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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麗花那鄉土氣息的話語讓我產生了震動,我以為她只是一個自尊心強市儈的女人,沒想到她本質上其實是純樸的。
她在我面前完全操起了家鄉話,因為她不想再偽裝,也不需要再偽裝,曾經的虛榮和功利都已遠去,眼前的她變為了那個單純的農村丫頭。
“以前俺第一次來到城里的時候,那些城里人都瞧不起俺,坐公交沒人愿意和俺坐在一起,嫌我身上土氣。賣菜的小販都給我缺斤短兩,他們認為農村人傻,好欺負。但盧雨她從來沒有瞧不起俺,她教會了俺人與人之間就只是利益的交換,想要獲得回報就得付出努力。俺給她打掃了五年的房子,她給了俺一個城里人的身份和城里人的工作。”
“俺花了很長時間學城里人說話,學著穿城里人裝束,還穿上了絲襪和裙子。俺終于如愿以償地嫁給了城里人,俺家那一百四十平米的房子就是俺買的,俺很自豪,俺這輩子值了。”
“所以你就給盧雨做陪葬嗎?”我突然打斷她大聲說道:“連她自己都珍惜生命,連夜逃到了外地。可你自己呢,從這座樓上跳下去結束自己的生命?連你自己都說人與人之間是利益的交換,今天你所得來的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奮斗得來的嗎?”
“你想報答她對你的栽培之恩,這無可厚非,可你現在報答的不是她,而是別的人,你想報答的是帶給你們災禍的人,盧雨固然有罪,但真正有罪的是她背后的那些人,所以你這一跳不值得。我也不想說為了家庭,為了孩子之類的話來勸說你,但你自己應該有個衡量,衡量一下到底什么對你來說才是最需要堅持的。"
吳麗花悲愴地搖了搖頭:"劉良,你現在說這些已經遲了,俺已經和他們走到了同一條船上,俺知道俺犯了法,俺一個月掙三千多快錢的管教員,家里買了房子,買了車,還在老家修了樓房,俺這些錢都還不回去了。咱都是當管教的人,知道進了監獄意味著什么,俺管犯人的變成犯人,你說還有比這個更慘的事情嗎?"
我說:"當初你剛來城市的時候,是怎么堅持下來的,面對著貧窮和誤解,你覺得以前很容易嗎?那些貪污了上千萬上億的人尚且茍且偷生,你才拿了人家幾個錢?這是不是你農村人的思維在作怪,你終究比不上人家城里人,不管人家拿了多少錢,都不會像你這樣脆弱,也不會產生輕生的念頭。吳麗花,別再讓城里人瞧不起,別讓人家城里人認為你連這點罪過都擔不起。"
秦直在我身后提醒我:"劉良,你說的這是什么話,領導們都在后面看著呢,注意點影響。"
我:"我說的都是大實話,這有什么可忌諱的。"
他攤開手無奈地笑了笑。
我慢慢地朝吳麗花走近,低聲對她說:"吳姐,背負著罪名死很容易,難的是活下去從頭再來,我相信你能夠鼓起這個勇氣。"
我站在了天臺的下方,把手朝她伸出來說:"把手給我,吳姐。"
她猶豫著回過頭,那雙手還沒決定是否朝我伸出。我突然上去抱住了她的腿,把她從天臺上抱了下來。
我把吳麗花放到地上,她的臉蒼白而麻木,對著我慘笑說:"劉良,你是不是也很看不起姐。"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說:"以前我是挺看不起你的,但是過了今天,你讓我看到了不一樣的你,至少要比那些心機叵測的人要強的多。"
吳麗花被她們帶了下去,我沒有喜悅的感覺,反而心里更有些沉重。
我和秦直返回到賓館樓下,路委員由衷地稱贊說:"行了,小劉,想不到你做心理工作還是有一套的。"
我連忙低頭說:"領導謬贊了。"
秦鴻雯在旁邊趁機說道:"我有個建議,由于劉良他前一陣子直接參與了調查,對金龍賓館的情況也比較熟悉,不如就讓他作為編外人員加入調查組,相信他以后會給調查提供更多的幫助。"
監獄管理局的領導微微皺起了眉頭,那位路委員會意地咳嗽了一聲說:“我們調查組人手齊全,暫時不需要編外人員,小劉,你暫時還是在家呆著,等我們需要詢問你問題的時候,你隨時等候著。"
我知道他說這話是什么意思,擺明了態度要讓我遠離這次調查,就像秦鴻雯說的那樣,因為我有不同意見,所以他們不愿意我摻和在其中節外生枝。
我微微頷首說道:"多謝領導,我還有自己的工作,我還是回監獄做我的心理醫生吧。"
路委員淡淡地點頭說:"也好,這樣也方便我們就近召喚。"
呵,就近召喚,他這是把我當作仙寵?還是把我當作坐騎了?但人家畢竟是領導,我也就不和領導計較了。
我笑了笑說道:"我還有個情況要向領導反映。"
路委員大度地說:"有什么意見你盡管提,我這里都虛心接受。"
"當初我化妝進入金龍賓館調查,當時里面的人員編制要比現在全面,所以這些人應該是提前得到消息轉移,要想查清問題,應該把這些人全部找到。"
路委員淡淡地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我再留下來就顯得有些多余了,只好和各位領導告辭,他們虛笑著挽留了我幾句。
我開著車回到監獄大門外,門口的武警崗哨依然是兩個熟面孔,我和他們笑著打了個招呼之后,徑直走進了監獄里。
穿過第二道大門,我直接往辦公樓而去,站在中隊長辦公室門前我有些怯懦,心理恍惚地想著盧雨是不是還坐在里面。雖然這不太可能,但我還是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
"進來。"
聽到這聲音我嚇了一跳,隨即想到這是張燕的音調。在這場案件中,張燕居然沒有受到任何牽連,這倒挺令我意外的。
但不等于這個女人就是干凈的,有好幾次我見她在蘭花鎮的金龍賓館出現過,金龍賓館的幕后老板為什么沒有把她給拋出來,必定有什么深意。她和盧雨最大的不同,也就在于她在錢財的問題上,欲望并不是那樣強烈,很多時候她都處于從屬地位,這也許就是這個女人的精明之處。
我推開門,畢恭畢敬地叫了一聲張指導,她冷淡地笑了笑說:"也許過幾天就不是了。"
我說:"這是當然,現在盧雨出了問題,她的位置當然要由經驗豐富,精明能干的張指導來接替,我在這里提前先向指導員賀喜了。"
沒想到張燕的眉頭一皺,冷著眼說道:"你胡說什么?這種沒影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暗自猜度,也不要到處煽風點火,在同事中造成很不好的影響。"
我連忙點了點頭:"是,你教訓的對,我知道了。"
張燕坐在辦公桌前進入沉默狀態,我只好又咳嗽了一聲問她:"我想問一下,給那兩個犯人送飯的事情,有沒有什么變化?"
她說:"一切工作照舊,沒有任何變化。"
我點頭說我知道了,悄然退出了辦公室。
我發現張燕也發生了一些變化,她的話語似乎不像以前那樣咄咄逼人,也許盧雨的事發或多或少給人們造成了一些影響。
監區里的工作依然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并沒有因為發生了這樣的丑聞而天塌下來。恐怕單位這種地方就是這樣,缺了誰太陽都會照常升起,不以任何人或事的影響發生變化。
但細微的變化還是有的,同事們常常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談論盧雨倒臺背后深層次的原因。可笑的是很多人把原因歸結為派系斗爭,她們的想象力也真夠豐富的,估計是平時看宮斗小說看多了。
更多的人談論的是將來監區一把手的歸屬問題,有人認為張燕會頂上去,監區的管教里面會提拔一位成為指導員。不少人已經在下面偷偷運作,比如李副監獄長的侄女李銘,已經在公開場合表示自己有望升任指導員有一職。還有的人居然說我有可能擔任指導員,這種無端的猜測讓我都感到有些好笑。
隨著調查組的入駐,盧雨的經濟問題被深挖出來,很多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都被擺到了桌面上,其中有不少人蠢蠢欲動,主動上去要求檢舉揭發。其中最為嚴重的三件舊事也被重提,其一是盧雨曾經收受毒販蒙繼海的賄賂,幫助其在監獄里毒害其妻姚廣娜的事件。其二是盧雨曾經收受原永盛集團董事長傅永盛的賄賂,意圖將犯人林曼麗捏造為精神病人,并指使犯人對其毒打,企圖將其逼死在獄中。其三是她曾經公開標價買賣監舍號長,逼著犯人們向其提供大金額賄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