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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后,二人依偎在床頭。
    譚稷明抱她在懷里,忽然想起一件事兒:“誒,我是不是看上去挺老?”
    她說:“不老啊。”
    “那為什么你弟叫我叔叔。”
    她笑:“我也嚇一跳,可能我看你久了習慣了不覺得老,他們第一次見你感覺不一樣吧。”
    他想了想:“你第一次見我也覺得老嗎?”
    “那都是好幾年前了,不能和現在比。”
    “你這意思是我現在老了?”
    她連忙說:“不是老,是成熟吧。”
    這話雖然是項林珠靈機一動的賣乖,卻也是事實。譚稷明雖虛長她好幾歲,面上卻并無老態,只因涉世較深瞧著體面成熟給人多了些久經沙場的熟練感罷了。
    他越過床頭從褲袋里掏出一封紅包:“拿去。甭跟我提不需要之類的廢話,小姑娘過年都得領壓歲錢知道么?”
    她沒出聲,伸手接了紅包:“就當我的辛苦錢吧。”
    譚稷明笑:“誰辛苦?我可是大老遠專門跑來看你,要只為干這事兒大可找別人代替,何必跑這一趟。”
    她把紅包還給他:“那你找別人去,我不攔著。”
    “我就開一玩笑。”他抱著她,“我怎么可能去找別人,是不是?”
    她掀被起床穿衣服。
    “真生氣啊?”
    “不是。”她說,“出來大半天,我得回去了。”
    他看她麻利套上褲子:“每次用完我就提褲子走人,當我免費好使還怎么著。”
    她系上腰間的扣子:“你要錢嗎。”朝床上的紅包努努嘴,“要多少,拿吧。”
    “長本事了啊,敢這么調侃我。”
    說著又去逮她。
    “別鬧,我真得走了。”
    他說:“別回了,你們家那么小,連個正經的座兒都沒有,跟我住這兒不挺好么。”
    她默了默,拿了外套穿上:“我住了這么多年都習慣了,也沒覺得有多小。你不去就算了,反正沒人請你去那個不能坐的地方。”
    “瞧你這話說的,我不是那意思。”
    她沒出聲,不想剛和好就又和他吵。
    譚稷明也不想,煩躁地揮揮手:“行行行,想回就回吧,不攔著你,活該我大老遠跑來被晾這兒。”
    她回頭:“我說回去,又沒說不管你,吃飯時我還過來找你的。”
    “你這會兒走怎么不帶上我,非把我扔一邊忙完了才想起來管我?”
    “我要回去一趟,是你說家里太小不想去的。”
    他又問:“回去干什么?”
    “……做飯。”她說,“舅舅他們做飯習慣放很多調料,我吃著都咸,怕你吃不慣。”
    他瞧著她,沒來由的楞了一會兒,接著爬起來將她抱住。
    連連道歉:“寶貝兒我錯了,我不該沖你發脾氣。”
    他光溜溜的沒穿衣服,項林珠嫌棄地推開:“行了,我該走了,你先去洗洗,一會兒該吃飯了。”
    他于是聽話地去洗澡。
    她其實也費解,面上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的譚稷明私下竟是這幅德行。
    出去時她特地放慢速度,好讓冷風散盡那股纏綿的味兒。大白天專門跑來做這種事,想想都覺得面紅耳赤,她再一次感嘆自己越來越墮落。
    再回到家時房門虛掩,她將要推門進去卻聽見徐慧麗的聲音。
    “這丫頭精著呢,吉綱看不上,巷子口的老劉家也看不上,我說怎么這么心高氣傲,原來攀上譚家這棵大樹。你還記得老譚總當年到我們這的光景不,聽他們說光是他坐的那輛車就夠我們花兩輩子啦。”
    王磊說:“還不知道阿珠和他是啥關系,別是你想多了。”
    徐慧麗說:“大過年的他不在家過年,專門跑來找她,還能是啥關系?吃飯時你不是沒看見,不給人吃肉只讓吃菜,他還高興得很嘞。這些年算我沒白養她,拴住這顆金元寶,以后我們家好日子可就來啰,我本來打算盤下對面的棋牌店,等磊子畢業就去守著店面賺錢,這下店也不用盤啦,讓她給小譚總說說,在大城市給磊子安排個工作,讓磊子也去大城市見見世面。”
    話音將落,忽聞砰一聲響,是項林珠推開虛掩的門。
    徐慧麗訕訕跑去拿了罐醬菜塞進她的行李包。
    “阿珠啊,這是我新腌的蘿卜,你在學校吃不慣就用這個下下飯,很開胃的。你的衣服我都給你裝好了,明天拎包就能走。大老遠的回來一趟不容易,應該多住幾天,下回可要多住幾天啊。”
    她說著向外張望:“小譚總呢,沒和你一起回來?”
    “他不來了。”
    “為什么?”
    她臉色陰郁:“嫌家里太小待不住。”
    徐慧麗幾乎沒有猶豫道:“他們家那么有錢,住慣了大房子在這里肯定是要待不住的,你剛才是和他訂酒店去了?”
    半天沒等著回應,徐慧麗抬頭,看見她寒著一張臉。
    “你這孩子怎么回事,訂了還是沒訂?要不要在家吃晚飯,你說句話呀,好端端的擺臉色給誰看?”
    王軍拉她:“你少說兩句。”
    她甩開王軍,怒氣沖沖去了廚房,似受了天大委屈。
    這頓晚飯終是沒有在家里吃,項林珠陪譚稷明坐在酒店的餐廳時仍舊臉色不好。
    “怎么回事兒,說好回去給我做飯,飯沒見著人也變了個樣兒。”
    她說:“不去也好,你不是喜歡寬敞嗎,這里就很寬敞。”
    譚稷明皺眉:“怎么還提這,要記一輩子不成?那房子誰看誰小,還不讓說了怎么著。”
    他的個性一直這樣,好壞不藏著掖著,有什么說什么,經常一個不對勁就翻臉發脾氣。你越想和他講理,他就越不講道理。
    可有些話多說無益,甚至不能提及。一而再再而三地說別人家房子小,這份真性情就變成了輕蔑無禮。偏他還擺出一副“我說的都是事實,你不承認事實還生我的氣就是你不對”的樣子。
    項林珠怎會不受言語影響,她時常覺得很累。
    下一刻,他又說:“大小都無所謂,你反正是跟著我,又不跟這兒常住。”
    他把盤子往她面前推了推:“專門問廚房要的,你嘗嘗。”
    她不想理他。
    他又推了推盤子。
    還是不理。
    再推了推。
    她說:“再推就掉地上了。”
    “那你不趕緊吃,掉地上就浪費了,浪費可恥,你不是最討厭浪費么。”
    一抬頭,對上他笑容狗腿的臉。
    心下頓時又軟了,帶著無奈。
    飯后他不讓她走:“晚上別回了,留下陪我。”
    “不行。”
    “又不是偷人,怎么就不行了。”
    她已逐步往酒店外走,譚稷明跟在身后。
    “男未婚女未嫁的,別人會說閑話。”
    他笑著抓她的手:“你這意思是讓我娶你?”
    “當然不是。”她認真的說,“怎么可能,你想多了。”
    譚稷明揚了揚眉:“難不成你只是玩玩,剛上了我就想甩了我。”
    雖是過年,但這兒也是一旅游勝地,酒店來往的客人不少,他的聲音也不小。
    此話一出,旋轉門內的客人無不側目,那眼神就像在說“看不出來竟是這種女人”。
    她面皮薄,臉上一燒,轉過身瞪他:“別胡說!”
    他便揚了嘴角笑,將她攬進懷里,整個胸腔都在震動。
    隔天一早,挑剔的小譚總卻再次出現在王軍家里。
    就在那張破皮的方桌,他坐左邊,王軍坐右邊,倆人手邊各放了一杯茶。王軍不擅交際,只能不自在地陪坐著。
    徐慧麗忙前忙后招呼譚稷明:“不知道你要來,都沒準備什么。”
    譚稷明說:“別這么見外。”
    她又說:“怪家里太小,連張沙發都沒有,所以昨天你沒和阿珠一起回來,我也沒有請你。”
    她手里還炒著菜,煙霧升騰,糊了和方桌相隔的一扇玻璃,雖彼此看不見臉,卻不影響交流。
    放調料時她抓了醬油瓶晃了晃,接著底朝天倒出最后幾滴醬油。
    “阿珠,家里沒醬油了,還有兩個菜沒炒,你去樓下幫舅媽買瓶醬油吧。”
    項林珠沒應她,但還是默不作聲下了樓。
    她把鍋里的菜裝盤,估摸著項林珠已經完全走出去,于是在圍裙上揩了揩手,從廚房走到譚稷明面前。
    她神態凝重,把譚稷明也搞得慎重。
    只聽她道:“小譚總知道我們家一直吃低保的吧?這些年我們把阿珠養大其實很不容易,雖然她上學有你們給的助學基金,但是生活上的開銷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我們兩口子不舍得吃不舍得穿,總算把她養到這么大。”
    譚稷明說:“這我知道,你們不容易,確實很辛苦。”
    她又說:“當年要不是我們,這孩子就成了孤兒,沒人管的。養她雖然辛苦,但看著她長大也很欣慰。可女大不中留,女娃大了總是有心思的,我雖然沒什么文化,但也略懂些兒女情長,幾個月前你三番兩次打電話給我們,卻不是為了公事,是為了她,是嗎?”
    譚稷明尷尬一笑,喝了口茶:“是。”
    “你也看見了,除了阿珠,我還有個兒子,他剛上高中,正是用錢的時候,可我們家這情況……實話和你說吧,有好幾家人都看上她了,她年輕漂亮又有文憑,喜歡她的人不在少數,這些人家雖不如小譚總家有頭有臉,但還是能給她福享的。她那個叫吉綱的同學,他們家總照顧我們,他二姨年前都和我談過彩禮錢的。巷子口老劉家的孩子也想等著她,準備給的彩禮比吉家還多。她是我親外甥,我不能說嫁就把她嫁出去,總要比較比較,找出最好的人家。”
    話至此,譚稷明終于明白。
    霎時從褲兜里掏出錢夾,將那一疊鈔票擱在桌上,又從錢夾里摸出一張□□。
    王軍連忙把東西塞回去:“要不得要不得!”
    他說:“我走得急,準備不周全,這些錢您先拿著花,把這卡也收著,回頭我就往里打錢,有什么事需要幫忙請盡管找我。你們撫養阿珠不容易,這些回饋是應該的。”
    王軍漲紅著一張臉和他周旋。
    徐慧麗又往圍裙上揩了揩手,正要上前取了卡和錢,卻被砰的一聲巨響嚇得縮回了手。
    這一回,虛掩的房門是被項林珠一腳踹開的。
    她手里抓著一瓶醬油,著帆布鞋的一雙腳幾乎沒有聲響地落在地磚上。她把醬油瓶重重擱在方桌上,拿了錢和卡塞回譚稷明手里。
    譚稷明勸:“一點兒心意。”
    徐慧麗幫腔:“就是,一點兒心意。小譚總是給我們的,你憑什么拒絕。”
    她利劍般看了譚稷明一眼,譚稷明沒來由被震懾住,捏了錢在手里,竟一時沒了主意。
    她去墻角拎了旅行包,又抬頭看著他:“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譚稷明站起來,隨她往外走。
    王軍著急相勸:“還沒吃飯呢,吃了飯再走。”
    “不吃了。”
    她說著已經出了門。
    身后傳來徐慧麗罵罵咧咧的吵嚷,大意不過是把她養大了,她竟這般沒良心之類的話。
    戶外的太陽被云霧遮掩,透不出光來,沉悶像鼓脹的氣囊。
    她憤慨萬千,想不到一個人為了錢,竟可喪失自尊到這種地步。
    她快步行走,剛走出拐角,卻被追來的王軍叫住。
    王軍的臉仍然漲紅,皺著眉氣得雙唇哆嗦。
    “別和她置氣,她就是那樣的人,你吃了飯再走啊。”
    項林珠回頭看著他:“不吃了,我怕和她打起來。我走了,你保重身體。”
    王軍說:“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別和她置氣。”
    她說:“要是不看你的面子,這個年我根本不打算回來。”
    這幾年,她每月按時寄錢回家,一來為報王軍養育之恩,二來為減少徐慧麗口舌。
    今天才知道,貪心之人都生了張填不飽的嘴,從不因別人的給予而感懷,只會因坐享其成太容易
    而向他人索求無度。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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