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藏書閣頂層。
銀白色的龍得到了亮閃閃的大書, 心滿意足地蹲坐在上面。
而人類就沒有那么輕松了。
一坐下來,卓浮就從自己的挎包中拿出了厚厚的一疊資料出來。
緊接著,他事無巨細地將整個過程和盤托出, 然后為穆珩播放了那份拷貝來的實驗記錄備份。
低沉詭異的禱告聲回蕩著, 然后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只剩下沙沙的聲響。
穆珩若有所思地垂著眼,指尖下意識地輕敲桌面, 發出咄咄的聲響。
卓浮緩緩深吸一口氣:“……總之, 大概就是這樣。”
正在這時,蹲在書上的時安眨眨眼, 看了過來:
“這個禱詞我有印象。”
卓浮一愣, 扭頭看了過來:“什么?”
時安:“那群奇奇怪怪的黑袍人用的就是這個禱詞。”
他展開翅膀飛了起來, 不忘帶上自己的寶石書,搖搖晃晃的落在了穆珩的腿上。
男人伸出手,熟練地將龍和書一起接住。
時安一邊將自己盤了起來,一邊說道:
“大致意思是, 人類犯下的罪孽要用血來償還, 要讓整個世界迎來新的明天巴拉巴拉的。”
卓浮的嘴角抽了抽:“聽上去好邪惡。”
他想了想, 有些不解地追問道:
“說起來, 這群人所說的安插是什么意思?安插間諜嗎?還是什么別的?”
穆珩漫不經心地瞇起雙眼:
“不是間諜。”
從先前裴老校長的死亡開始,他就開始委派溫瑤秘密地對管理局內部,尤其是戰斗部的成員進行背景查探和清理, 從羅斯特區一行, 再到歸來之后針對龍的調查,也驚動了不少潛伏于管理局中的敵人, 讓他們露出了馬腳。
在經過了數輪的篩查之后, 管理局內部已經基本干凈了。
這些耳目都是在過往的十數年內慢慢滲透進來的, 所以才一直沒有被覺察到,在他們已經開始警惕的情況下,想要在這么短時間內再將人安插進來,幾乎沒有可能。
卓浮大惑不解:“那會是什么?”
穆珩用指尖敲了敲桌面:“裂縫。”
那些能夠向外釋放出詭異紫色霧氣的裂縫,應該就是造成最近魔力檢測強烈波動,以及魔物動向異常的罪魁禍首。
這群人在整個大陸各處安插這種縫隙,造成了魔物襲擊人類的事件頻發。
目的是什么?
“……等到血月降臨,我們的使命將終于完成。”卓浮喃喃道。
在許多種族的古籍,甚至是人類的歷法中都曾有關于血月的記載,但是計算方法和具體時間都差距很大,造成的結果也都不同。
有的是殺戮,有的是豐收,也有象征著因果循環。
古代煉金術認為魔力是一種流質,就像是潮汐,會隨著月相進行改變。
而血月的出現會影響整個大陸魔力流動的方向。
卓浮想到了這一點,不由得微微瞪大雙眼。
他結結巴巴,有些難以相信地說道:
“可,可是,自從幻想種消失之后,大陸上就再也沒有迎來過任何一次血月了!”
穆珩平靜地說道:“我們曾經還以為這個世界沒有龍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指腹輕柔地蹭了蹭小龍的下巴。
卓浮:“……”
他看向那條正趴在穆珩的膝蓋上,理所當然地享受著人類的撫摸服務的龍,陷入了長久沉默。
嗯,說的好。
“而且最近的深淵裂縫出現的實在太頻繁了,我們不知道它對大陸造成了什么樣的影響。”穆珩皺皺眉,道:
“更關鍵的是,我們不知道具體的時間。”
卓浮表情也變得有些難看:
“是的。”
每個古籍歷法中的記載測定方式都不盡相同,在人類歷史的不同時期,有的是根據煉金術進行測量,有的根據天體運行規律測量,還有的是根據魔力變動軌跡測量的。
在古代算出來的差距可能不大,但是現在就不行了。
正在這時,窩在穆珩膝上的小龍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用懷念的語氣說道:
“啊……血月啊,我其實不太喜歡啦。”
兩個人類都是一怔,紛紛向著時安看了過去。
時安晃了晃尾巴,自顧自地說道:“那個時候所有的魔物都會變得很吵,也會讓我很難入睡。”
卓浮愣了愣,然后頓時一陣狂喜。
對啊,他們現在雖然不知道測量方法,但是他們有龍啊!
這可是曾經血月的親歷者啊!
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安安啊,你知道最近一次血月應該是什么時候發生嗎?”
穆珩冷冷地瞪了卓浮一眼。
卓浮連忙改口:“咳咳,巨龍大人……是巨龍大人!”
銀白色的小龍歪了歪腦袋,說:“唔,我得算算。”
他閉上雙眼,似乎開始沉思。
卓浮有些緊張,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在他的臉被憋成豬肝色之前,時安終于睜開了雙眼。
他說道:“大約在一周后吧。”
卓浮難以置信地抬高聲音:“一周???”
他的臉色更難看了。
這,這這這……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啊!!
穆珩也同樣意識到了這點,他的眸色微微一沉。
“這件事你來上報,”
卓浮蒼白著臉點點頭。
“把這段時間魔力波動異常的坐標給我,”
銀發的男人抱著龍站起身來,言簡意賅地命令道:
“這段時間里,你用最快速度弄清楚那只魔物吞了什么東西,以及血月到來時可能會發生什么。”
得到管理局上層的反饋需要的時間不短,但是穆珩并不準備坐在椅子上干等,所以他才向卓浮要到了最近魔力波動異常的坐標。
溫瑤很快也得到了同一份。
在得知現狀之后,她非常快速地開始看行動,負責向周邊甚至更遠的方向派遣小隊,而穆珩則負責處理中央區內的坐標地址。
穆珩翻看著自己眼前的資料,突然被一個地點吸引了注意。
這里是中央區內數值最高,波動也最大的。
更重要的是……
時安從男人的懷里探出頭來,好奇地向著他手中的文件看去:
“怎么了?”
穆珩摸了摸小龍的脊背,將手中文件的一角指給他看。
時安的視線順著穆珩的手指看去,然后落在了那個地點位置后標明的所屬家族上——“時家”。
*
這段時間以來,時瑞一直惶惶不安,極度驚恐。
那些黑袍人再也沒有聯系過他,管理局那邊似乎也沒有更多動向,他不知道那些人是否懷疑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命運會是什么。
但是,這些卻不是他最害怕的。
不知道多少個夜晚,他慘叫著從夢中醒來。
冷汗涔涔,腦海中還殘留著那雙金赤色的恐怖豎瞳,以及那個笑起來天真無害,但是行為卻仿佛魔鬼在世一般的少年。
時安。
他每每想到這個名字,就忍不住感到一陣戰栗,曾經經歷過的瀕死恐懼像是冰冷的蛇一般爬上脊背。
那絕對不是那個他印象中唯唯諾諾,軟弱好欺的異母兄長。
是怪物,是惡魔!
但是,每當時瑞忍不住想要去告發的時候,他都會忍不住想起自己曾經經歷過的那種可怕幻痛。
手腕上的那個火焰痕跡像是奴隸的烙印,無論他多么努力地想要從擦拭都無法從皮膚上去除。
有一次,時瑞甚至哆哆嗦嗦地舉起小刀,想要將那片皮肉剜下來。
但是,他之做到一半,就忍受不住疼痛放棄了。
等到那一半的瘡痂褪去,時瑞絕望地發現,那個火焰的烙印完好無損。
這個秘密像是被燒的滾燙的火炭,時時刻刻地壓在他的心上,讓他透不過氣來。
時瑞心驚膽戰的等待著。
但是,他等啊等,什么都沒有等到。
在那天之后,時安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不知所蹤。
時瑞有一次甚至強忍恐懼,向著時安的老管家打聽了一下,但是對方明顯對他有所戒備,只是對他說,時安出去旅游了,歸期未定。
隨著日子一天天地過去,生活似乎也恢復了先前的樣子。
在將防護系統修復之后,能力者學院正常開學。
時安沒有來,聽說是請了長假。
幫他請假的人似乎十分有權威,所以校方非常輕易地準了假。
隨著時間的推移,那日的恐懼開始漸漸地從時瑞的心中褪色。
或許,時安再也不會回來了呢?
時安的消失對他來說是最好的結局。
時家繼承人的位置不再有第二個人選,時瑞也不再擔心自己會再一次從噩夢中驚醒。
多么完美。
某日下午,時瑞突然聽到門鈴響起。
他正在坐在大廳里,于是便自然而然地走到門口,打開了大門。
門被拉開了。
一張熟悉的面容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少年的發絲在陽光下呈現出柔軟的淺棕色,一雙漆黑的眼眸略略彎起,淺色的唇角向上揚起,露出一個和時瑞噩夢中完全相同的無害微笑。
時瑞:“……”
那雙恐怖的,仿佛來自遠古的赤金色眼眸從黑暗中浮現,用冰冷蔑視的眼神注視著他,烈火灼燒般的幻痛從四肢百骸升起,靈魂深處涌現出一種強烈的恐懼。
時瑞感覺自己仿佛受到了當頭一棒,剎那間被拽回了最恐怖的夢魘之中。
雖然頭頂艷陽高照,但是在那瞬間,時瑞卻如墜冰窟,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來。
少年用那雙弧線柔軟的漆黑眼眸注視著他。
他的嗓音柔軟,仿佛沒有任何攻擊力,讓人下意識地放松警惕:
“嗨,好久不見。”
披著天使殼子的惡魔站在時瑞的面前,沖他揚起一個親昵愉快的微笑,不帶任何惡意地詢問道:
“想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