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薇赧然，想開始一個新的話題，“Echo，你可真會開玩笑，我覺得你比我看著還年輕呢。對了，你們剛剛是不是在‘天字七號’包間？”
    “是啊，我們一幫同事在吃飯，你看到我了嗎？”聞蕙收回看著車窗外的目光，側過眼看著唐薇。
    霍啟安剛才也的確聞到了聞蕙身上的酒氣，天字七號包間？和他的天字一號包間是一層樓的——那他剛才在長廊昏暗的燈光下看到的可不就是她？竟然總要錯過。
    “都是沃若小學的老師吧？你們真是好雅興呢，吃飯都吃得這么晚。”
    “我不行的，”聞蕙打了一個哈欠，今天真的是很累了，現在少有熬夜，“他們一幫年輕人吃完飯，又不肯走，嚷著玩這個玩那個。好歹是我做東，總不好提前就走。”
    “那是自然。”唐薇覺得聞蕙這話一出，更加顯得這位小學教師身份不俗，就算是沃若小學的老師恐怕也不敢隨隨便便來天香居“天”字打頭的包間請客的。
    從天香居開回綠綺園這條路，往日出租車不過是二十幾分鐘的車程，今天這個保時捷倒像龜爬，唐薇好不訝異，但轉念一想霍啟安今天喝了不少酒，謹慎一點也是應該的。
    聞蕙不再說話，透過車窗上薄薄的水汽，看著一路景物飛快倒退。車子開進了一條她熟悉的街道，順著記憶里的方向探身望，一眼就在大廈的錯落縫隙間看到了S大的燈塔。在這個角度仰望，的確與在塔底直接抬頭看上去要有很大的不同，頂端那顆星星仍舊和多年前一樣可以一樣藍色和紅色交替變換，但在這么遠竟然只是一團小小的亮點在一藍一紅的閃爍，顯得可愛起來，不那么俗氣了。
    “就要到了，你不暈車吧，聞小姐。”
    “還好。”聞蕙的眼神在前排兩個人身上打著轉，似乎看出一種曖昧的端倪，唐薇從坐上副駕駛那一刻起的一舉一動都像是在擺女主人的姿態——霍啟安是沒有看出來還是本就該如此？她有點點不舒服，她不喜歡這種不舒服。
    “這條街我經常來的，聞老師你和先生以后可以來這條街上吃小吃，走幾步路就到了。別看店面小，有幾家老字號，味道真的很不錯。”
    “嗯，好啊，我想我家小越也會喜歡的。”聞蕙不想讓自己那點家底全都由外人倒出來，索性自己說到了小越，然后看著“罪魁禍首”沉默地開車，心里竟然泛起一絲委屈，倒是沒看到霍啟安握著方向盤的手用了格外多的力。
    “是啊，而且附近老多的大學生過來，A大是我母校，離這里近，S大稍遠一點，但學生們都常來這邊換個口味。就像我還是經常回A大食堂吃飯，很劃算。”唐薇當時選了綠綺園的房子也是出于這個考慮。
    “倒真是，外面到處都是手牽手的小情侶。”聞蕙與霍啟安久別重逢居然連相顧無言的情分都沒有，愣是看一眼都沒有，還一直不開口。
    怎么，他倒顯得比我還受傷了？聞蕙想。
    唐薇有意緩和氣氛：“霍總，你是S大畢業的，你當年應該來過這里吧？”
    “嗯？”他頓了頓，“哦。A大東門拐出來向右，里面有條小巷子，里面有一家米線店，店面不大，但是糖醋面筋包非常好吃。”
    “是嗎，去米線店倒是吃面筋包？”唐薇咧嘴笑，像個孩子，她又分享了他的一個小秘密，想著學回來做，但一想到今天后車座還有人便有點臉紅起來，好在回頭看時，聞蕙正頭倚在車窗，若有所思，并沒有留心自己。
    “是啊，當初拉著同學一起去，還不領情，后來卻不知道有多喜歡。”
    唐薇一愣，“還有這樣的人？”被霍啟安請客，該是多大的面子，哪怕只是面筋包啊！
    “就是有啊。”霍啟安抬眼看了看后視鏡，聞蕙沒有朝他看，但他說的只是他們之間的往事，他知道她肯定知道。
    聞蕙心里酸酸的，何必來提那些，他們之間何止一份面筋包的糾結？她看了一下手表，還不到九點半，應該沒有關門。
    “停一下車好嗎？我想給小越買一點明天的早飯，你們先走吧，我剛好也散散酒。不過只有一點路了，我走回去就行。”
    “外面很冷的，聞老師，真的要自己回去嗎？”唐薇雖不忍心，但的確覺得自己剛才多嘴留下她，車上氣氛一直很怪。多年來的經驗告訴她，總裁似乎在生氣，她一會兒最好要安慰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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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車，聞蕙順了順頭發，搓了搓手，插在口袋，不禁笑了。自己倒真像是個在飯店請客的，除了帶了銀行卡，連個手袋都沒有，更別提碎銀子了——剛才逮住唐薇其實想借錢一起打出租回去。
    手套圍巾更加沒指望了，但凍上一凍，人倒是清醒了不少。她戴上羽絨服的帽子，覺得溫暖許多。
    回了S市，竟然遲遲未光顧那個米線店？虧得自己還住得那么近，有點慚愧起來。
    不知道這么多年，當年的老板是否還記得自己。當年離開，剛好老板的兒子娶了妻子，這會兒應該也有小孫孫了吧？多年沒來，倒還是熟悉。只是羊皮短靴踩在青石板路到底比不得當年的球鞋來得輕快。
    弄堂里的垃圾收拾得也比以前干凈許多。
    可惜，店已經關了，門板都裝了起來。
    夜已深，隆冬滴水成冰，本來弄堂里的店面也沒有幾家還開著了，只有上夜班的工人湊在一起吃著麻辣燙。
    聞蕙站在面筋包店門口，回憶一下子泛濫開來。那透著水汽的玻璃窗，如果亮著燈，一定也是黃色的燈暈，淡淡的，里面的人一個個吃得鼻涕哧溜哧溜的卻依然不肯放手，甚至有些餐桌邊上還有人排隊等著位子。
    老板是貴州人，做的米線很地道，也格外辣。聞蕙的胃其實并不好，在喝酒喝出真正的胃病之前她其實一直都知道，霍啟安最多放縱自己吃點糖醋面筋包而已。
    其實，他又怎么會知道，自己喜歡的，不過是和她十指相扣走在這條長長的青石板路，然后擠在這個小店里，和所有的大學情侶一樣平淡而幸福的快樂。
    她喜歡，不過是應了他喜歡。
    “姑娘，找人嗎？”一個剛好出來倒垃圾的大媽叫她。
    “哦，今天米線店怎么關門那么早了。”她隨口答。
    “你是說那個賣貴州米線的？換地方了啊，再往里走一段路，生意好就換了更大的店面，你沒發現你這個店名字都改了？”
    聞蕙臉一紅，抬頭一看，果然，已經改成了快餐店，真是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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