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糖走在學校不算安靜的小道上,周圍小樹林里情侶扎堆,嬉戲玩笑,真熱鬧啊。
這是近段時間以來,她第一次心情輕松地回宿舍,感覺天上月亮也明亮,星星耀眼。
接下來兩天幾乎滿課,佟溪請的假已經到期,要返回學校銷假,兩人聯系在一堂公共課上匯合,江糖幫她取了課本占座。
佟溪背著裝備和山地包,踩點進教室,看見江糖安安穩穩地坐在那,沒有什么異樣,暫時松了口氣。
因為去了大西北的山里,距離遙遠,信號也不好,她從江糖給她發消息之后就立刻收拾東西,不再拍攝,風塵仆仆一路趕回來。
“你吃早飯了嗎?”江糖悄聲問她,這節課的老師已經站在了走廊上,鈴聲準點響起。
“沒。”佟溪搖了搖頭,她下了高鐵站就打車直奔學校,根本來不及。
江糖把從食堂帶的水煮蛋和玉米從桌子底下遞給她:“快吃。”
“還是你了解我,謝謝姐們兒。”佟溪嘿嘿一笑,卸下背包,低頭鉆進桌洞里,躲著老師咔咔啃玉米,她都餓死了。
早上第一節課,下面各種小動作不斷,趕時間吃早餐的,遲到從后面進教室的,各種花樣屢見不鮮,老師早已經見怪不怪,他這門課原本也不是那么晦澀難懂,課后自習背題,期末一樣能考高分,結果不會難看,所以態度隨和,對學生并不嚴格。
上午課程結束,江糖先陪佟溪回宿舍放行李,然后一起去食堂吃飯。
佟溪說要江糖幫她接風洗塵,兩人單獨挑了個小包廂,吃飯時佟溪問起上次的事,還有關于鐘澤宇和張灣灣那些滿天飛的緋聞。
“到底怎么回事兒?給我老實交代。”佟溪喝了一口涼茶,嚴肅發問。
江糖斂眉垂首,佟溪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想有秘密瞞著她,簡單講述了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包括江家出變故,她偶然和季淮涼扯上關系,還有現在淮安傳媒給她拋出的橄欖枝——藝人簽約經濟合同。
江糖看起來柔弱文靜模樣,其實只有佟溪了解她,她們高中就認識了,江糖小白兔只是表象,這姑娘很有主見,且搞事情的能耐驚人,有時候連自己都還要被當成槍使,她只不過去了趟大西北,剛回來就被好姐妹一口氣倒了這么多大瓜,差點緩不過來。
佟溪消化良久,第一時間義憤填膺鐘澤宇的事:“姓鐘的什么人啊,說得好聽青梅竹馬,實際上你們和男女朋友關系就差捅破窗戶紙,他之前那些惺惺作態都是假的嗎?我找他算賬!”
“溪溪,算了,澤宇哥哥的事我不怪他,大概我們只是有緣無分。”江糖心平氣和地勸住佟溪,防止她沖動去手撕鐘澤宇,鬧大了難看。
佟溪一臉恨鐵不成鋼:“你還吃得下去?”
“……”江糖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事情都交代完了,她沒覺得還有什么遺漏。
佟溪雙手環胸,皺著眉頭憂心忡忡地分析厲害:“糖糖,你知道季淮涼是什么人嗎?”
佟家在A市也是說得上話的,她從小在那種環境里長大,別的不了解,季淮涼他們那群公子哥兒的秘辛傳聞,她可是耳朵都聽得起繭子。
“季淮涼私下玩的不花,甚至算得上是個癡情種,他心底早就有人,藏了很多年的白月光,外人不能觸碰禁忌的存在,長得很漂亮,扔下他去了國外,聽說也是青梅竹馬,靠!我討厭青梅竹馬!”
“你太嫩了,妄想和他玩感情,會被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這人薄情寡性,手段狠辣,做事不留情面,招惹不起的,他太危險了,乖,你玩兒不過他的,盡早想辦法劃清界限。”
江糖愣愣地聽著,感覺外面傳聞季淮涼比她接觸的還要可怕,她之前是怎么敢的,好像無意中曾挑釁了他許多次,小命還能保下來真是奇跡。
“給我離危險人物遠點兒,聽到沒有?”佟溪用手指戳了戳江糖的腦門,企圖這樣能把警告多灌輸進去一點。
“嗷。”江糖捂住額頭,敷衍地點了點頭,她倒也想聽,可是溪溪,這場游戲不是我能隨時叫停的,季淮涼說了算,我早就回不了頭了。
*
下午,佟溪去沖洗樣片,江糖獨自上臺詞課,上完課回宿舍時,在樓梯拐角和張灣灣狹路相逢。
她們不是一屆,卻住在同一棟宿舍樓,大三的在底下三四層,大四的則在樓頂兩層,作息規律不一致,平常并不容易碰見。
江糖心口膈應,本想當成沒有看見,對方卻主動叫住了她:“學妹,見到師姐不打招呼嗎?”
江糖抱著課本,閃身避讓到走廊空處,怕影響同學過路,她雖然不想見到讓人不開心的人,卻也不懼怕她,江糖眉眼平靜,不卑不亢地叫人。
“師姐。”
“不認識了?不久前我接過你的電話。”張灣灣斜倚在扶手旁,高跟鞋、黑絲襪、包臀裙、濃眼線,妝容用色大膽,又勝在年輕,也顯得俏麗,食指和中指之間夾著一支女士香煙,她低頭深吸了一口,煙圈再吐出來,散漫問道。
“記得。”江糖捏著書脊,指尖泛白,一襲碎花連衣裙隨著微風擺動,和張灣灣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氣質,二人站著,對比鮮明。
張灣灣看不慣江糖一股清高勁兒,裝什么純潔小白花,博取男人同情心那一套,她可比大多數人玩得熟練。
“我上次心情不好,說話有點沖,接了電話后忘了告訴鐘澤宇,學妹,沒耽誤你事兒吧?”
“沒有。”江糖搖頭,詫異她竟然主動解釋。
“說說吧,你和鐘澤宇什么關系?”張灣灣單指敲了敲煙灰,話題急轉直下。
江糖繃緊臉,內心悲哀又想笑,費勁跑來這里質問她,不如開口問問另一位當事人更清楚?但她不愿對方糾纏,主動撇清道:“沒什么關系。”
“沒什么關系能半夜打電話?”張灣灣語氣咄咄。
“抱歉,我以后不會再聯系了。”江糖底線一退再退,活像個軟柿子。
“你最好說到做到!”
張灣灣將剩下未抽完的半根煙扔向垃圾桶,江糖整個過程戰斗力為零,她大抵也覺得和這種對手對峙沒什么意思,最后警告了一句,轉身離開。
江糖低眉順眼地抱著書本繼續往宿舍走,右手伸進口袋里,按了下音量鍵,暫停錄音,拿出來點保存,移動到文件夾。
開門進了寢室,在書桌前坐下,江糖沒有急著趕作業,只是抽出書架上一份合同文件,又看了一遍。
江家出事那段時間,被人冷眼和刁難,她不止受過一次辱罵,何況今日種種。像佟溪說的那樣置身事外,其實她早已進退兩難,現在機會擺在面前,江糖當然也希望自己羽翼豐滿,可以抵御風雨,那么像今日的狀況,絕不會再發生。
到了周五,季淮涼打電話聯系她,問藝人經濟合同考慮得怎么樣了?
“我簽。”江糖握著手機,回答得斬釘截鐵,仿佛在下一個重大決定,實際也是如此。
“江小姐,不必這么苦大仇深,反正結果都一樣,你簽也得簽,不簽我會命令你簽,懂?”電話里,季淮涼似乎心情不錯,還能出言調侃。
江糖炸毛:“既然結果都一樣,那你還讓我考慮?”
“不這么說,怎么能顯示出公司的誠意?”季淮涼大發善心地給她解釋。
江糖怒了:“靠!真是詭計多端的資本家,郁悶!”
季淮涼被她逗樂了,忍俊不禁揭開真相:“別郁悶,這么好的合同條件,不簽難道是傻子?我不過測試一下你的智商,看看有腦子沒有。”
江糖:“……”
“你才沒有腦子,你全身上下都沒有腦子。”江小姐氣沖上頭,罵罵咧咧反擊,還是這么沒有氣勢的一句話。
全身上下?腦子一個就夠,多了也不要,不過確定沒有嗎?那得多驚悚。
季淮涼開懷,這丫頭還真是個開心果,他已經很久沒有和這么簡單的人打過,交道了,心情頗好,曲指敲了敲桌面,下達指令。
“過來簽約。”
既然給了答復,要簽合同,江糖也沒有拖泥帶水,當即收拾好東西,聽從季淮涼的指示,出校門打車直奔淮安集團大樓。
江糖之前來過一次,心境卻很不一樣了,秘書小姐還是上次那個,姓張,已經認識她了,直接把她領到了會客室。
季淮涼在里面,晏觀城最近沒有拍戲,是來找他玩的,聽說淮安傳媒要簽新人,趕著湊熱鬧留了下來,另外還有兩名律師和一位打扮干練的職業女性。
大家圍坐在會議桌四周,合同條款沒有什么異議,沿用公司一直以來的標準,除了檢查打印是否清晰,然后等著江糖這位主角出現。
晏觀城心里隱隱有了推測,季二這么反常,什么時候淮安傳媒簽個新人還輪到他親自管了?貌似上次出席星宇娛樂宴會,他的操作就很出人意料,英明神武的晏導還記得,季淮涼和那位小美女之間的氣場非常和諧。
他很樂于分享,朝一群人平時聊天的群里丟了顆深水炸彈,讓大家都來猜猜季總這回主動要簽的新人會是誰?
程晉陽:【是洋妞嗎?我記得阿涼前不久出了趟國,總要有點收獲吧@季淮涼】
薇薇安:【程總就是幽默,時時刻刻不忘有收獲,活該您會做生意,狗頭jpg.】
趙清遠:【季二要和星宇打擂臺?新簽的藝人不會是盛夏吧?】
祁司南:【@清遠,忘了你安姐說過某些名字不讓人提?阿涼看見前快撤回,你是懂精準踩雷的。】
季安:【這新聞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我好像嗅到了奸'情的味道,事情不簡單,因吹斯汀jpg.】
趙清遠撤回了一條消息。
趙清遠:【晏導,請從前線繼續發回報道,今天這個瓜我得吃明白!點煙jpg.】
晏觀城:【OK,沒得問題jpg.】
*
江糖出現,正中晏觀城意料之中,他就知道他猜對了,瘋狂往群里刷屏,不愧是我!還得是我!鼓掌!呱唧呱唧!
晏觀城雀躍,笑瞇瞇地最先和江糖打招呼:“江小姐,又見面了。”
“晏導好,各位幸會。”江糖紅著臉,禮貌地揮手問好。
“江糖,過來坐。”那名打扮干練的職業女性叫曲春陽,是淮安傳媒的王牌經紀人,淮安旗下每一位紅了的藝人,都經她的手捧過。
“謝謝。”江糖機械地走過去,很快面前就被律師推過來一堆材料,有幾張紙她很熟悉,是看過的藝人合同。
“來,在這兒簽字。”
剛才招呼她的女士很溫柔,不斷翻動文件,指著簽字的地方讓她寫上名字,江糖呆呆地照做,已經不記得一共簽完了多少份材料,比她手里看過的那份內容多多了。
最后只剩下一個經紀人簽名的地方,曲春陽準備把文件收起來,等候季淮涼的吩咐,傳媒部開會研究后,會將任務分配給公司合適的人選。
一直坐在首位沒做聲的男人,突然開口:“曲春陽,她經紀人的位置你來簽。”
這安排令所有人吃驚,連轉著椅子玩的晏觀城都停了下來,挑眉道:“季總,玩兒認真的?頭一回見你主動捧人啊?”
季淮涼不置可否,面無表情地坐在那,仿佛剛才出人意表的不是他。
“好的,季總。”曲春陽迅速反應過來,旋開筆蓋簽字。
這是前所未有的情況,淮安傳媒除了剛起步那會兒,曲春陽從來沒有帶過新人,放入她手里的藝人,都是在必火行列,等著排隊大紅大紫的。
這小丫頭什么來頭,曲春陽詫異,知道事情不簡單,她在心里犯嘀咕,第一眼她也覺得像,特別是當初那一份青澀的氣質,但細看下來完全不同啊,季總不會不知道?
簽完,曲春陽把合同收起來,笑容可親地和江糖握手: “恭喜,你成為了淮安傳媒的藝人。”
“謝謝……您了。”這么簡單就搞定了?江糖整個人都是飄的,絞盡腦汁還在苦惱怎么稱呼對方合適。
對方自信一笑:“曲春陽,你以后的經紀人,叫我春陽姐就行。”
“春陽姐。”江糖恭恭敬敬地叫人。
她的反射弧異常緩慢,現在才想起來,問道:“我簽的不會是什么賣身契吧?”
季淮涼冷笑一聲:“江小姐,能賣給淮安傳媒是你的福分,這機會多少人求都求不來,見好就收。”
“我傻嗎?被人賣了還幫忙數錢,這種機會我寧可不要。”江糖犟嘴,有夠不識好歹。
季淮涼氣得牙癢癢,他目光沉冷地掃過來,把人看得毛骨悚然。
江糖裝傻,抬手假裝扇風狀,望天道:“空調壞了嗎?好熱啊。”
晏導看戲捧腹,江小姐,你真有才,身邊一個大冰塊制冷機,確定這是熱不是冷嗎?
曲春陽秒懂,左看看、右看看,覺得沒她什么事兒了,帶著兩名工作人員先行離開。
不得不說江小姐初生牛犢很有勇氣,敢用這種口氣和季淮涼說話,還一再糊弄他,這跟在老虎嘴巴上捋虎須玩有什么區別。
趁著季總在脾氣爆發的邊緣,看戲不能看全套,有點遺憾,但安全要緊。
晏觀城人精一樣,狡猾得像狐貍,立刻抽身離開,關門前還不忘偷偷朝江糖擠眉弄眼,做口型給她支招:“哄一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