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小醫(yī)娘 ！
    傅九衢讓段隋將桌椅搬到靠窗的位置，懶懶散散地坐等上菜。
    這次孫懷沒有跟出來，段隋沒有那么細(xì)心，桌上有茶壺茶盞他也沒有給傅九衢倒水，而辛夷……往傅九衢對面一坐，倒了一杯茶盞，徑直送入自己的嘴里。
    “我點(diǎn)了玉井飯，然后便是豆芽青菜，沒有葷菜。我和老板娘說你食積，不好點(diǎn)得太多。再說，我們是窮人，得有窮人的樣子。”
    “食積？”傅九衢挑眉。
    “嗯。”辛夷點(diǎn)頭，“吃得太多，就會食積。”
    他吃得多？他吃多了？
    傅九衢撩眼笑了起來。
    “你真是替我著想。”
    辛夷眨個(gè)眼，“你是我九哥嘛，那是自然。”
    “那……有勞十一妹費(fèi)心了。”
    “不必客氣。我們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妹，應(yīng)當(dāng)?shù)摹！?br/>     傅九衢從鼻翼里哼出一笑，打量從容不迫的小娘子，面上一派平靜，內(nèi)心卻隱隱躁動。來雍丘的一樁樁一件件，她好似都拿捏十足。
    渡船、住店，飲食，熟門熟路，好似就沒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就連老板娘有異常，她都能清楚感知……
    不，或者說更早之前，從汴京落水后醒來，她就是已經(jīng)不一樣了。
    一個(gè)鄉(xiāng)下婦人，還是劉氏為了省彩禮錢從人伢子手里買回來的女子，怎會懂得這么多？
    她的所作所為，和她來路不明的醫(yī)術(shù)一樣，令人生疑。
    卻又無從查起——
    ～
    老板娘情志不暢，生意卻是做得輕車熟路，加上店里客人少，不消片刻，灶上便做好了飲食，辛夷交代讓他們送上來，聽到有人敲門，她條件反射便要去拿。
    傅九衢：“段隋。”
    他用眼神制止辛夷，“腿傷未愈，便不要折騰了。”
    咦？換性子了？
    辛夷與傅九衢對視，被關(guān)心得有點(diǎn)害怕，頭皮發(fā)麻。
    簡單的飲食上桌，辛夷知道傅九衢有潔癖，特地事先做了分餐，給每個(gè)人撥弄了一份。然而，傅九衢并不怎么用，辛夷看他一眼，不客氣地低頭就吃，很快便把自己那份吃光。
    她再抬頭問傅九衢，“你不用了嗎？”
    傅九衢挑挑眉梢，正要說話，辛夷便拿起碗來撥飯，“你不吃就別浪費(fèi)了，我還在長身子呢，得多吃一點(diǎn)。”
    傅九衢：“……”
    ～
    程蒼是一個(gè)時(shí)辰后回來的，辛夷不知道他從哪里打聽來的消息，但聽完卻有些震驚。
    不僅陳留在抓匪盜，雍丘也在抓水匪。
    只不過，陳留是明發(fā)告示，鬧出了大動靜，要給傅九衢看。而雍丘則是暗地里派人羈拿盜匪，暗戳戳的搞小動作。
    如意家老板娘的丈夫昨日被官府帶走了，說是與汴河盜匪有關(guān)……
    段隋：“難不成這是一家黑店？”
    辛夷：“不會。”
    三個(gè)人都看著她。
    “你如何肯定？”
    辛夷微微一笑：“看面相啊。老板娘一看就不是壞人。”
    段隋眉毛揪得像一條蟲子，“你還會看相？”
    辛夷哼聲，給他個(gè)白眼，“我不僅會看相，還會算命呢。”
    “……”
    伙伴上來收碗，辛夷找了個(gè)借口，說餐食有問題，讓他把老板娘叫上來。
    老板娘仍是神情懨懨的樣子，爭辯的心思都沒有，就說不收他們的飯錢。辛夷搖搖頭，看一眼傅九衢，開門見山地道：
    “老板娘，之前在樓下不方便說的話，現(xiàn)在還想問問你。”
    老板娘驚恐地看著他們。
    “你們是什么人？你們想知道什么？”
    辛夷見傅九衢不聲張，也沒有阻止自己，便自由發(fā)揮起來。
    “不瞞你說，我有個(gè)哥哥，上個(gè)月來雍丘賣魚，前兩日讓人捎信回來，說他被官府抓走，還說他勾結(jié)汴河的水盜……多冤啦，我們家世代漁民，賣魚為生，怎會做那種偷雞摸狗的事？我們兄妹幾個(gè)，正是因?yàn)榇耸虏艁碛呵鸬摹！?br/>     這話一出，老板娘似是找到了知己，當(dāng)即紅了眼眶，“怪不著我說你問我那些話，古古怪怪，原來……你我同是可憐人。”
    辛夷同情地看著她，“難不成你家也……”
    老板娘點(diǎn)點(diǎn)頭，傷心地說出遭遇。
    她和丈夫經(jīng)營如意家好多年了，夫妻倆個(gè)雖有爭執(zhí)，日子卻也平淡和美，每年盤整下來，除去花費(fèi)仍能有不少盈余，稚子調(diào)皮，但讀書甚好，他們準(zhǔn)備請先生開蒙，不求他將來出人頭地，取得功名，但求多識幾個(gè)字，不做瞎眼人……
    可自從雍丘新?lián)Q了何知縣，日子就難過起來。
    原本朝廷的商稅就極重，名目繁多，到了這位何知縣的手上，稅管更為嚴(yán)格，甚至實(shí)行專賣制度，無論什么商鋪想要經(jīng)營，都得先去衙門獲得專賣權(quán)。
    這也就罷了，無非少賺幾個(gè)銀子，日子再艱難，也可以糊口，總不至于忍饑挨餓出人命。
    壞就壞在汴宮行幫的出現(xiàn)。
    這伙人原本只是偷偷摸摸的，小打小鬧，在何知縣來后，卻是猖獗到極點(diǎn)。她家這個(gè)小腳店，除去朝廷稅收，官府專賣費(fèi)，還得給汴宮行幫的孝敬，不然店子就開不下去。
    “月月來收孝敬銀子，我們好不容易攢幾個(gè)，被他們薅去一半，這也就罷了，這些人還把我家店子當(dāng)成自己家，想來便來，想住便住，吃住從不給錢。”
    “報(bào)官了嗎？”辛夷問。
    老板娘苦笑起來，滿面愁容。
    “若報(bào)官有用，又怎會有如今的苦處？在雍丘，官匪是一家。前頭報(bào)官，衙門捕頭來虛張聲勢地調(diào)查一番，后頭行幫的混子就來了，打砸你的店面，報(bào)復(fù)你的家人，讓你沒有活路……哪個(gè)還敢報(bào)官，敢跟他們做對？吃了虧也只能忍著。”
    辛夷看了傅九衢一眼。
    “這是當(dāng)真沒有王法了不成？”
    老板娘冷笑，“王法？何知縣就是王法，汴宮行幫的老大萬鯉魚就是王法？”
    “萬鯉魚？”
    “是。在雍丘做生意的人，無一不知萬鯉魚。”說到這里，老板娘頓了頓，突地咬牙，似是氣恨之極。
    “本來這些事情，我們?nèi)桃蝗桃簿瓦^去了，小老百姓犯不上與他們對著干。他們再貪再奸，也不能把百姓都餓死，沒了百姓，誰給他們上貢？壞就壞在那個(gè)廣陵郡王……”
    段隋驚聲：“廣陵郡王？”
    辛夷覺得他太管不住表情，抬頭瞪他一眼，段隋咂咂嘴不說話了，辛夷這才問老板娘，“那郡王可是京中貴人，莫非也與盜匪有勾結(jié)？”
    傅九衢眼梢微冷，斜她一眼。
    辛夷坐得穩(wěn)當(dāng)，瞧不見他。
    老板娘嘆道：“你們從外地過來，有所不知，大過年的，那廣陵郡王不知被哪股風(fēng)吹來了雍丘。萬鯉魚也是沒個(gè)眼色，竟然打劫到廣陵郡王頭上……郡王是什么人？僥幸活一命，還不得把陳留和雍丘攪得天翻地覆不可？”
    敢情全因傅九衢查案的錯(cuò)？
    辛夷抿嘴不語，傅九衢也平靜，段隋眼色卻不好。
    “那不也是為百姓出氣嗎？”
    老板娘道：“神仙打架，遭殃的仍是我們這等凡人。郡王要抓人出氣，何知縣也要找出幾個(gè)替罪羊來消災(zāi)……聽說連縣丞都捆了，押到廣陵郡王面前，可那郡王仍不松口。”
    她又一嘆：“郡王不滿意，何知縣怎么辦？一回雍丘他就瘋了，開始抓盜匪。誰知他和萬鯉魚如何說起，總歸兩人是翻了臉，掀了桌，這兩天衙門的人到處抓汴宮幫眾……我當(dāng)家的就是這么被連累的。”
    辛夷聽到這里，心里已經(jīng)有譜了。
    為免老板娘自說自話，仍是問了一句。
    “與你當(dāng)家的何干？”
    老板娘低頭抹淚，“我方才說了，那汴京的混子常把我家店當(dāng)自家，吃、住，來來去去自在得很……我們是被欺壓無奈，衙門愣說我家窩藏賊盜，把我當(dāng)家的捉了去。”
    辛夷：“太不講理了。你有沒有想過去汴京，告御狀？”
    老板娘搖了搖頭，“胳膊肘兒擰不過大腿，何知縣京里有人，她大姨子是宮里的娘子，和官家睡一個(gè)被窩，你說官家聽我們說道，還是聽她的耳邊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