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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杏紅染素床,誰人知君心。

    衣衫漸離。
    夜半寒意深深淺淺,掠過漸褪的衣襟,在身上沿途流連。似層層涼薄絲線,將本來豁出去一切的心情挑撥地無望而張惶。
    左小吟默默地想,她不怕。
    甚至她還在猜測,這么輕柔和緩的男人,該有一張怎樣的臉,怎么樣的表情。
    可自己的身體,卻遠沒有學會她主人的堅定。
    忍不住微顫,忍不住咬唇,忍不住繃緊著身體。
    就算眼前早已一片黑暗,還是執拗地緊緊閉著眼。
    囚衣終解,瘦小的身體好似褪去了一直束縛的桎梏和棱角,曼妙如斯。缺少日光有些病態的肌膚,在朦朦地砂色燈影下,異常地白,透著一種青果才有的膽怯稚嫩。偏瘦的軀體,倒不是骨節分明的突兀。環瘦頸柔,突巧的精致鎖骨描出兩條淺深有致的骨線,欲拒還迎地沒入胸前嬌嫩的地域。
    一層薄薄的束胸,一層里衣。
    半遮半掩地意味,叫那男人,半天怔意。
    左小吟感覺到那男人漸漸停下的動作,亦敏感的察覺到他些許的緊張和無所適從。
    “你在緊張么?”她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
    “”他沒有說話,亦沒有動。
    “其實我也有點緊張。”
    “”
    “你該不會沒碰過女人吧?”開了口,漫無邊際地扯著無謂的閑話,不緊不近。不受控制的身體,卻慢慢平復了下來。心跳,也靜了。
    “”他還是不理她。
    她也不在乎,竟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果然是鬼刺大人找的人啊,連這木頭性格都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這是叫青出于藍于藍呢,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
    他伸出手,捏住了左小吟的下巴。不狠,卻夠讓左小吟閉嘴。
    左小吟不得以仰頭,唇微張,一抹朱色,半掩貝白,丁香暗藏。
    低垂著視線看她,卻剛巧桎梏于她的角度,曖昧而蠱惑人心。
    白色素帶蒙著眼,縱過眼眉的血疤,厲然的血色。無端生在她的臉上,卻混著了一股無以名說的誘色。臉上是恢復了大半卻仍顯頹態的素白肌膚,失去了尋常女兒家的水靈。小巧的鼻子驕蠻挺著,明明該是女兒家芳華初現的嬌媚,反是幾分冷嘲。沒有柔和的表情,就算是笑,都帶著棱角。
    這般作踐自己的無所畏懼,是棱角分明的孤傲。
    她嘴上的不在乎,看在他的眼里,是分外清晰明了的不甘。
    一只手撫上了她的臉,一只手抬高了她的下巴。
    左小吟錯愕怔住。
    唇上微涼,蜻蜓點水般,疏離而冷漠。
    他的發絲掃過她鼻尖,宛如霧氣籠罩的孤荷,幽香冷寂。
    這是吻么?不過似鶯餞燕別的行為,只親了她的唇角,一下而已,根本不留給她任何反應的時間。
    后來,他抬起頭在她耳邊,低低地,半聲輕嘆。
    讓她莫名想起葉落的聲音。
    “你”左小吟心里忍不住有些發堵,一抬手攥住了他的衣。
    她看不見他是誰,熟悉有三分,陌生七分。
    但是在那一瞬間,她分外肯定,這個男人,她認識。
    飛速地在腦子里來想著這男人到底是誰,最后心里猶豫著了一個名字。
    她沒有喊出口,因為那人已然解開了她的束胸。
    當胸前的柔軟接觸到那男人冰涼的手心,她好象聽到自己的心在一瞬間跳了出來。直到這時,她才感覺到,無法預知和控制的恐懼。
    男子察覺了她的害怕,一手攬了她的腰,側著身子。一手輕輕按在她左胸前,溫柔的輕觸。
    “如果你現在改變主意,我可以走。”
    他終于開口,卻是左小吟從未聽過的陌生聲音。宛如夜梟一樣嘶啞的,模糊地低沉。
    靜,沉默。
    他沒有繼續動作,好似安靜地等著她的回答。久見她不語,以她終是退縮,慢慢松開了懷。
    就在這時,衣領卻忽地一緊。
    那瘦小女子,緊緊地捏著他的衣服,好似抓著救命稻草一樣。
    “我冷。”
    陌生男子似乎怔了下,隨即低下身子,側著將她抱于懷里。他輕摟過她,在她額上低吻,一手擦去她頰上的晶瑩。
    “既然不后悔,就不要哭了。”
    燈燭漸滅。床上的身影,在月光褪去黑暗之時,漸于糾纏。
    在彼端一場激痛間,她似乎看見一地杏花,鋪了好遠,好遠。
    而少年少女,再也不見。
    次日醒來,左小吟混身疼地快要散架。
    昨夜地糜景一下襲入,她一個驚神,身邊空空蕩蕩,只有被子好好地裹在自己身上。
    她抬起胳膊遮著外面刺眼的陽光,心里不知所想。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
    她想起身,卻疼地動不了。
    “穿上,下來。”一大早,就是冷幫幫地四個字砸到左小吟臉上。她沒有反抗,亦沒有表情地接過一件素衣隨意裹在了身上,走下了床。
    起身時,下面鉆心地疼。沒站穩,快要摔倒時被鬼刺扶住。
    她不想抬眼看他,只是默默推開了他站到一邊。
    “左邊房間有熱水。”鬼刺的聲音還是冷冷地,亦不看她。
    當左小吟踉蹌的身影消失在房間,鬼刺才回過頭望著門邊。晨色很好地柔化了他平日里冰冷地模樣,重墨泫筆地眼眸里,染卻了日光旖旎。蒼白冷俊的臉上,一絲難以名說的似哀非痛的顏色,只一眨眼,便如露水一樣消失于血紅的朝霞下。
    左小吟來到左邊房間的時候,發覺里面木桶里,早已放好了熱水,水溫剛好。軟巾整齊而規矩的放在一邊,有大有小。而在一邊,還擺了一**明顯是藥膏地東西。
    她有那么一會是愣了。
    甚至認真的思考,鬼刺原來也還有丫鬟的?還是這么細心地丫鬟?不過轉念一想,雖然自己并沒有見過鬼刺家里出現過丫鬟,不過他畢竟是大狴司正卿,丫鬟什么的自是該有。
    但是這事,居然連丫鬟都知道了。
    她這次不只感覺身子疼了,連頭也開始疼了。
    洗弄好,不懂怎么上藥,還是忍耐著羞恥自己稍微抹了一點。左小吟穿衣服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剛才裹著的,是鬼刺的素袍。
    怪不得,是這般朦朧的清冷味道。
    等到一切都收拾好了,左小吟抬開門走了出去,卻撞見正在院中練劍的鬼刺。
    左小吟是從未見過任何人練劍的。唯一見過的,也是那時左家大院里請來的戲班子玩弄的雜耍。她自小挺喜歡那些刀劍,簡止言卻極其不屑。
    他冷眼嘲笑:“會舞刀弄槍又怎么樣?沒腦子地站臺上給人家當戲子耍有點腦子地去戰場上當武夫送了命,好命地留個全尸保個謚號,歹命地直接尸骨無存再有點腦子地,當什么大俠,最后還是身死于刀劍之下。所以,你還不如多學點東西長點腦子。以后,還能搞不好當個與世無爭的世外高人之類。”
    她曾反駁:“那那些學了最強武功的人呢?他們不就是最厲害的了?”
    那時是眉眼清澈似水的少年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腦袋:“你個笨蛋,這世上最厲害的刀劍不在手上握著,而是在這里啊。”
    意識里不自覺浮現的片段,四處漂浮著。左小吟恍惚回過神來,沒有發出聲響,安靜地靠在門邊默默地看著鬼刺。
    他拿了一把并不顯眼地長劍,重銅色地劍身,簡單地劍尾,連鋒芒都是拙于日光之下不凌不厲。但是當他一抬手翻上劍花,才見在晨霧靡靡處,一片驚心動魄地尖銳白鋒。
    要殺多少個人,那拙劍才能硬生生磨出如此隱鋒藏芒的氣魄?要飲多少血,那劍才能在一片光耀下冷冷清清,寒鋒不吐?
    只見鬼刺側首置去劍鞘,鞘身紋著厚沉地古紋,言說著冷漠地嗜血。
    定睛,去劍,一道白光閃現。
    青色的劍,白色的鋒,一片光影游龍若鳳。襲一身素衣的他桀驁其中,身手敏捷氣絲灑脫,猶如一只孤傲的白鶴,浪蕩冬雪。
    劍花宛炎,炸裂著咄咄逼人地殺氣。更多地,是隱著冷,匿著利,只在忽然那么一剎那間,綻出最耀眼地鋒芒。沒有任何拖泥帶水地動作,簡單,干脆,迅猛。
    直逼要害。
    當那劍芒刷地一下劈過自己頰邊,左小吟兀自還未反應過來。
    直到劍止氣頓,冰冷的劍尖直抵上她的臉,她才心里嗖地一涼。抬眼不情愿地看著鬼刺,他萬年不變的冰冷視線直望進她的眼睛,一手持劍指于她:“你做什么?”
    “我洗完了弄好了,剛出來,不巧碰見你練劍。我不是故意地,抱歉。”她低了頭,不想去看他那表情。
    早晨剛醒時候的尷尬,以及身體的疼痛還有,某種不想承認的委屈和羞辱,讓她無端將氣憤撒在了鬼刺身上。
    她沒有心情和他斗,仿那劍不存在一樣,轉身走進鬼刺臥房:“說正事吧。”
    鬼刺收了劍。
    劍下,落了一束頭發。
    如果在偏那么一點,這個女人,就不用再存在了。
    他承認在那么一瞬間,殺心,是存在的。
    左小吟進去的時候,瞟了一眼床。昨日靡靡一夜地床單,這一回來,換成了干凈素白的床單。
    她心里再腹誹了鬼刺家丫鬟的細心。
    “鴛鴦譜有么?”
    隨之進來的鬼刺把劍放在了匣中,說:“有。“
    左小吟懸著的心放下了一點。
    可很快地,又被鬼刺接下來的話給提了上來。
    “不過,很不明顯。他只摹給我一個未成圖”鬼刺拿起放在一邊的帛紙,上面描了一份有著大體形狀的地圖。
    左小吟看了那地圖一眼,只有一個大致輪廓,細微處什么都沒有。
    “這樣的話,是說我身體里才是假的吧?”
    “不。”
    “那這鴛鴦譜上基本什么都沒有啊?”
    “你身體里鴛鴦譜埋的太深了。如果按情報一般,應該是以后的日子里會漸漸出現全部的。”
    “”左小吟心里涌上了一股非常不好的預感。“你什么意思?”
    鬼刺轉過身,看了她一眼平靜道:“如你所想。”
    “”左小吟的手不自覺捏成了拳。
    “你現在也可以選擇退出,前功盡棄而已。
    “”她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最后咧嘴抽笑了兩下,“大人,麻煩您以后安排時間了。”
    鬼刺坐下,捧了劍匣開始擦劍。
    左小吟轉頭走到木架邊,卻發現自己的囚衣不在。
    “不用找了,洗了。”
    “你家丫鬟真勤快。”
    “你聽誰說我有丫鬟。”鬼刺皺了眉。
    左小吟倒是沒事了拿著那鴛鴦譜上下左右看著,說:“洗澡水啊,還有軟巾啊,那什么咳,咳,藥。床單,衣服”
    “”
    左小吟好象看見鬼刺的劍冷冷地朝自己閃了一下寒光。
    “與你無關,你不用管。”他低頭,繼續擦劍。
    “好吧,我不管。那你倒跟我說說,昨天我在你這里過夜,簡止言他不會繼續找你麻煩?”
    “沒有。”
    在得到這份鴛鴦譜之前,估計簡止言是不會再動他了。這次的事情,不過是簡止言給他敲地一個鐘,讓自己知道,他簡止言還在等著那份鴛鴦譜。
    如果他沒猜錯,等到這鴛鴦譜完成的那天,就是簡止言真正對自己下手的那一天。
    包括,這個女人。
    他不自覺抬頭看了她一眼。
    她正坐在那,盯著那鴛鴦譜,百無聊賴地看。
    兩個人,都巧妙地避開了昨天夜里發生的一切。
    她安定沉靜,偶爾還會平常一樣滿嘴胡話沒個正經,可蒼白地眼角眉梢,還是強忍委屈的顏色。
    但是,只是這樣失了女兒家視比命重地貞潔,還要在他面前強裝無謂。這般辛苦,鬼刺很清楚。
    可是鬼刺卻刻意不放她走,是心里某種隱秘變異地想法在作祟。他忽然很想看看,她為女兒家的脆弱,委屈,以及,崩潰。
    假山層疊錯落,盆景郁郁盤旋其上。一彎碧波盈于山下,玉欄小亭,坐了兩人。一人眉目如畫,溫和賢雅,正捧了一本書卷耐心地讀著另一個人錦衣華緞,金線銀絲,頗為紈绔貴氣,抬眼時,露出一雙晶翠的眸。他一手甩著一塊綴著鈴鐺的黑紅色朱木令牌,百無聊賴。奇特的是,任憑那人怎么甩,那半個太極形狀的令牌上的鈴鐺始終未響一次。
    就在這時,令牌上的鈴鐺動了一動,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啊,我家烏鴉回來了”應蟬落激動地叫道,喊道,“喂,止言,我家烏鴉回來了。”
    “哦?”簡止言翻了一頁書,波瀾不驚。
    “烏鴉你出來吧,沒事。”應蟬落搖了搖令牌,鈴鐺再次響起。
    刷地一下,一道黑影跪在了亭外。在應蟬落的手勢下,那一襲黑衣的烏鴉朝前走了幾步,一個恭手再次跪下,木聲道:“稟告公子,事已成。”
    應蟬落大方地拍了拍烏鴉的肩膀,說:“辛苦你了,我知道了,以后繼續監視吧。”
    簡止言這才放下了書,看了烏鴉一眼問道:“那女人身上果然有,對吧。”
    “是的。雖然不明顯,不過鬼刺說,隨著以后次數增多,鴛鴦譜早晚會出現完全的。”烏鴉低著頭說。
    出乎意料地,簡止言并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一手支了下頜,側臉輕笑:“你親眼看到了?”
    “恩。”
    在烏鴉毫不猶豫地點頭過后,簡止言一直溫和的笑容更加濃烈。他的眼睛都彎了起來,看著跪倒在地上的烏鴉,淡淡問了應蟬落一句:“應兄,你有多少只烏鴉?”
    “啊,二十來個吧?我好歹是九閣長老白鵠啊,美人不能少,烏鴉衛自然也不能少啊。”應蟬落揚揚得意地搖了搖手指。
    “哦,那就好。”淡淡地一句話在湖風下吹散,以及,同時飛揚起的片片血花。
    看著倒在血泊里的烏鴉,應蟬落張大了嘴,好久才緩過神來扁了扁嘴,一副要哭的表情:“止言,你不能這樣啊!為什么要殺他啊?你知道不知道一只烏鴉能換多少個美人啊!!嗚我的美人兒止言,嗚你賠我美人兒啊你”
    簡止言從袖里掏出一條緞帕擦了擦臉上噴濺的血星,笑道:“他看到了鴛鴦譜在左小吟身上,難保他會把這個情報賣給別人。不管你說烏鴉多么的可靠,我都不會相信的。放心,我會賠你美人兒的。”
    喀嚓一聲,他拿起書上的手弩合上,垂于腰間掩于衣袍。他站起來把手里的沾上血的書卷丟在了尸體上面,淡漠地離開。
    而他身后無奈的應蟬落,擦了擦眼角的眼淚,連看都不看尸體一眼追著簡止言就走了。
    在應蟬落心里,他自以為比簡止言還清楚他殺這烏鴉的真正原因。
    看到不該看的東西么。
    怕泄露情報么。
    怎么可能。
    噗,感情這種東西,果然是最可笑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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