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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一步險棋

    ,汴京小醫(yī)娘 !
    傅九衢輕描淡寫地揚了揚眉。
    “什么消息?”
    蔡祁眉頭緊鎖,壓低嗓音道:“張堯卓夜審張家村民眾,拿了小張氏挖掘馬錢子樹移栽的口供,合著董大海的供詞一起,入宮求見官家,要治她一個知情不報之罪……”
    傅九衢唇角掀了起來,哼聲而笑,“這不是意料之中?”
    蔡祁狐疑的目光掃過他的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傅九衢似笑非笑地看過去,緩緩地說:“你無須過問太多。照我說的去辦,準備好搶人便是。”
    蔡祁哭笑不得,“你近來有點發(fā)瘋。”
    兩個人相識多年,對彼此性子自是了解。蔡祁知道他一旦決定,再無挽回的余地,但是,看他一身雪白貂氅,面色無波的清俊模樣,還是忍不住嘆氣。
    “你交代的事情,我哪樣沒辦妥當?你就放心吧,我這邊沒有問題。只是你……”
    頓了頓,蔡祁迎上傅九衢帶笑的目光,沉眉道:“這么做,實在是一步險棋,一不小心便會萬劫不復的呀。重樓,此事你到底有幾成把握?”
    “一層把握都沒有。”傅九衢眼梢撩撩,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情,唇角噙笑,聲音清悅至極。
    “啊?”蔡祁吃驚地睜大眼睛,如同看怪物似的盯著他,“你瘋了?如此鋌而走險,值得嗎?就算行遠活著,也不會允許你這么干的。”
    傅九衢目光轉開,淡然落在窗外百花閣滿園的積雪上。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重樓。”蔡祁目光里差點要噴出火來,但看他不痛不癢的模樣,又不得不壓住脾氣,伸手拉一拉他的衣袖,故作嬌俏地笑。
    “別這樣嘛,衢郎!人家害怕。”
    “滾!”
    傅九衢拍開他的手,懶懶散散地道:“一道回京吧,我即刻便要入宮。你替我回府捎個信兒,順便給三個孩子帶兩盒廣濟橋的桔紅糕,我和老板說了,桔子香味要做得濃郁一點,孩子喜歡,你記得去拿。”
    蔡祁不滿地拋眼,學得像個怨婦。
    “你又要入宮去做什么?”
    “覲見官家,呈上證物。”
    “證物?嗬嗬!我的廣陵郡王呀,你在貍奴莊里擼兩天貓了,哪里來的證物?”蔡祁快要被他氣笑了,聲音漸漸大了起來,不滿地道:
    “我只聽過佐證嫌疑人有罪,從未聽過嫌疑人要自證無罪的。官家的三日之限,聽上去一碗水端平,實則就是在偏向張堯卓……”
    多情帝王獨寵妖妃。
    同樣多情的小候爺,嘲諷得牙都酸了。
    “不得妄議!”傅九衢冷聲制止,示意他小心隔墻有耳,待蔡祁平靜下來,這才慢條斯理地哼笑一聲。
    “誰說我沒有證物?”
    ……
    回城的官道,風雪撲面。
    蔡祁騎在馬上,聽著傅九衢的車駕里時不時傳來的“喵喵”聲,覺得傅九衢大抵是瘋了。
    不,他以前就很瘋,如今只是瘋得更厲害了而已。
    誰敢相信,傅九衢居然把自己最心愛的“金被銀床”捉到貓籠里當成證物,要入宮去呈給官家?
    ~
    福寧殿。
    趙官家看著案頭的數(shù)十份奏狀和札子,咳嗽著皺起眉頭。
    桌上的茶早涼了,他卻沒有喚內侍來續(xù)水。
    這些章奏里,除了兩道實封的密奏,大抵由宰輔閱后呈上,身為皇帝其實并不需事事親力親為,看過沒有意見,便可由宰輔機構以圣旨之名頒行。
    大宋宰輔大多時候并非一人獨攬,有首相、次相、三相的排列,共稱“宰執(zhí)”,地位舉足輕重。
    這些章奏,除了勸他早些立嗣以固國本,更有幾道札子直指傅九衢權力過大,說他“稽查官吏、刺探緝拿、不受三衙轄制、宮禁門戶、校驗勘合……無孔不入”。說來是拱衛(wèi)皇城,是官家的貼身護衛(wèi),可另一個方面,皇城司相當于控制了內皇城最為核心的防御體系,就連官家身邊的內侍押班,也隸屬皇城司……
    這原本也是當初趙官家將如此重任交由傅九衢的原因——他唯一的同胞妹妹唯一的兒子,他的嫡親外甥,不信他信誰?
    原本此事不會引來那么多說法,
    壞就壞在,趙官家沒有兒子。
    更準確說,他三個兒子都早夭了,這些年下來,妃嬪眾多,卻再無皇子出生,朝臣們見他年歲漸長,紛紛勸他早日將幼時曾養(yǎng)在宮中的宗室子趙宗實接回來,立為皇子。
    趙官家當然不情愿。
    他不信自己生不出兒子來,拖著這事遲遲不應。
    漸漸地,朝中便有流言傳出,不知由誰開始,風向就變了——有人說,皇帝遲遲不肯立嗣,其實是不愿從宗室子里選皇子,而是有心過繼自己的親外甥傅九衢為嗣子,想立他為皇儲。
    趙官家是又憤怒,又無奈。
    “士大夫與天子共治天下”,他又素來以仁治國,不得不整天聽那一群老臣指著鼻子諫這諫那,干涉立嗣國本便罷了,甚至干涉起他的內宮私事……
    無子的男人,無子的皇帝,再大的功勞也是敗筆。
    “啪!”趙官家猛地將手上的札子擲了出去。
    “朕偏不如你們所愿。”
    一道靚影邁入殿門,腳步輕搖,彎下腰撿起札子走到御案前,嬌聲一笑。
    “哪個不要命的混賬東西又惹官家煩心了?”
    趙禎仍在氣頭上,重重哼聲,“一群冠冕堂皇的老不休,哪個不是為自己謀利,想要與朕爭權?他們早壞了心腸,偏要朕事事仁厚,要朕順著他們的意。”
    張雪亦繞到皇帝的身邊,纖纖手指放在頭頂,慢慢按壓著,溫軟的聲音在他耳邊一嘆,說得憤慨又可憐。
    “他們就是欺負官家仁愛寬厚,這才如此大膽……也怪妾身福薄,受官家寵愛多年,竟未為官家誕下皇子,還沒能把我們的女兒帶大……”
    張雪亦屬實得寵,先后為趙禎添了三個女兒,卻一個也沒能存活下來,皆是幼年早夭。
    思及亡女,本就子嗣不豐的趙官家也悲從中來。
    “不知朕前生做了什么惡事,要報應到朕的孩兒身上……”
    “官家!不可胡說……”張雪亦捂住趙禎的嘴,彎下腰來看著他,兩兩相望,突然紅了眼圈,淚水奪眶而出,“雪亦一定要為官家添一個皇子。不然此生,死不瞑目。”
    “癡兒……”趙禎的心被一聲聲飲泣弄得酸澀又溫暖,一時情至,拉了張雪亦的手過來,剛剛將她攬入懷里,便傳來內侍的聲音。
    “官家,廣陵郡王求見。”
    趙官家看了一眼張貴妃,突然想到札子上的話。
    這個外甥的權力好似是過大了。這個時刻宮門早已落鎖,他也可以夜闖宮闈而不受半分阻礙……
    張雪亦察言觀色,悵然地將頭埋入皇帝的懷里,細聲道:“官家,天都黑了,有什么事情讓廣陵郡王明日再來稟報好了。你受累一天,該歇下了。”
    后妃里,就數(shù)她膽大,什么都敢說。
    趙禎皺眉,擺擺手,示意她去內堂回避。
    “去吧。”
    張雪亦嘟起朱唇,不悅地看他一眼,終是施施然拖著長長的裙裾走開了。
    趙官家嘆息一聲,將札子規(guī)整好碼到案頭,正襟危坐。
    “宣!”
    傅九衢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了一個毛竹編成的貓籠,里面是一只名貴的“金被銀床”。那貓兒毛發(fā)油光發(fā)亮,生了兩個尖尖的耳朵,雙眼圓潤炯炯,任誰看了都不免生出喜愛。
    趙官家的心,當下軟了一半。
    “重樓這時入宮,是來給朕送貓的?”
    傅九衢看到官家眼睛里的笑意,微微抿唇,“不。這是微臣的貓。”
    趙禎:……
    大晚上的帶一只貓入宮來求見,不是送他,是來蹭飯么?
    “那重樓所為何事?”
    對傅九衢說話,趙禎仍是改不掉那種長輩對子侄輩的輕和,自從他的三個皇子陸續(xù)夭折,大概也只有傅九衢能聽到這樣的聲音了。
    當然,傅九衢也不見外,沒有旁人在場的時候,他只當趙禎是舅舅,少有君臣的生疏。
    不過,今日帶金盞來,是辦正事的,傅九衢比平常穩(wěn)重,端端正正地按著貓頭,朝趙禎輕點幾下,算是行禮,又嚴肅地道:
    “它是證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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