一陣就提議要走。
    林順把姐弟倆送出門,一回頭,見炕上落下了她的手絹。
    剛才她拿手絹給他擦蘋果……
    林順鬼使神差地上前,拿起手絹湊在鼻端。
    淡淡的香脂膏的味道……
    她手上抹的,還是頭發(fā)上搽的……
    側(cè)過頭,卻見孔繡娘呆立在門前,驚愕地望著他。她回來取手帕,正正撞見這一幕。
    霎時(shí),屋里屋外兩人,都不由紅了臉。
    孔繡娘母女安排孔哲和方姑娘相看,是在三日后。
    這天柔兒和趙晉在城外,沒有立即進(jìn)入浙州城。
    他說趙家在寒露寺旁有個(gè)田莊,風(fēng)景甚好。
    她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怕回到了熟悉的環(huán)境,她有了鋪?zhàn)雍图胰艘姓?,就不再需要他?br/>     她心里也有些酸楚。她想過的,自己還要繼續(xù)從前的生活,不能就這樣放棄自己苦苦支撐起來的一切。
    況且,不清不楚的,為什么要住進(jìn)趙家?
    他沒逼迫她,甚至沒提這事兒。
    兩人牽著手在麥田里漫步,他一手牽著紙鳶,一手牽著她。
    時(shí)光流淌得很慢。
    他拖著她一道倒在田埂上,被莊稼遮住身影。
    漫無邊際的山野。漫無邊際的天。
    并頭躺在地上,就這么瞧著天空發(fā)呆。紙鳶飛的很高,在這寧?kù)o的時(shí)刻,兩人誰都沒有說話破壞氣氛。
    半晌他在伸出手去,摟著她輕輕吻她的唇。
    “若是與我回去……”
    她推開他,坐起身。她不想談。不會(huì)有結(jié)果。
    趙晉按住她肩膀,認(rèn)真看著她的眼睛,“你不想去浙州,還是不想進(jìn)趙家的門?”
    本來兩人都是有默契的,她以為他也會(huì)明白,原來不是,他太自信了,覺得她一定會(huì)聽他安排。
    “我去做什么?”她反問。
    “做什么?與我和安安在一起,那才是你的家。你想做生意,趙家?guī)装匍g鋪?zhàn)?,你想要多少有多少,為什么一定在清溪那種小地方?”
    柔兒望著他,一瞬覺得有些陌生?!皇悄吧?,是從前那個(gè)瞧不起她的趙晉,又回來了。
    她推開他,站起身來。
    趙晉手搭在膝頭,沉默良久。他臉上閃過一絲惱怒,但很快被無奈取代。
    他站起身,拖住她袖子將她抱住。
    “罷了,你想回清溪,就回去好了。日子還長(zhǎng),我不強(qiáng)迫你。你別又想著我們是不是不合適,又想走,我不許你想?!?br/>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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