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舒彎腰,  拿起一盒老姜放進購物車，想了下，又選了盒仔姜。
    她不清楚許師傅需要哪種材料,  干脆各買了一份。
    購物清單上，還有豆瓣醬。
    顏舒沿著展架，慢慢找著,  電話響起。
    她接通，尤佳的聲音傳過來：“姐妹,  約不約？”
    “不約。”
    “今天可是周末啊,  你有事？什么事？”
    顏舒伸手，取了個小瓶子放購物車里：“補課啊！”
    順便蹭個飯。
    尤佳遺憾的：“那行吧，還想說約的話,  把寫真給你呢。”
    顏舒沒反應過來：“什么寫真？”
    尤佳提醒她,  “藍修明的momo寫真啊！”
    藍修明是尤佳粉了快十年的本命愛豆。
    她一提起這個名字,  顏舒就想起來了。
    給許裴買襯衣的時候，她倆打了個賭，這本寫真是尤佳下的賭注。
    顏舒對這東西完全不感冒,  趕緊表示：“還是算了吧。”
    “那怎么行，我是那么沒賭品的人嗎？”尤佳嘿嘿笑了聲,  “再說，這本寫真可是好東西，我珍藏好久的，你看了就知道了。行了,  約不了算了，我一會寄給你,  應該明天就能收到。”
    尤佳說完，匆匆掛了電話。
    顏舒翻開手機購物清單,  核對了一下，確定沒有任何遺漏，才推著購物車，往結賬區走去。
    今天周末。
    智能操作臺前，排了一條幾人長的隊。
    排在她前面的，是兩個四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女。
    顏舒覺得左邊的男人看著有點眼熟，便多打量了兩眼。
    男人雖已過中年，但身板挺直，臉瘦，鼻梁上一幅無框眼睛，看上去冷清又嚴肅。
    他身旁的女人保養得當，油亮的秀發一絲不茍地挽向腦后，舉手投足間，透出幾分隨意又優雅的貴氣。
    兩人相貌都生得極好，穿著舉止不凡，只一點，看上去有點黑。
    ……像剛從哪個熱帶地區度假回來。
    果然，那中年男人皺著眉頭抱怨道：“說好的11月再回的，不知道現在巴巴趕回來干什么！”
    中年美婦斜他一眼：“你懂什么，咱們現在回來，就是要給兒子一個驚喜。”
    “驚嚇還差不多，我有這功夫不如在島上多待幾天，還能多捉些螃蟹呢！”
    中年美婦抿嘴笑了下:“行了，你都在那邊待多久了，蟹沒抓幾只，手沒少被少夾。”
    “我那是沒注意！”
    “你天天都沒注意？”
    顏舒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給他支招：“您得從后面抓。”
    中年男人轉過頭：“我就是從后面抓的，但它總亂跑。”
    顏舒笑瞇瞇的：“螃蟹怕強光，下次您帶個手電筒，一照它就不跑了。”
    中年男人還要再說些什么，就見她沖前面揮揮手，“哎哎哎，大嬸別插隊啊！”
    “我就一樣東西。”
    “那也不行呀，買多買少不都得排隊嗎。”
    小姑娘說完轉過視線，對著他倆，“叔叔阿姨，快結賬去，該你們了。”
    -
    裴瑤二人剛乘飛機回國，到了小區周邊，便支開了助理和司機，準備沿著天雪湖小徑走到別墅，經過超市，順便進來買兩瓶水。
    接過丈夫擰開的礦泉水，喝了口，剛好看到方才同二人說話的小姑娘拎著剛買的菜，晃悠悠地從超市出來。
    那姑娘臉小，五官明艷，個字高挑，皮膚瓷白。
    瞧著竟沒一處不美的。
    偏生美不自知，笑起來親切又自然，眉眼彎彎的，只看一眼便叫人頓生好感。
    那小姑娘一抬頭，也看見了他們二人，立刻彎著眼睛笑起來，十分自來熟地同他二人打招呼：“叔叔阿姨，你們怎么還在這？”
    裴瑤年輕的時候，就想要個女兒，一直未能如愿，年紀越長越喜歡漂亮小姑娘。
    這姑娘生得美，性格也挺可愛。
    她本不是熱情的人，此刻卻淡淡笑起來，和姑娘寒暄：“我們等人呢，小姑娘，你多大了？”
    小姑娘聲音脆生生的：“二十了。”
    “喲，那在讀大學了啊！”
    “對啊，我讀大二了。”
    “哪所大學呀？”
    “瀾大。”
    “喲。”裴瑤美目一轉，輕輕拉過她的手，笑道，“那跟我兒子一個學校啊！我兒子也是瀾大的，今年大四了。”
    她還要說什么，旁邊男人干咳一聲：“老婆，小林等著呢。”
    ……
    等到走遠了，裴瑤還有些依依不舍，柔聲：“這小姑娘真不錯，合我眼緣。”
    丈夫許成山背著手，想了兩秒，點點頭：“是不錯，還會抓螃蟹，也合我眼緣。”
    裴瑤撫了撫耳邊的鬢發，抱怨道：“那你剛拉我做什么，沒見我正和人聊天嘛！”
    許成山指著小姑娘遠去的背影：“我再不拉你，你就要把那小姑娘拉家里去了。”
    裴瑤眼睛一轉，輕輕瞪他一眼：“我就是想拉回家，你又拿我怎么樣。”
    小姑娘拎著菜走到道路盡頭，身影飛快消失在拐角處。
    裴瑤遺憾地收回目光，深深嘆口氣：“不知道誰有這個福氣，能娶到這么漂亮的兒媳婦吶！”
    許成山：“反正不是咱倆。”
    裴瑤：“……”
    她幽幽道，“也是，就咱兒子那德行，我們倆是指望不上他了！哎，沒這好命啊。”
    許成山想說點什么，私人手機鈴聲響起，他摸出電話，看著號碼頓了下。
    裴瑤見他表情有異，“誰啊？”
    許成山手機遞過去，聲音有點疑惑：“顏老爺子。”
    他接起，臉上掛起客套的笑容：“您好啊，老爺子。”
    -
    顏舒將買好的東西依次拿出來，跑到書房門口，敲敲門，隨后探進去一顆腦袋，放輕了聲音：“許大廚。”
    許裴從電腦面前抬起頭：“許大廚？”
    顏舒笑嘻嘻朝他眨眨眼：“不喜歡這個稱呼？那換一個，許師傅？許師傅，菜已備好，您還有什么吩咐？”
    許師傅起身，取下眼鏡，放盒子里，砰一聲蓋住：“清單上的都買齊了？”
    顏舒拍胸脯：“齊得不能再齊！”
    許裴繞過書桌，往廚房走，視線從她擺放好的小盒子上掃過，轉過頭看她：“還差一樣。”
    顏舒連忙湊過去，仔細核對了一遍：“差什么？”
    許裴轉身，拾起餐桌上的一頁硬質彩紙，遞到她面前：“差你的點菜單。”
    顏舒接過一看，上面寫著幾個大字——心愿菜單。
    嘩嘩兩聲，許裴打開塑料盒，取出兩根仔姜：“昨天不是問我會做什么菜嗎。”
    “嗯？”
    “想吃什么填什么，你填菜單上的，我都會。”
    他聲音很淡，很輕。
    但聽在顏舒耳里，卻莫名的清晰。
    她盯著他的背影幾秒，張了張口，卻被一陣叮叮作響的門鈴聲打斷。
    顏舒回過神：“可能是你快、快遞到了，我去開門！”
    她蹭蹭跑到門口，打開門，卻驚訝地張大了嘴。
    顏舒望著門口站著的，帶著同款驚異表情的中年夫婦：“叔叔阿姨，你們……？”
    -
    五分鐘前。
    裴瑤穿著高跟鞋，輕步走在湖邊小路上，轉過頭問丈夫許成山：“顏老爺子打電話過來什么事？”
    許成山皺了皺眉，茫然地搖頭：“他沒說什么，就問我近況如何，不過我聽著老爺子語氣不是很好。”
    “語氣不很好？”裴瑤想了下，不確定地問，“是不是這幾年沒去看望他，老爺子心里有氣？”
    許顏兩家老爺子走得近，許老爺子在世的時候，他們兩家一年總會見幾面，聚上一聚。
    之前，兩個老爺子還半開玩笑，說讓許裴和顏家小孫女嬌嬌定個娃娃親來著。
    可自從十多年前，許老爺子過世后，兩家就少了走動，交往只限于逢年過節的祝福信息。
    算起來，這還是多年來第一次接到顏老爺子電話。
    許成山盡管疑惑，也沒太在意，只道：“行了，先看兒子，顏老爺子那，下次有機會再去看望他。”
    兩人說著話，很快到了自家別墅門口。
    許成山摁了下門鈴，裴瑤直接伸手去按密碼，嘴里念叨著：“按什么門鈴呀，直接開門不就行了。”
    許成山不贊同：“兒子大了，不方便。”
    裴瑤白他一眼：“有什么不方便，難道他還有本事，能帶個女朋友回——”
    隨著大門吱呀一聲打開，裴瑤的聲音戛然而止。
    剛才她眼饞好久的小姑娘，此刻正俏生生立在門口，滿眼錯愕地看著他二人：“叔叔阿姨，你們……？”
    裴瑤反應了幾秒，恍然大悟地笑起來：“哎呀，你這孩子原來住這兒啊！看來咱們還真是緣分不淺吶，我兒子應該就住你隔壁……”
    許成山接過話頭：“咱們敲錯門了。”
    裴瑤連連點頭：“對，敲錯門了！你看我們這記性，歲月不饒人吶，年輕的時候哪會記錯這個啊！”
    許成山指正她：“你年輕的時候，記憶力也不行。”
    裴瑤眉毛一橫，剛想反駁，里面傳來一個熟悉的男聲：“取個快遞這么久？”
    裴瑤悄悄湊到許成山耳邊：“這聲音聽著，怎么有點像咱兒子啊？”
    接著，一個修長的身影從廚房走出。
    裴瑤喃喃的：“……長得也像。”
    許成山默了會兒：“好像就是他吧。”
    話音剛落，那人便看了過來，聲音微訝：“媽，爸？”
    裴瑤：“？？？”
    她愣愣看著自家兒子從里屋走出，又將目光緩緩地移向門口俏麗的小姑娘。
    顏舒腦子有點懵懵的。
    許裴剛叫他們什么來著？
    媽……？爸……？
    那這兩位豈不是……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對上了中年美婦激動的眼神。
    下一瞬，中年美婦往前一大步，熱切地握住了她的手。
    顏舒：“……”
    -
    “你的意思是，你是來補習的？”裴瑤再三確認問道。
    顏舒坐在沙發上，乖巧點頭，又拿煙看向許裴。
    后者撩起眼皮，對上她的視線，又淡淡移開目光。
    沉默了一瞬，才笑著：“媽，你問幾遍了？”
    裴瑤呼出一口氣，滿臉寫滿了肉眼可見的失望。
    許成山靠近她耳邊，低聲安慰：“這有什么好失望的。你自己都說了，他那個德行咱指望不上，期什么望啊！”
    他說這些，裴瑤心里怎么可能不清楚。
    前兩年，她想兒媳婦想得緊，還抱了點幻想，暗自找人牽線，相看了好幾個小姑娘。
    活潑的、溫柔的、豪爽的……各種類型相了個遍，小姑娘們一個賽一個的漂亮，可她家這臭小子，眼睛跟瞎了似的，瞧都不往姑娘身上瞧一眼。
    末了，實在被她搞得心煩，他直接冷著嗓來了句：“媽，我不喜歡女人。”
    ……差點沒把她氣個半死。
    裴瑤又是一聲嘆息：“也是，我就不該對他抱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主要是，小姑娘和他兒子站一起的畫面太有沖擊力了，她理智瞬間被沖走了，現在才慢慢回過神來。
    裴瑤勉強打起精神，拉著小姑娘的手細細問她名字，學的什么專業，云云……
    她越聊越覺喜歡，想到自己和這小姑娘始終有緣無分，未免又是一陣暗嘆。
    忽然，她想起什么，美目瞬間亮了起來。
    ——做不成兒媳婦，可以做她侄兒媳婦啊。
    -
    許裴懶散窩在沙發，掃了眼旁邊兩個相談甚歡的女人。
    顏舒生得漂亮，又慣會討長輩喜歡，幾句話就哄得他媽許夫人眉開眼笑，合不攏嘴。
    兩人從護膚聊到了衣服包包，交流了好一番心得，許裴正打算起身去廚房看看，就見許夫人拉起了顏舒的手，笑了笑。
    這個笑容，許裴莫名熟悉。
    前兩年，每次許夫人想給他牽線搭橋的時候，就露出這種笑容。
    許裴心里一咯噔，瞬間有個不好的念頭。
    果然，下一秒就聽許夫人娓娓道：“顏舒，你有沒有男朋友？”
    顏舒躊躇了一下，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男朋友是沒有，老公好像算有一個。
    許夫人看她沉默，以為小姑娘不好意思，又笑道：“那就是沒有咯，要不要阿姨給你介紹一個？”
    許裴：“……”
    顏舒愣了下：“啊？”
    裴瑤的笑容更熱切了：“阿姨有個侄兒，長得又高又帥——”
    她正賣安利呢，卻被一個聲音淡淡打斷：“你說裴修？我記得他比我矮。”
    裴瑤：“？”
    你長那么高有用嗎？
    她穩住笑容，溫聲細語：“……他只比我們家許裴矮那么一公分，在交大讀書——”
    “他高考多少分來著？”
    “……468。”
    許裴意味深長地哦了聲。
    裴瑤：“……”
    她不知道這小子今天怎么了。
    ——話這么多，還一直拆他的臺。
    她換了個角度，繼續安利：“我這個侄兒讀書趕不上你們，但還算有特長，他從小就愛唱歌跳舞，十幾歲簽了經紀公司，聽說出過幾張專輯，還挺多粉絲的，沒準兒你都知道他。”
    顏舒趕緊擺擺手：“阿姨，我平時不怎么關注明星，只知道一個藍修明，應該不認識您侄兒。”
    她這話一出，客廳靜了一瞬。
    許裴轉過頭，看向她。
    許夫人也看著她：“太巧了吧，我侄兒就是藍修明，這是他藝名。”
    顏舒：“……？”
    -
    尷尬。
    總之，就很尷尬。
    許裴不知何時起身，進了書房。
    顏舒聽著許夫人各種夸她侄兒的話，心不在焉地地點頭，時不時敷衍地嗯嗯兩聲。
    許夫人溫柔笑了下：“這么說，你答應了？”
    顏舒差點沒從沙發上蹦起來：“我答應什么了？我沒有！”
    許夫人疑惑的：“那你——”
    話未說完，書房門吱呀一聲打開。
    許裴長手長腳地靠在門口，手肘往門沿隨意一搭，抬眼看過來。
    他開口，聲音很輕：“媽。”
    許夫人話被打斷，不滿地看向他：“怎么了？”
    許裴緩步走過來，坐下：“我護照找不到了，你之前是不是替我收了下？”
    許夫人想了想：“就在你書桌第三個抽屜里。”
    許裴蹙了點眉：“找了，沒找見。”
    許夫人只得拍拍顏舒的手背，優雅起身：“好孩子，你先坐會，我去去就來。”
    許成山早已自覺進了廚房，許夫人此刻一走，偌大的客廳就只剩顏舒和許裴兩人。
    許裴傾身，端起茶幾上的陶瓷杯，輕吹了口茶沫。
    顏舒暗戳戳往他那邊移了點，再移了點，腦袋湊過去，著急的：“怎么辦怎么辦？阿姨這事，我怎么拒絕啊！幫我想想辦法！”
    許裴撩起眼，淡淡看向她。
    寥寥的茶霧中，他似乎笑了下：“辦法么？”
    顏舒點頭：“對呀！”
    聲音剛落，一聲劃破長空的尖叫從書房傳來：“啊啊啊！！！”
    原本優雅的許夫人，此刻邁著極不優雅的步伐，捂著胸口從書房躥出來，手中緊緊地捏著一個紅色小本本。
    她抖著手，把紅本本伸到他倆面前，又顫抖著嗓子：“抽屜里怎么會有這個！！！”
    許成山還以為發生了什么事，匆忙從廚房跑出來，便聽見妻子欣喜若狂的聲音：“老公你看，結婚證！”
    許成山也懵了一秒：“……什么？”
    “結婚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