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算我求你
喻年的家也是搬過的,堂哥還在的時候,他們都住在老街。那兒算是鎮上最繁華的的地方了,早上有集市,晚上有廟會,極具鄉土氣息。
喻年還記得小時候,和堂哥家僅隔了兩戶,十幾部步路就到了。
每天晚上放學,自己就會跑到堂哥家里去寫作業。大伯母在織布廠工作,上中班,晚上八點鐘才能回來,每天傍晚大伯父都會煮方便面給他倆墊胃。
用小錫鍋燒開水,放一盤統一紅燒牛肉味的面,再放半包調料包(另外半包做菜的時候用),快煮透的時候下個雞蛋,最后一人裝上一碗,碗面上飄著紅紅的油,又香又辣,怎么吃都不膩。
堂哥離開后沒幾年,老街的房子就拆遷了,喻年家搬到了新街的公寓樓。
如果說軀干只是靈魂的載體,那么住處環境就是生命的依借物。人是植物,房子是土,每換一次住處就如同移植一次靈魂,想象植物被拔根而起的痛楚,即使再被種到新的土壤里,也不可能短時間內恢復元神。難怪說人是安土重遷的,逝去的終不復來。
〈他寫完那兩個字,喻年眸色幽暗了不少,“還有呢,”他小聲要求。
楊嘉躍繼續寫:喻年喻年喻年喻年
喻媽媽去叫兩個孩子吃飯,在門口止住了腳步,靜靜地站著看那明明窗臺前,昏昏浮光下,自己的兒子半趴在那個身形腳形都和“他”一模一樣的男孩身上,兩人輕聲細語地說著話
“你可不可以別老寫我的名字?”
“那寫什么?”
“隨便什么。”
“可是我現在腦子里只有這兩個字。”
“吃飯了。”她喚道,聲音也輕得幾乎聽不見,仿佛是怕驚擾到他們。
楊嘉躍警覺地回過頭,見喻媽媽微笑地站在門口,笑容一如剛到家時他所看到的。
晚上在狹窄的浴室里洗了澡,家里沒裝熱水器,喻媽媽燒了好幾壺熱水,說:“盡管用吧,我還在燒,用完了還有。”
楊嘉躍不好意思洗太久,匆匆淋了下就抖著身子穿衣服,沒有空調沒有暖氣的城市,冬天幾乎要把人冷死。穿內褲時浴室門被叩了兩下,接著門就開了一條縫,楊嘉躍嚇得差點滑倒
一件棉睡衣挨著門縫被遞進來,外頭女人溫和道:“小楊,洗好了穿著這個,別涼著。”
楊嘉躍接過衣服,悶悶的在里頭說了聲謝謝。
睡衣是舊的,但看起來很新,有一股樟腦丸熏過的味道,料很軟,穿在身上大小正好。
楊嘉躍換好衣服拉開門,見喻媽媽笑瞇瞇地站在門口:“挺合身的呢。”
楊嘉躍不知道說什么,一時臉有些發燙:“是喻年爸爸的衣服么?”他問。
喻媽媽搖搖頭,緩緩道:“是他大伯的。”
楊嘉躍:“”
喻年接著去洗澡,楊嘉躍先他一步鉆進了被窩。被子入口是冰涼的,腳伸下去卻觸到一股暖意,楊嘉躍探了探,找到一只裹了布的熱水袋。
一點一滴的貼心讓他眼眶發酸,頭一次體會到來自一個母親的細心,和任何一個追過自己的年長女人、亦或是生母都不同。
他恍惚地想:為什么世界上會有那些陰差陽錯的事情呢?如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會怨恨就好了,自己肯定會很喜歡很喜歡這個小伯母
床很小,喻媽媽安排他倆分頭睡,喻年的被子鋪在楊嘉躍邊上。他洗完回來,咝咝叫著鉆進被窩,問楊嘉躍:“睡著了嗎?”
楊嘉躍:“沒。”
聽到媽媽進房間睡覺的聲音,喻年趕緊換方向,和楊嘉躍頭靠頭:“擠不擠?”
楊嘉躍搖搖頭,說:“很暖和。”
喻年:“小地方,委屈你了。”
楊嘉躍:“我想抱著你睡。”
喻年:“”
楊嘉躍從被子底下伸手過去,找到喻年的手握著,然后閉上眼睛。
喻年叫他:“楊嘉躍。”楊嘉躍沒出聲,喻年又叫:“哥。”楊嘉躍應了一聲,喻年說:“真好。”
楊嘉躍:“嗯?”
喻年:“你能回來,真好,哥”
如果以往的懷疑什么都證明不了,那么至少還有字,我不是筆跡鑒定專家,卻能一眼認出你寫的字。你忘了你給我寄的圣誕明信片嗎?我親愛的堂哥。
空氣中激流暗涌,喻年在等楊嘉躍的回應,楊嘉躍卻縮了一下手,喻年緊緊反握住,氣急,“你!”
“小年,”楊嘉躍打斷他,顫著聲音道,“不要說”
兩人就這樣各藏心思地沉默了許久,喻年才忍不住又道:“就算你真的是他,我也不會放手的”少年的聲音因委屈而透著些鼻音,“我不知道你為什么瞞著我,但我不會逼你,我好不容易才讓你喜歡我,你別再逃走了好嗎,哥?”
楊嘉躍:“。。。”
喻年:“算我求你!”
被子微微掀起,灌進不少冷空氣,楊嘉躍把喻年拖自己懷里,一下一下吻他的額頭,發際,充滿疼惜。
他聞到了一絲咸咸的味道,嘴唇立即向下舔去少年眼角溢出的眼淚。
“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么個屁用!”(抽泣)
“對不起”
“你告訴我原因我就既往不咎”(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