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快更新我在女子監獄的那些年 !
我捏著揉皺的報紙走出監舍樓,紙張上面用鉛筆寫下線條潦草的字跡。這怕是鐘鎮月這輩子寫得最差的簽名了。她選擇用這張記載著她污點的報紙送給素不相識的粉絲,說明她已經完全接受了這無情的現實。
我彎下腰把報紙在腿上抻展,小心翼翼地疊成小方塊裝進了上衣口袋里。這玩意兒對我來說沒什么用處,但對陳增光就不一樣了,有可能成為他的精神支柱也不一定。
眼下也沒有什么事情,我決定游逛著到到三樓的心理咨詢室,看看她們準備把我的工作地點裝修成什么樣子。
我剛踩著步子走到樓梯口,聽見樓上有女人在嘖嘖稱贊,上去一看原來是隔壁檔案室的兩位姐們兒。
她們站在咨詢室的門口,指著里面進行的裝修大發感慨。
“劉良,可喜可賀呀,領導對你那不是一般的關愛,你看我們檔案室,別說掉墻皮了,下雨天都能漏雨,也沒人說要來給裝修一下。"
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竟有種虛榮心特滿足的感覺。
劉良啊,劉良,這種思想可要不得,不然到時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這是我對自己發出的警告。
我抿著嘴唇對兩位姐姐謙虛地說:"這就是個工作的地方,就算裝修得再好也是人家監獄里的財產。"
一位姐們兒酸溜溜地說道:"你咋個意思?你還準備讓單位把你家里也給裝飾一下?"
我:"……"
另一位大姐見我臉色不好看,連忙推了推那姐們兒,笑著說道:"看看這瓷磚是什么牌子的?"
這大姐蹲在地上看了看紙箱上的商標,大驚小怪地叫喚起來:"吆,這還是諾貝爾瓷拋磚,嘖嘖,真夠下本兒的。"
她旁邊的姐們兒抬頭裝作思考了一下,對這大姐說:"好像B監區中隊長辦公室鋪地,用的也是這個牌子。這不等于就是說,劉良你的級別,也相當于和監區領導平起平坐了?"
我感覺我的胸口淤積起一口老血。
不積口德的兩個老娘們兒!
也許她們也覺得自己的話損了點兒,趕緊互相拽了拽衣角悻悻的離去。
我輕輕撫平自己的胸口,上來這一趟挺不值當的,白白受了兩句難聽話。要我對這兩個女人破口大罵嗎?這點事兒還不至于。
這下搞得我連進去參觀一下的興致都沒了,只探著頭在門口往里看了看。有三名工人師傅趴在地上砌磚,鋪成的地板磚面上反射著陽光,看著就覺得刺眼。
我本想說句師傅們辛苦了之類的話寒暄一下。想了想還是算了,這樣顯得自己更加虛榮。
我回頭往樓下走去,沒走幾步就聽見三位工人師傅在里面說話。
"么想到這女子監獄里頭還有男人嘞,真稀奇,這家伙艷福不淺。"
"你懂個啥?這貨活不上個大歲數!"
"為啥嘞?"
"你沒聽過那句廣告詞嗎?感覺身體被掏空。女人多了那不是福,那是禍害!這貨的身體被掏得空了又空,到了四十歲怕就得陽氣泄盡,一命嗚呼。"
我的前腿踩空,險些從樓梯上滾下去,堪堪才穩住身體。
"聽見了吧?走路都摔跤,他還有幾年活頭?"
媽了個巴子的,老子神配合啊!我發現今天是撞邪了怎么著?怎么總特么有意無意地受擠兌?
我邊走邊思索,覺得瓷磚的事兒并不簡單,關鍵這事可化大也可化小,就看別人是不是上綱上線了。不管怎么著,我也得和盧雨提一提,問問她能不能把那諾什么瓷磚給換個質量低劣點兒的。不然在這幫碎嘴女人堆里,光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了。
我特地到中隊長辦公室門外看了看,果然不假,那瓷磚的包裝紙箱都是一樣色兒的,真讓我難堪。
我走到中隊會議室前,輕輕地敲了一下門,里面傳出一個冷漠的聲音:"進來。"
這是張燕。
我推開門走進去,張指導員正在電腦前斗地主,拿一只眼睛斜瞟了我一下,繼續漫不經心地點擊著鼠標。
我問:"指導員,只有你在嗎?中隊長呢?"
"我有義務替你看著她嗎?"張燕眼睛依然盯著屏幕。
我說:"那倒沒有。"
張燕:"有什么事你跟我說吧。"
"好的。"我清了清喉嚨組織語句:"我要說的是那瓷磚的事兒,你們給我的心理咨詢室鋪的是諾貝爾瓷磚。"
她譏誚地翹起嘴角:"怎么?嫌不好嗎?"
我說:"不是不好,是太高檔了,這種瓷磚不是我這種級別的人踩的,站在上面腳燙。"
"你少在這兒跟我油嘴滑舌,裝修買什么瓷磚那不是我們定的,上面有后勤科。你要是覺得燙腳,找后勤科理論去!"
她扣起雙手躺靠到椅背上,悠哉悠哉地說道:"況且這瓷磚也不是給你鋪的,心理咨詢室又不是你個人的。監獄領導這么做是想讓有心理問題的犯人,走到那個房間里能產生舒適感,繼而放棄自殺等其它念頭,安心服刑改造。你也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啊。"
說的還挺有道理的,我啞口無言。
"現在人家已經把磚給鋪上去,都快完工了,就因為你這么一個任性的想法,然后再扒了返工重鋪?你擺譜咋擺得這么大呢?"
我:"……"
靠你妹的!最后怎么就成我擺譜我任性了?我過來只是想給你講講這個事兒,居然給我扣這么大的帽子。
我知道論斗嘴我是斗不過這個女人的,人家上下兩張口,怎么說怎么有理。
我捂著受傷的心靈嘆了口氣說道:"中隊長,那我出去了。"
"等等,"她拉開面前的抽屜,把兩串鑰匙扔到我懷里說:"別忘了今天晚上給那兩個犯人送飯。"
走出辦公室后,我發現自己一時竟無處可去,只好慢吞吞地走著回到宿舍。路過孟靈宿舍門口的時候,身體不免抖動了一下,從窗外望進去里面依然是那些擺設,并沒有什么變化,可看到這個地方我心里就難受。
是應該和領導申請換個宿舍了,那怕她們說我矯情,說我擺譜,說我任性,這個宿舍也非換不可。
我用鑰匙打開門進去,走到床前坐下向后躺倒,靜靜地等待著天黑。
媽的,第一天回來上班就這么窩心,這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天剛剛擦黑,披著大波浪卷發頭的陳雪路過我的窗前,伸手在窗玻璃上敲了敲:"沒良心的,走,餐廳吃飯去!"
我連手指都不想動彈,躺在那兒有氣無力地說:"你先去吧,我馬上就過去。"
"你快點兒啊!"陳雪和身后幾個姑娘嘻嘻哈哈走地過去。
我真的是不想去餐廳吃飯,若不是因為要給那兩個祖奶奶打飯,我還真就不過去了。
幾分鐘后,我面無表情地走進餐廳,站到窗口排隊。廚娘大媽還是以前常見的那位,笑呵呵地對我說:"小伙子,好久沒見你了。"
我翹起嘴角機械地笑了笑,她很熱心地在我的餐盤上多扣了些菜。
李銘和陳雪,余莎莎坐在同一個餐桌上,她們抬頭異樣地看了我一眼,開始竊竊私語地咬耳朵:"你們聽說了沒有,某人去找張指導員假裝高風亮節,被張燕給奚落了一通。"
"是嗎,怎么回事?快給說說。"
我裝作若無其事地吃飯,耳朵卻豎的高高的,聽聽這李銘準備怎么編排我。
"古人說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可某人辦公室里鋪了高檔地板磚,還想著去領導面前賣個好,假惺惺地說,我不要鋪那么貴的!"
李銘模仿我的聲音惟妙惟肖,逗得陳雪和余莎莎嘻嘻直笑。
"又當婊子又立牌坊那是說咱們女人的,但是男人虛偽起來比女人更賤,咨詢室鋪了高檔地板,鋪就鋪了吧,有誰眼紅你了嗎?還傻兮兮地跑到張燕面前顯示自己的品德。張指導員那人你還不知道嗎?刀子嘴是出了名的,當場就給了他個下不來臺。哈哈。"
三個女人咬著耳朵笑作一團。
米飯卡在我的喉嚨眼,上不能上,下又不能下。這混蛋娘們兒,連飯都不能讓人好好吃。
今天才發現,我在這幫女人眼里,居然是個逗比。
這全是瓷磚惹的禍。
我端著餐盤走到剩飯桶前,一股腦兒地倒了進去,然后在洗碗池前用洗潔精清洗了一遍,從窗口塞進去。
我又從餐廳左邊的門走進操作間,心中暗自祈禱米事務長那胖婆娘不要出現,否則我真的要氣破肚子了。
操作間里熱氣升騰,藍色的火焰在灶臺底部燃燒。我繞過忙碌的廚師們,走到里間小辦公室門口,深吸了一口氣敲了敲門,里面沒人應聲。
我推開門一看,
真的沒人。
沒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