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小醫(yī)娘 !
采桑院仍是老樣子,幽靜得仿佛里面沒有人似的。
再次走到這里,看到那十余株光禿禿掉光了葉子的桑樹,辛夷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蠢笨。
相傳曹皇后“心系大宋百姓,重稼穡,經(jīng)常在花園中種植稻谷、養(yǎng)蠶桑絲”,那么依照總策劃那一個單細(xì)胞構(gòu)成的腦子,在曹皇后原本娘家的住處里,不得整幾棵桑樹表示表示啊?
早就該想到的。
那天,就不該說什么“熱在表、郁在心,久不受孕,難懷麟兒”這樣的傻話了……
曹皇后無子,這是心結(jié)呀,她簡直就是戳人家的痛處。
今日曹皇后再叫她來,目的是什么,顯而易見。
但是,總策劃即使再腦殘,也不至于在一款仿真模擬的汴京百業(yè)游戲里改變這樣重大的歷史……
辛夷是個醫(yī)生,但她當(dāng)真無能為力。
內(nèi)室里依舊垂著簾子,日頭西垂過來,光線恰好映到簾側(cè),將帳中女子的輪廓映得更為清晰。
曹皇后很瘦,輪廓曼妙。
算一算,她今年也才三十七歲而已。
辛夷心下唏噓,表情卻足夠平靜而恭敬。
“見過夫人?!?br/>
帳子里微微一動,曹皇后似是抬了抬手。
“免禮?!?br/>
辛夷輕聲謝過,仍然低著頭,不去平視她。
“不知夫人用藥后,身子可有好轉(zhuǎn)?”
曹皇后輕輕嗯一聲,稍頓片刻,突然喚一聲紅云。
“撤去簾子。”
那個上次來還十分討厭辛夷的小丫頭,今日規(guī)矩了許多,應(yīng)一聲是,依照曹皇后的吩咐將簾子打開,懸掛在一側(cè)的簾鉤上,然后側(cè)立一旁。
辛夷條件反射地抬頭,看清了曹皇后近在咫尺的臉。
與她想象中的圣人,大不一樣。
曹皇后溫和、端莊,一身素衣樸素?zé)o華,眉目間隱隱有上位者的威儀,但她長得不像弟弟曹翊,稍稍差了些精致,更沒有電視劇里那么美貌。當(dāng)然,她并無歷史傳說的丑陋,就是那種讓人看著就很舒服,卻又能頓生敬畏心的女子。
平凡,又不平凡。
辛夷微微一笑,下意識地笑。
這個笑容的復(fù)雜,只有她自己知道,曹皇后和侍立在側(cè)的曹翊看了,卻覺得這女子當(dāng)真是與眾不同,不刻意曲迎,不顯低小卑微,甚是難得。
曹皇后微微一笑。
“張娘子,今日請你來,是想再聽一聽你的見解?!?br/>
“夫人請說?!?br/>
“我與夫君成婚已有十余年了,卻苦無子嗣……”
稍頓,她又道:“這些年,我尋遍名醫(yī),服用了不少湯劑,不見收效,心中更是苦悶……那日聽張娘子一席話,當(dāng)真是茅塞頓開……”
辛夷被夸獎得脊背都生出汗來。
在貴人面前,被捧得越高,有可能棍子打下來就會越痛。
她謙遜地低頭,“夫人過獎了,小女子愧不敢當(dāng),只是身為醫(yī)者,不敢妄語。依夫人的尊貴,想必身邊充斥著奉迎的聲音。他們只敢說好聽的,不敢說不好聽的,但好聽的話聽多了,往往容易產(chǎn)生誤判……小女子的醫(yī)術(shù)平平無奇,其實并不比太醫(yī)們精進(jìn),只是初生牛犢,敢于直言就是……”
曹皇后笑了起來,瞥一眼曹翊,臉上更顯柔和。
“恒齊沒有騙我,張娘子是個趣人。”
曹翊微笑,“張娘子太過謙虛,她的醫(yī)術(shù),陳儲圣都自愧弗如,又怎會平平無奇?”
辛夷:“曹大人過譽,小女子實在羞慚。”
她決定實話實說。
“我知道夫人今日找我來,是為了什么,但實不相瞞,沈太醫(yī)解決不了的難題,小女子暫時也一樣沒有更好的法子。子嗣一事,有時候真的要靠緣分。夫人不要再服用那么多湯藥,放寬心最為重要,調(diào)養(yǎng)身子,抒懷于情,一切順其自然,說不定哪天就有了……”
曹皇后忽而一笑。
“張娘子誤會了。”
誤會?
辛夷不解地抬頭。
曹皇后瞇起眼,與她目光在空中相碰,淡淡一笑。
“張娘子冰雪聰明,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我是誰了?”
辛夷抿唇,微微點頭,“是。圣人慈暉昭昭、賢德親善,世間又有幾個女子有這樣的性情與胸襟?只看一眼,我心下便已明了?!?br/>
不顯山不露水的馬屁,拍得人很是舒服。
曹皇后往后靠了靠,倚在墊了福團(tuán)的寬椅上,擺擺手。
“你們都退下。”
周遭幾個侍女齊齊應(yīng)聲,魚貫退下。
紅云不想走,被曹皇后看了一眼,這才不滿地下去了。
“這里沒有外人,我同張娘子說幾句體己話吧?!?br/>
曹皇后柔和的表情里,添了幾分淡淡的憂郁。
“我年已三七,雖仍有子嗣之盼,但也漸漸涼了心腸。宮里美人甚多,我與官家相敬如賓,卻少有敦倫之事,他偶爾心血來潮到我宮中宿上一夜,也是……”
她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但想想辛夷是醫(yī)者,又是一笑。
“相顧無言,背向而眠。一次兩次地布施雨露便想要承其子嗣,只能靠上天垂憐了?!?br/>
辛夷心里拔涼拔涼的。
很多夫妻到了后半場,大多如此。只是她沒有想到,人性竟是千年不變,連歷史上最為尊貴的帝后也是一樣。
辛夷猶豫一下。
“所以,圣人找我,是為何?”
曹皇后看一眼曹翊,言詞頗為委婉。
“這些年為了子嗣之事,我憂心焦急,確實服用了不少湯劑,其中不乏猛藥……我今日把方子都帶來了,想請張娘子過目,其中有無異常?”
辛夷心里咯噔一下,手指微攥。
曹皇后沒有明說,卻暗示她,幫她看看是不是有人在湯藥里動了手腳,導(dǎo)致她一直無法受孕。
這是個燙手的活計啊。
曹翊將方子接過來,遞到辛夷的手上。
“張娘子坐下來,慢慢看。”
辛夷硬著頭皮,坐在曹皇后身前的軟杌子上,一張一張地翻看。
兩個人,四雙眼,一直在看她。
辛夷脊背都濕透了小衣,眉頭緊緊揪起。
好半晌,她松口氣,搖了搖頭。
“依小女子愚見,這些方子本身沒有什么問題,大多是溫腎疏肝,暖宮散寒之用……但,是藥三分毒,劑量下得重,服用得多,難免會物極必反?!?br/>
曹皇后追問,“那我難以受孕,可與藥方有關(guān)?”
辛夷忙不迭地?fù)u頭,“不不不不,雖說我不贊成這種用藥的方式,但若下此結(jié)論,卻也有些草率了?!?br/>
曹皇后沉默下來。
許久,她自嘲般微微一笑。
“這么說來,是我福薄,怪不得旁人了?!?br/>
辛夷察覺到她的落寞,有些心疼。
咬一咬牙,死馬當(dāng)成活馬醫(yī)吧。
“圣人可否到內(nèi)室里,讓我檢查一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