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料中的事，年夕沒有熄燈的時候，聞蕙已經敲了她的門，笑嘻嘻地進來。年夕故意笑她：“你真是失策，本來今天就該哄你家兒子在這邊他自己的房間睡就行了，何必讓我們擠在這小床上？”
    “我才不傻，今天這邊換的都是干凈的床單被套，怕你不喜歡那邊臥室里，小越身上的奶香味道，”然后煞有介事地咂了咂嘴，“你們小姑娘家不懂哦。”
    一句話倒讓年夕紅了臉，聞蕙這嘴巴果然一點沒變。
    熄了燈躺在床上，卻又突然沉默了，也許是太多的話卻又不知從何談起。
    年夕有許多問題想問，但她不敢打破這種微妙的平衡：榕哥和聞蕙的婚姻是很有問題的，但又說不上來為什么。她其實也很害怕知道聞蕙生活得不好，因為那邊的霍啟安實在是風生水起——隨便打開一個網頁，都是霍家的長長短短。風云人物，包括他們霍家的黑道起家到霍老爺子的風流韻事再到現在當家的霍啟安的雷厲風行讓霍家脫胎換骨的神話……可是，聞蕙知道那個出盡風頭的霍夫人是唯一嗎？她真的擔心聞蕙接受不了——這是不是就是她當年退出的原因？年夕真的沒有想到霍啟安的夫人洛氏竟然是，她一直以為唯一姓唯名一——霍啟安怎么真的娶了聞蕙的好朋友呢？
    這些年來她一直活在自己的空間里，自閉著，用失憶的借口麻木自己，卻忽略了很多人，比如聞蕙。難道，現在要抱在一起哭嗎？
    “我在你熟悉這邊的環境后，就要回國了，謝謝你，小夕，你能過來真好。”聞蕙語調平穩，聽不出任何起伏。
    “我……”
    “回中國多好啊，我在這里都呆煩了，人家來這里減肥，我卻胖了不少，而且小越現在日語英語中文夾雜著學總是不太好。加上，長谷先生已經為我寫了推薦信，你不用擔心我的工作,想換一個自由一點輕松一點的工作。”
    “你知道我從不擔心這個，”年夕坐直了身體，“只是，你……為什么到現在才回去？”
    聞蕙沒有說話，暗夜中兩人呼吸可聞……
    “要是有支煙就好了，你說得對，我失策了，不該在小越房里睡的，在他房里，我不敢抽煙，”聞蕙竟然輕輕笑出來，“不然邵榕回來要發火的。”
    “他會發火？難道他打你嗎？”年夕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個變態的醫生安家和的家庭暴力。
    “那倒不會，他喜歡摔東西，其實他是一個骨子里有很強的破壞欲望的人，你肯定不了解的。”聞蕙有時候也還是很害怕他那個樣子，雖然不多見。
    “倒的確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榕哥。”年夕自語道。
    “見到他，會不會……很為難？”半晌，年夕還是開了口。
    “你面對蘇昀時會不會很為難？”
    “……”年夕想起了那天晚上蘇昀狂亂的樣子，心里還是有點不自然，不是沒有動搖過，“會為難，但我明白我是愛他的，就好了——愛他是我自己的問題，千怪萬怪都怪不到別人。但是，相愛的人并不一定要相守，我覺得這樣，已經很好，不必兩看相厭。”
    “呵，”聞蕙側過身，擰亮了床頭燈，“讓我好好看看，以前那個情商超低的家伙現在竟然成了情圣了嘛！”
    “聞蕙，你總是這樣，幾句話真真假假，叫人琢磨不透。”突然亮起來的光雖然柔和還是刺眼。
    “不要活得太明白，我以前總是太較勁，不管和自己還是和別人，有時候想想，便宜了某些居心叵測的人真是不太應該。”
    ……年夕有點聽不懂，聞蕙的語氣里似乎有一點淡定的鄙薄。
    “看到啟安現在那個樣子，想必也不算幸福到哪里去，我倒是有點后悔。”
    ……
    后來兩個人能都已經開始意識迷糊起來，但朦朦朧朧中，年夕還是聽到聞蕙說了一句：“我在最好的歲月遇見他就很知足了……”
    ***　***
    霍家大廳里的水晶大吊燈擦得一層不染，霍啟安隨意地躺在沙發上。他腦子里竟然回想起五年前同樣是這個角度仰望的時候，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當年蒼白臉上五條鮮紅的手印，那個令每一個接觸過霍家現在這個所謂的當家人都不可想象的。
    如果說，每個人的生命是應著另一個人的存在而存在的，那么完全可以這么說，霍老夫人這一生其實并不是為了霍老爺子而存在，她所在乎的只是自己嫡出的那個兒子，那次她竭盡全力扇向兒子的那記耳光足以讓整個霍府為之震動。
    “你再敢說一次你不是霍家人，我立馬廢了那個丫頭！”
    霍老夫人不愧是上官家最有氣魄的女人，也無怪乎到霍老爺子去世時，他們家的下人依然叫她上官小姐，很少有人稱她為霍夫人。想當年霍秋陽順利成為上官家的女婿時也全虧了上官小姐的鼎力支持，不然這個英勇有余的男人也不會在霍家如魚得水，做出了一番事業，霍老大的名頭一時無二。
    霍啟安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一夜之間變成了霍家繼承人，更加不知道為什么自那以后的麻煩接連不斷……
    那時候他和蕙蕙正處在莫名奇妙的冷戰期，心里煩得厲害……此刻呢，說不上來，他摸索著掛在胸口那個掛件，覺得今晚的風暴并不會比那年的小。
    只是他倒沒有想到，邵榕竟然會在背后放了這樣一支冷箭——聞蕙那個笨蛋，是不是真的以為她的丈夫是個牙醫？腦子里想象了無數遍她的樣子，卻真的沒有真正見到的那樣震撼……他太自信，總有一天她會自覺地回來，因為她說過他是她的空氣……
    事實呢？聞蕙倒從來不會讓他失望的，他委托的助手傳來了一些資料，里面那幾張照片可能在前往公司的路上拍的，步履有點匆忙。頭發留長，挽起了發髻，幾縷鬢發微微飄起。臉上描著淡淡的妝容，和唐薇的樣子很像，卻多了一份淡定……“活色生香”或許只是她生活最低標準，倒是和他預想的差不多，有條不紊，只是嫁人生子讓他哭笑不得。是他霍啟安低估了邵榕的手段還是聞蕙真的心甘情愿嫁給別人甚至生下孩子？他強迫自己不能繼續想下去，否則真的可能發瘋。
    眼下，他只想先從清理霍錦晨開始，母親說的未必不是對的……自己只有成為霍家唯一的主人才能睥睨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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