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能聯系上長官嗎？”
    溫瑤走上前來, 越過卓浮的肩膀，低頭看向對方掌中的手機。
    卓浮深吸一口氣，有些焦躁地搖搖頭：
    “……不行。”
    無論他們如何嘗試, 都完全無法和穆珩取得聯系。
    卓浮甚至通過關系私下聯絡了技術部, 但都一無所獲。
    他下意識地抬起眼, 向著不遠處的通訊器看去。
    那個幾十秒的視頻被定格在男人從光焰中轉身離開，步入黑暗的瞬間, 身形被光與暗清晰分割, 顯得冰冷而遙遠。
    卓浮感到自己的心臟仿佛正在緩緩向下沉著。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穆珩現在已經失控了。
    他無法被阻止, 更糟糕的是, 除非他想, 否認整個大陸上無人能夠和他取得聯絡。
    整個事態正在向著無法抗拒的方向傾斜發展，而他們只能無能為力地站在一旁，眼睜睜地觀望。
    “那……我們現在怎么辦？”卓浮用干澀的嗓音問道。
    溫瑤眉頭緊皺，沒有回答。
    她在客廳內踱步著, 身上的躁動幾乎毫不遮掩。
    卓浮扭過頭, 向著那個從一開始就沒有說過一個字, 甚至雙眼緊閉, 仿佛沉睡過去的黑袍人看去：“能不能從他身上入手？”
    “難。”
    溫瑤咬肌緊繃，緩緩搖搖頭：“一個一心求死的狂信徒，你覺得他可能會幫我們嗎？”
    更何況整件事還是他一手策劃的。
    溫瑤到現在都沒有將黑袍人的下巴重新安回去, 因為她非常確信, 在自己將他的下巴拖回去的瞬間，對方一定會立刻毫不猶豫地繼續嘗試自殺。
    這種人都是這樣。
    他們不怕死, 不怕折磨, 瘋到將一切置之度外, 只為了達成目標。
    但是，溫瑤還是將他留下了。
    畢竟這是他們現在唯一的線索，而且穆珩說不定會知道該如何從這個人嘴里撬出消息——前提是他們有機會聯絡到穆珩的話。
    事情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正在這時，卓浮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等等……我好像知道了。”
    溫瑤一怔，抬眼望了過去。
    卓浮有些激動：“我們雖然沒辦法聯系到穆珩，但是我們可以讓他主動來找我們——”
    “……什么？”
    溫瑤皺緊了眉頭，一時有些無法理解卓浮話語中含義。
    讓現在這個狀態的穆珩主動來找他們？怎么可能？
    “不不不，我們要從另外一個角度思考問題……”
    卓浮的雙眼亮光閃閃，呼吸有些急促：
    “這群異教徒的目的是促成血月封印的開啟，對吧？”
    溫瑤點點頭。
    卓浮：“事實上，我這段時間一直都在這個方向試圖進行研究……”
    他快步走向床頭，拿起一疊資料：“想要破壞那么古老的封印，就必須要有足夠的媒介，那就是某種附著有強大魔力的物件——即使現在有穆珩站在他們那邊，這個條件依然不會改變。”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那個黑袍人的眼皮動了動，青黑色的皺縮眼皮緩緩掀起，半盲的眼珠定定地向著卓浮的方向看了過來。
    “只不過，到了現在，大部分的物件都已經被時安摧毀了。”
    卓浮低下頭翻閱著資料，找到一頁之后指給溫瑤：
    “你看，整個大陸上還剩下的異常波動點已經不多了。”
    溫瑤愣了愣，立刻明白了卓浮的意思：
    “所以……為了保證萬全，長官一定會保證收集齊全部的媒介。”
    卓浮露齒一笑：“沒錯。”
    而他們正好知道其中一個媒介的位置。
    ——管理局的實驗室，那只蜘蛛魔物的肚子里。
    *
    時安被眼前的這些古籍折磨的頭疼。
    雖然認得上面的文字，但是這并不代表他愿意把這些枯燥晦澀的東西作為消遣讀物。
    這么多年來，時安習慣用暴力解決問題。
    一把火解決不了，那就來兩把。
    讓他正兒八經地研讀這些由各個種族中最無聊的學者寫成的古籍，簡直就是純粹的折磨。
    時安“咚”的一聲將腦袋埋進書里，發出悶悶的一聲哀嚎。
    “大人，您還好吧？”魔蟲溜了過來，低聲詢問。
    “挺好的。”
    時安保持這個姿勢沒動，悶聲悶氣地說道：
    “你們繼續找。”
    魔蟲蹲在其中一疊書上注視著面前的少年。
    它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復雜的神情。
    經過了這么長時間，它不敢說有多么了解時安，但至少還是有概念的。
    這條強大的巨龍遠沒有魔蟲曾經想象中的那樣殘暴，恰恰相反，比起殺戮，或者是讓幾個城鎮陷入火海，他甚至更愿意宅在洞穴里睡覺，雖然和傳說中一樣熱愛財寶，但是卻遠沒有那么貪婪與不擇手段，甚至可以算得上容易滿足。
    沒有存在能夠比它更清楚，龍是多么討厭麻煩。
    但是現在……時安卻愿意硬著頭皮翻閱這些燥無味的古籍。
    ……完了，自家龍真的要被人類拐走了。
    正在魔蟲悲痛欲絕之時，另外一邊的黑煙似乎找到了什么，發出了一聲驚喜的呼喊：“大人！我感覺這個可能會有用！”
    時安這次總算從古籍中抬起了頭來：
    “我看看？”
    黑煙拖著落滿塵埃的沉重卷軸飄了過來，由于那過分夸張的重量，它的身軀幾乎被壓的虛化。
    時安垂眼掃了一圈，眼前一亮。
    *
    卓浮開著車，向著管理局的方向駛去。
    溫瑤坐在副駕駛上，雙眸微瞇，注視著車窗外飛速駛過的景物，開口問道：
    “還有多久才能到？”
    卓浮：“……五分鐘前您剛剛問過這個問題。”
    溫瑤深吸一口氣，抬手捏了捏鼻梁，臉上罕見地帶上了一點疲憊的神色：
    “……抱歉。”
    卓浮掃了她一眼，突然開口問道：
    “你現在應該清楚，我們這么做，最終可能會導致出現管理局最不愿意見到的事態出現的，對吧？”
    溫瑤：“你是指，將時安重新召喚回大陸嗎？”
    她輕輕地嗤笑一聲，搖搖頭：“不瞞你說，我在做出這些決定之前，一直都還沒有來得及考慮這個問題。”
    ……或者說，本能地不愿去考慮。
    畢竟，即使是現在，她依舊無法對如此強大的幻想生物產生信任，更不用提主動將他召喚回大陸了。
    但是從眼前的這個狀況看，這可能會是他們達成的最好結局了。
    溫瑤說完，扭頭向前看去，但是卻突兀地對上了對方驚訝的視線。
    駕駛座上的卓浮注視著她，看上去似乎非常意外。
    溫瑤被對方的神情嚇了一跳：
    “……怎，怎么了？”
    “你剛才……喊了他的名字。”卓浮快速地笑了一聲，說道：
    “——時安。”
    自從得知時安的真實身份之后，無論在什么情況之下，溫瑤始終都以“巨龍”或者是“龍”來指代對方的存在，就像是時時刻刻保持警惕，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彼此立場的對立似的。
    這是這么長時間以來，她第一次稱呼巨龍為“時安”。
    溫瑤頓時一怔。
    數日之前的記憶突兀地在她的腦海中浮現。
    霧海洶涌，烈焰咆哮，巨龍的雙翼切開天空與濃霧，金紅色的眼瞳像火焰般純粹而燦爛。
    它低下頭，用用柔和的語調說，這些霧氣暫時對人類造成不了什么威脅了。
    她皺了皺眉，將記憶中清晰的畫面從腦海中驅逐出去，用冷硬的語氣說道：
    “只是代稱而已，你不要想太多。”
    卓浮收回視線，但是嘴角卻控制不住地上揚：
    “嗯嗯，你說是就是吧。”
    溫瑤有些惱羞成怒：“你——”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車身就一個漂移，駛入了管理局的地下車庫。
    輪胎在地面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在車位上停了下來。
    卓浮扭頭看向溫瑤，鎮定自若的說道：“你不是想知道還有多久到嗎？已經到了。”
    溫瑤：“……”
    她冷冷地瞪了卓浮一眼，然后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溫瑤打開后備箱，將一直被塞在里面的黑袍人扯了出來。
    卓浮拿出自己從技術部那里順出來的小玩意兒搗鼓了一陣，然后向溫瑤點點頭：“可以了，監控關閉了，刷我的卡進去，通過后面的電梯上去，我們不會被發現的。”
    溫瑤點點頭。
    她跟在卓浮身后，一邊推著黑袍人向前，一邊隨時警惕著周圍的情況，以防行蹤被暴露。
    很快，他們來到了研究院內。
    在確認無人發現之后，溫瑤松了口氣，看向卓浮：“接下來呢？”
    卓浮拉開椅子坐下：
    “接下來？只能等了。”
    卓浮給所有的研究院員工發了通知，給他們放了長假，保證這段時間里沒有人會來打擾他們。
    倘若是往常，這招肯定行不通，一定會有人來詢問的，但是現在不同。
    管理局局長被襲這件事造成的影響極大，尤其可能的嫌犯還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穆珩穆長官，整個管理局都亂成了一鍋粥，他們現在才無暇顧及研究院為什么要給員工放假這種小事。
    溫瑤將戰斗科的事務全權委托給了自己的心腹。
    高層默許了這件事。
    畢竟作為穆珩的副官，她在這種情況下選擇避嫌，管理局可以說是樂見其成。
    由于沒有確切的時間限制，等待就會變得格外漫長而煎熬。
    這段時間內，他們一直呆在研究院內，一邊守著他們唯一的線索，一邊密切關注著外面的風聲。
    雖然他們無法聯絡上穆珩，但是卻能夠隱約得知對方的動向。
    畢竟，穆珩的所到之處總會留下尸體。
    高效，果斷，凌厲，殘忍，是他標志性的風格
    ——所以，卓浮和溫瑤知道穆珩去了哪里，只不過只是慢上數步罷了。
    管理局不敢放出任何與穆珩的相關的信息，從管理局局長到被血洗的傭兵營地，全部都被秘密的壓了下來。
    他們負擔不起消息泄露的可能性，但是，傳言漸漸四起、
    短短兩天時間，整個中央區都被攪的動蕩不安。
    終于，在等到第三天時。
    卓浮趴在桌子上，被刺耳的警報聲從昏昏沉沉的睡夢中吵醒，睡眼惺忪地抬起頭，向著眼前的屏幕看了過去。
    在視線觸及到監控屏的瞬間，所有的睡意都被瞬間驅散。
    卓浮猛地從座位上蹦了起來，肩膀上披著的衣服也隨之掉到了地上，他來不及撿起，而是大跨步向前，跌跌撞撞地奔至屏幕前。
    溫瑤早已站在了這里，她仰著頭，定定注視著不遠處的屏幕。
    銀發藍眸的男人不緊不慢地從外面走了進來，將管理局所有的外部防御輕易摧毀，修長挺拔的身形猶如利刃般銳不可當。
    卓浮咽了口唾沫，啞著嗓子道：
    “……他來了。”